此時林逸青并沒有聽到乾國海軍將領們對自己的評價,他回到碼頭的一處小木房內,換下了常服,穿上了軍服之后,重新走了出來,觀察著貨運的情況。
由于事先準備充分,貨物運輸井井有條,十分迅速,大約過了半個小時,所有的貨物全部上岸入庫完畢。
在結束了檢查工作之后,林逸青趕回參謀本營時,天色已經很晚了,他赫然發現,西鄉隆盛并未入睡,而是在等他回來。
“事情忙完了?”西鄉隆盛看到林逸青面容憔悴的樣子,關切的問道。
“是。”林逸青答道,“我軍所購之猛火藥已經全數由乾國船只運到,另有德國大炮20門及彈藥,皆已順利交收。”
“這一次的花費,也是很大的吧?”聽到林逸青說又買了20門大炮,西鄉隆盛的語氣當中顯得有些憂慮。
“此次采購軍械之花費,雖然巨大,然為防備露軍侵犯起見,還是值得的。”林逸青沒有告訴西鄉隆盛這筆錢其實已經由羅特希爾德家族給報銷了,而是從另外的角度寬慰西鄉隆盛,“三都之造幣局正加緊鑄造銀元,庫存銀錠尚還足用。”
“雖然如此,只怕也只濟得一時之需吧?”西鄉隆盛嘆道,“這戰事簡直就是銷金之窟,這一年多的仗打下來,花費可謂如流水一般,大山君昨日來信,縣內財賦,已呈不支之象,甚以為憂。而我又不擅此道,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聽到西鄉隆盛擔憂的話,林逸青沒敢告訴他,其實除了搶得日本政府在三都大阪、京都和神戶的白銀儲備之外。還仗著有羅特希爾德家族這個大金主的背后支持,薩摩軍的用度才能堅持到現在。
“大將軍勿憂,聽聞政府為籌措軍需餉銀。向列國商人借貸,所得頗豐。咱們也可效法一下。”林逸青說道。
“此事須得慎重。”西鄉隆盛搖頭道,“我雖然不懂如何籌款,但卻知道,凡是借貸,必得實物或利權抵押,方能成行,政府奸臣如此,定是不惜許以高利。或出賣國家利權,我興勤王之師,為的是紓民之困,怎可同把持政府的奸臣一樣行事?”
“此策不可行,再想別的辦法便是,大將軍切不可過于憂慮,務必要保重身體才是。”林逸青安慰西鄉隆盛道。
“其實,我不該和你說這些的。”西鄉隆盛看著林逸青布滿血絲的雙眼,嘆道,“你既要指揮作戰。又要考慮這軍需之事,擔子本就夠重的了,卻又沒有人能幫得了你。唉……”
“不瞞大將軍,我對于理財一項,也只是知道個大概,具體細節也頗為棘手,所幸得三菱商社反正之巖崎尤佳之助,方才不致錯亂。”林逸青趁機和西鄉隆盛說起了巖崎尤佳的事,“她是三菱商社社長巖崎彌太郎之女,頗有理財之能……”
“呵呵,我明白了。看來你家里又要添一位才女了。也罷,這幾日太過氣悶。正好借你的婚事,再熱鬧一番。”西鄉隆盛明白他特意和自己說這事是什么意思。笑了起來,“千穗那里,我和她說便是了。”
聽到西鄉隆盛痛快的應承下來去做桐野千穗的工作,林逸青想起桐野千穗聽到消息后可能出現的眼神,心里不由得一陣歉然。
林逸青很快壓下了紛亂的思緒,將思想重新集中到了現在薩摩軍的軍需問題上來。
他擔心的,并不是薩摩軍的戰費不足,而是怕西鄉隆盛知道他已然向薩拉所把持的英國羅特希爾德家族借貸的事。
其實從一開始,薩摩軍就在接受羅特希爾德家族的資助,只不過是西鄉隆盛他老人家不知道罷了……
薩拉現在又在做什么呢?
