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回去吧,好好休息。”林逸青看著巖崎尤佳,溫柔的一笑,“不要在意你父親對你的看法,他不配有這么好的女兒。”
巖崎尤佳記不住自己是怎么從參謀本營回到家里的,一路上,她恍恍惚惚的,有如在夢中一般,耳邊只回響著林逸青的這句話。
回到了家,她來到自己的房間,開了房門,仿佛又回到了現實的清冷世界,巖崎尤佳丟掉帽子,張開手臂斜倒在自己的那張軟綿綿的床上。嗅著清冷的再熟悉不過的棉被氣味,那種孤獨感與哀愁感又來了,她馬上閉上眼睛,關掉了現實與理智的門。
今天在參謀本營發生的一切都太像一個夢,一個天底下千萬對有情人做了千萬次的美夢,然而現在夢醒了,之后就又是冰冷冷的現實與漫漫無盡的人生長夜。
夜光淡淡,她伸開手臂安靜地躺在那里,夜的清涼開始包圍著她。模糊中她似乎又能夠感受到他給她的美好感覺。那種溫柔的言語,有如輕柔的吻的感覺,他的雙手象捧著珍寶般捧著自己的臉的時候,那溫暖堅實的胸膛,都令她癡迷不已。
她閉上了眼。奇怪的是,一點罪惡感都沒有。原本以為,跟他在一起會是罪惡與痛苦的深淵,然而卻哪里知道,恰恰相反,太美好太快樂了。當他的眼睛深沉的凝視她時,她竟終于還是抵受不了他的光明與強大,最終無力地屈服了,無可理喻地接受了他進入自己的內心。
是她太軟弱太缺乏自制力了么?難道是她以前沒意識到自己總是無法控制見到他時的震撼。總是期待著永遠都期待著幸福的誘人的結局?
閉上眼睛。甚至現在還能夠看見并且感受到他在陽光下那股致命的英俊的吸引力。那種美與力的結合體!然而旁人為何不能給她如此震撼的感受呢?為什么父親準備讓她嫁過去的那個人。不能給她這種撼人心魄的感受呢?
那一刻,當自己穿著那件美麗的充滿誘惑力的白色絲衣純凈地站在陽光底下時,感受到的,卻是來自那個人軍服底下散發出的清新而巨大的震撼力!
怎么解釋這不可思議的力量呢?那種美與美之間的共鳴!那種相處時只有心與心知道的極度愉快美好和緊張,要花多長的時間才能擺脫那種巨大的攝人心魄的力量呢?
現在她緩緩立起身,坐在明亮的心形的鏡子旁邊。那是另一顆心,一個外在的孤冷的現實的心。現在在這顆心里她緩緩地抬起了那雙黑白分明的深沉的意志的深眼睛,這是另一個自己。一個怎么看都不像是自己的人。那雙眼睛里充滿了純潔和無暇的光芒,而正是這樣一雙眼睛想要不顧一切地緊抓住他,想要得到一個怎么樣都得不到的東西!
巖崎尤佳突然掀掉鏡子,一下子撲倒在床上。這一刻,她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清晰地認清自己了。承認吧,你喜歡他,你期待他你想得到他,從他第一次擁抱你時你就想了,不管他是魔鬼也好天使也好,不管他是不是殺害了你的同胞雙手沾滿了無數無辜者的鮮血。從第一刻你看見他開始時你就想得到他了。
床上的花枕巾無聲地掉落在暗紅地毯上,她動也不動地趴在那里。頭發垂了一床。良久,她閉上了眼睛。此刻,她終于承認她對那個人是有感情的,那種無可替代的想要得到某個人的癡狂情感!
四周黑漆漆地,靜極了,墻上的自鳴鐘又開始嘀嗒嘀溚地安靜地響了,巖崎尤佳張大黑沉沉的眼睛在黑暗中仰躺著。黑暗中,仿佛一只黑毛魔鬼蹲在上方梁上隨著心律張大口不停地哈著氣,一下一下地,那種陰森森的恐怖氣息漸漸散開來,她養的那只名叫“白雪”的毛梳得光溜溜的波斯白貓“喵”地一聲,嚇得從桌上一下子無聲地跳下來,在暗紅的地毯上張開柔軟的腳掌輕手輕腳地快步溜向門邊。
這是巖崎尤佳許久以來第一次正面地反省自己。她這時候既不知道也分析不出自己是個什么樣子的人。模糊中只是隱隱感覺到她同那個人至少在一點上相似,那就是抓住了就絕不想放手,永遠也不想放手。她甚至不知道這就是有情人跟無情人之間的最大區別。有情人跟無情人的最大區別就在于:在經歷了大悲大慟之后,無情人天性的冷漠使他們能夠看破紅塵劍斬情絲飄然而去。而有情人卻因為天性的溫熱,即使到了生命的最后關頭也不輕言放棄,除非情絲的那一頭先斷。是愛心太重的緣故吧!而巖崎尤佳外冷內熱的天性從一開始就注定了她絕對做不成一個利劍斬情絲的無情人。她試想了一下,任何一個美麗而孤獨的少女,當突然面對像林逸青那樣一個英俊強大的對手時,相信她都決不可能會無動于衷。既使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曾經殺死過自己無數的同胞。所以自然不要提獅子般凌厲而又英俊致極的林逸青出現在一個被關在家里三四年的充滿無數愛情幻想的美麗少女巖崎尤佳面前時她震撼心魄的表情了,她怎么可能不會無動于衷于他的愛慕與柔情呢?