林逸青此時并不知道,在法國首都巴黎郊外的費里耶爾莊園,羅特希爾德家族的年輕一代成員,正在進行一場和他非常有關系的會議。
一輛輛馬車進入到了莊園之中,來自各地的羅特希爾德家族成員都匯聚到了費里耶爾莊園,他們都知道,這是一次難得的聚會——盡管是非正式的,但它將要決定很多重大的事情。
跟著父親小內森進入大廳的薩拉很快便感覺到了來自德國家族的成員們那滿含敵意的目光,不由得在心里暗自警惕。
從父親接到阿方索(已經去世的羅氏五虎最后一人詹姆斯羅特希爾德的長子)來信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一場看不見硝煙的戰爭,已經開始了。
很快,在大廳的圓桌旁,各個家族的頭面人物均紛紛就座,而薩拉等女性家族成員和其它一些年輕的后輩,則根本沒有座位,只能站在遠處旁聽。
薩拉看到了在那里的姑姑夏洛特(詹姆斯羅特希爾德的女兒)和同她不時耳語的海倫(詹姆斯羅特希爾德的孫女),便快步來到了她們身邊,看到薩拉過來,夏洛特向她微笑致意,海倫也熱情地和她打著招呼。
“好久不見了,薩拉。”海倫張開雙臂,親熱地和她抱在了一起,“真想你。”她看著薩拉,藍色的眼睛里又有了些許淚光。
“我也是,親愛的海倫。”薩拉看著她,輕撫著她的紅發,眼角也變得濕潤起來。
她想起自從自己嫁給陳鴻后,那些被迫和好姐妹疏遠的日子,心里又是一陣酸楚。
“聽說你生了孩子,真為你高興,呵呵。”海倫望了一眼周圍,注意到了一些人異樣的目光,不由得嘆息了一聲,在薩拉耳邊小聲說道,“呆會兒,希望他們能說些讓我們開心的事……”
“不太可能。”夏洛特望了來自德國和意大利的家族成員一眼,對她們倆說道,“我只希望,不要有人在這里提出決斗。”
薩拉知道。自己的這位法國姑姑,已經感覺到了彌漫在大廳里的濃重的火藥味。
“親愛的薩拉,你的丈夫呢?他沒有和你一起來?”夏洛特湊近薩拉。輕聲問道,盡管她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裝給別人看的)。似乎是在例行公事的說著客套話,但聲音里的關切之意還是讓薩拉感覺到了一絲溫暖。
畢竟血濃于水,盡管薩拉做出了在好多家族成員看來屬于大逆不道的事情,但作為家族當中的女性,她們對薩拉的舉動,有著本能的同情和理解。
世家大族的政治聯姻,不知毀掉了多少位家族女性成員的幸福,她們作為直接的受害者。是深有體會的。
“他和我一起來的,只是這樣的時刻,我覺得他還是不要露面的好。”薩拉嘆了口氣,說道。
“你這么做是對的。”夏洛特點了點頭,目光落到了會場之上,“我真的很佩服你,薩拉。你看到沒有,法蘭克福來的那些人,他們看到你時的表情,我估計。一會兒會有人找你的麻煩的。”
“盡管來好了。”薩拉微微一笑。
此時大廳里漸漸的安靜了下來,來自德國的梅耶卡爾馮羅特希爾德嘶啞的聲音在大廳里回蕩。
“……偉大的詹姆斯說過,永遠不要忘記相互的信任以及兄弟和睦。這是我親愛的兄弟們與我之間至高無上的關系,這也是我們那些美好時光中結出幸福果實的源泉,同時也是我們在困難時期的精神庇護所。兄弟間的團結加上我們對工作的熱愛與勤懇的努力,一直是我們繁榮昌盛以及公眾良好口碑的根源。而兄弟間的團結是我最敬愛的無與倫比的父親的臨終遺愿,它一直是支撐我們的精神力量,也是讓我們避免受到傷害的保護盾牌。我希望這個愿望由我在此再次表述,并因此能讓我的每個孩子都虔誠地銘刻在心……”
“……團結才能有保障,他希望他留給我們的每個孩子的財富足夠讓他們獨立經營,不用再去做危險的生意。他要求我們不要把自己的名字留在別人提供給我們的任何事務上。以便我們的名字能夠一直象現在一樣被尊重。他要求我們不要把我們的財富全放到紙上,并且要盡可能多的擁有流動資產。以便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可以變現……”
“……他要我們永遠不要放棄我們先輩們的神圣傳統,這是他留給我們。而我們又傳遞給你們的子孫后代的最珍貴的遺產。上帝的意志給了人類在有生之年中的信仰。遵從這個天命的戒律是我們的首要義務。”
“他的遺言,是這位可敬的偉人留給我們的最寶貴的東西。”梅耶卡爾看著大家說道,“我們將沿著他的指引,繼續前進。”
薩拉緊盯著梅耶卡爾,她注意到他說話的神態和衣飾打扮,已經隱隱是一副普魯士貴族的派頭了。
梅耶卡爾的這番話,已經讓很多人感覺到他似乎已經將自己置于詹姆斯這位故去的掌舵者的繼承者的地位了。
內森看了看先聲奪人的梅耶卡爾,又看了看阿方索,沒有說話。
“是的。我們將沿著他的指引,走他指給我們的道路。”阿方索看著梅耶卡爾說道,“他不希望我們去做危險的生意。”
聽到阿方索在說道“危險的生意”時特意加重了語氣,梅耶卡爾的眉頭略微皺了皺。
梅耶卡爾身體結實,中等個子,臉膛略顯發黑,留著普魯士容克貴族式的小胡子,乍一望去,簡直會被誤認為是真正的日耳曼人。他的鼻子像從前日耳曼人使用的短彎刀,藍色的雙眼顯得很冷酷。他的神態有著普魯士貴族般的威嚴,令人一見難忘。
薩拉緊盯著梅耶卡爾,她記得他剛進大廳的時候,阿方索在門口迎接他,把他領進大廳;很多人已經在那里等著了。當時她便有這樣的想法,這是一個精力旺盛的可怕的人。
當時梅耶卡爾同在場的人全都客客氣氣地握了手。包括見到父親之后,當然,他至始至終沒有理會自己。
要是鴻問到我這個人是什么樣子,是不是一個很“軸”的人,我將肯定回答“是”。薩拉想著。她在一個人的身上,甚至在父親的身上。也從來沒有感到如此的咄咄逼人。實際上,內森看上去倒是貌不驚人的。他在同人見面打招呼的時候,永遠都是一副和藹可親單純輕松的樣子。
“但是我卻聽說。今天在座的人當中,有人在從事‘危險的生意’。”象是在對阿方索剛才的話的回敬。梅耶卡爾在話中也著重強調了“危險的生意”這個詞。
“不知道您聽到了什么消息?”阿方索問道,“是誰在做危險的生意?”
“最近發生在日本的事,我想大家都聽說了。”梅耶卡爾說道,“有人在支持這場戰爭。”他看著阿方索,又看了看內森,“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不會給制造戰爭的人投一分錢,但是現在。我們家族的人有人在給制造戰爭的人投錢,你認為這種行為可以容忍嗎?”
“我希望你把話說得明白一些,究竟是誰在制造戰爭,又是誰在給制造戰爭者投錢,梅耶卡爾。”阿方索注意到梅耶卡爾的目光轉向內森時的森冷,心中很是不滿,冷冷的回答道。
在詹姆斯羅特希爾德去世之后,羅特希爾德家族的分裂已經不可避免——在歐洲各大國的家族成員紛紛自立門戶,勢力較大的是英國、法國、德國三支,而因為普法戰爭的關系。英國和法國的兩支家族走得很近,可以說是同盟,對此德國的家族分支自然很是不滿。身為德國家族的掌門人,梅耶卡爾一直極力拉攏意大利和奧匈帝國的家族與之對抗,并想要拆散以內森為首的英國家族和以阿方索為首的法國家族的同盟。
“那好,我就說得清楚一些。”梅耶卡爾也冷笑了一聲。
“日本正在發生的內戰,大家都已經知道了,這場戰爭有人說是日本政府和那個叫西鄉隆盛的將軍之間的戰爭,但實際上,是一個乾國人和日本政府的戰爭。”
“你說的越來越不著邊際了,梅耶卡爾。”內森笑了笑。但心中卻分外的警惕。
“我說的是事實。”梅耶卡爾緊盯著內森,“這個乾國人。是以西鄉隆盛的名義匯集起來的叛軍的實際指揮者,他的名字。叫林逸青,是已故乾國海軍大臣林義哲的弟弟。”
聽到梅耶卡爾說出林義哲的名字,一些人竟然屏住了呼吸。
對于這位曾經作為乾國皇帝的特使遍訪歐洲各國的年輕大臣,人們的印象非常深刻。
“我記得,萊昂內爾,你和那位林義哲大臣,應該算是親戚。”梅耶卡爾掃視了薩拉一眼,用嘲諷的語氣說道,“你的女兒嫁給了一位姓陳的乾國商人,而這位林義哲大臣的夫人,便是這位陳先生的同族,也就是說,那位日本戰爭的制造者——林逸青,和您也是親戚,我說的沒錯吧?”
“林義哲先生在世時,并未說過,他有一個這樣的弟弟。”內森說道,“我們也從未聽說過。”
“林義哲先生有這樣一個弟弟,而且他們是雙胞胎兄弟,長得一模一樣。”梅耶卡爾說著,將兩張從報紙上剪下的銅版畫像舉了起來。
看到剪報后,有一些人竟然發出了一聲驚呼。
“這只是你的猜測,梅耶卡爾,雖然他們長得很像,但沒有證據表明他們是兄弟。”阿方索說道。
“但是,我們尊敬的內森伯爵和他的嫁給了乾國人的女兒,卻在以金錢支持這位林逸青先生,在日本發動戰爭。”梅耶卡爾終于亮出了底牌。
“你在胡說,梅耶卡爾。”內森雖然心里一震,但臉上卻沒有絲毫的表露,“你硬把這個人說成是我們的親戚,又說我們在用金錢支持他,真不知道你是依據什么說這樣的話!要知道,當年,可是你一力主張支持普魯士王國發動戰爭的!說統一的德國會給家族帶來巨大的利益,結果呢?”
聽到內森提到當年的往事,梅耶卡爾只是冷笑了一聲:“當年我代表法蘭克福家族作出的選擇是無比正確的,只可惜因為你們的反對,所以沒有得到預計的好處,但統一強大的德國,卻是法蘭克福家族的保護傘。你們支持的那個乾國人,會成為你們的保護傘么?還是他們能夠幫你們實現那個可笑的‘東方耶路撒冷’計劃?”
“‘東方耶路撒冷’計劃并不可笑。”阿方索冷冷的說道,“把德國當成耶路撒冷才可笑。”
“好吧,我們今天不是來討論耶路撒冷的。”梅耶卡爾擺了擺手,向后倚了倚椅子的靠背,很隨意的說道,“我想知道,你們在日本究竟想做什么?利益有多大?如果需要,法蘭克福家族也可以加入。”
“沒有人支持日本的戰爭。”薩拉忽然說道,“我不知道你聽說了些什么,梅耶卡爾叔叔,但我們不可能支持在日本交戰的任何一方,尤其是現在,俄國人卷入日本戰爭的時候。”(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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