除了是個敵人這個最大的缺陷外,林逸青身上具備了一個美麗少女在青春幻想期所能想像得到的關于一個情人所必須具備的所有的優秀品質:年輕,震撼人心的英俊,修長勻稱的身材,黑得像死海一樣的能把人溺斃的情人的黑眼睛,尤其是那雙深邃的眼睛,在看著心愛的姑娘時是會死人的。此外他那冷淡而又驕傲的獅子般的性格,也是惹人注目的一個重要原因。少女們未必都喜歡溫良的馴鹿,獅子的凌厲猛虎的兇猛餓狼的殘忍,有時候同樣也是她們關注的目標。此外他還有一副真誠的心靈。雖然相對于巖崎尤佳而言。林逸青的為人行事怎么看都屬于帶著邪氣的那種人。當然他不是缺乏正直。只不過他的正直只是相對于跟他同一個階層同一個立場的人群而言的,但他絕對是真誠的。關于這一點巖崎尤佳是絕對相信自己的洞察力的。他的真誠來自于他看人時的眼睛和說話時的態度。而真誠卻又恰恰是愛情最重要的品質。這是一種發自于靈魂心靈深處的最美好的品質,深深懂得它的美好跟高貴價值的聰慧的巖崎尤佳自然不可能不有所感動。情人的深邃眼睛,再加上真誠的永遠不缺乏熱情的心靈,即使是鐵石心腸的人,相信也會有所觸動的。所以,當有著一雙深沉和智慧的黑眼睛的巖崎尤佳,在碰到這樣的強大的對手時所產生的那種震撼也就是可以想像的了。而在此之前被關在家里三年的她也的確從未見過象他那樣優美的形象。也想像不到世上竟會有像他那樣明亮俊美而又年輕的生命體。跟這樣的人講一句話都是一種幸福,更不要說得到他的關注了。那樣的一雙冷靜而又深幽的眼睛,在充滿寒意的時候,這雙眼睛能夠殺人,然而在望向她時,那種溫柔的情人的癡纏又會令人窒息而死。
她怎么會碰到他的呢?
一開始,是為了父親的意愿,為了巖崎家在大阪的這些人的安危,為了她巖崎尤佳本人的安全,巖崎尤佳選擇了接受自己的命運。而現在,她卻有些慶幸自己身陷大阪了!
如果不是這樣。她也許永遠也不會碰到他。
她不是個沒有是非善惡觀念的一個糊涂人。她只是一個美麗的多情少女,當有人給她情時,她還他情,當有人給她愛時,她還他愛!
回到了現實世界的巖崎尤佳正一動不動地斜躺在那里,心里頭并沒有因愛而產生巨大的喜悅,因為那愛太像一場夢,虛幻而縹緲,與現實不搭界。現實的她該怎么辦?她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
她感覺到了衣袋里裝的一個硬硬的東西:那是堂兄巖崎英彌身上的一件刻有他生辰的長生玉護符,他出生時他的父母托人在神宮求來的——林逸青沒有割下他的耳朵,而是用這件東西來向巖崎彌太郎表明巖崎英彌的俘虜身份,作為支付贖金的憑證。
她慢慢地將枕巾捂住了眼睛。她該怎么辦?按照他的要求做嗎?父親一定會氣瘋了的!可如果不照他的要求做的話,他倒是不會為難自己,而自己的那位堂兄,卻一定是會沒命了的!
自己雖然討厭堂兄的刻薄,但畢竟是自己的親族,她并不想堂兄就此送命。
思前想后,巖崎尤佳還是決定,按照林逸青的要求去做。
畢竟,自己已經盡了責任,而父親是否愿意支付贖金,就是父親的事了,和她巖崎尤佳沒有關系了。
自己在父親心目中的地位,她已經明白了。
那就讓父親為他的錯誤認識,付出一點代價好了!她心里有些好笑的想著。
她的思緒,漸漸的,又回到了林逸青身上來。
他將來的結局會是什么樣子?
難道,他真的要打到東京去嗎?
那在東京的父親,只怕也要和堂兄落得一樣的下場吧?
如果他失敗了,會象堂兄一樣,被抓去關起來嗎?
還是會被殘忍的處死?
想到這里,她禁不住打了一個寒噤。
她真的想不出來,這場戰爭會以什么樣的方式結束。
巖崎尤佳嘆息起來,不知什么時候,她的耳邊又響想了他曾為她彈奏的動人旋律。
“……荒蕪的世界,
圣潔的鮮花開滿連綿的山野,
迷失在那遺忘記憶的邊界;
那海邊吹來一陣風,
拂過我耳邊,
心里淌著淚,閉上眼。
無盡的長夜如浩劫,
獨枕難入睡,
星月的交輝,
是蒼茫刀影自相對。
看那血腥的世界,
銀與黑交織閃耀悔恨的火焰,
背負上無法挽回的罪孽;
任湖水帶走我思念,
淹沒我的淚。
世事不完美。無絕對。
隔開了兩人的世界。悲傷無處悲,
愛人不是罪,卻要做仇恨的傀儡,
萬能的神啊,
你俯瞰著世界,**和戰火凌虐血紅的世界,
是否愿寬恕這渺小的生命?……”
她輕聲的吟唱著自己為這首鋼琴曲譜寫的歌詞,驚訝的發現。竟然是那么的完美,可以說珠聯璧合。
她已經決定了,下一次他再來拜訪的時候,她將親手為他演奏和歌唱。
就在這優美的詩樂中,她甜甜的進入了夢鄉。
《李文忠公集:附上海探信(八月二十日)》:“……所有東洋內戰之事,連日議論紛紛,頃由日本長崎、橫濱等處信來,知日本政府平叛不利,海陸接連喪師,欲要借兵外國。外國新報俄軍共計一萬五千人。究竟兵數如何不知實在。又有云花旗公司船一艘,裝三千人云。為日本三菱公司雇裝兵丁前往。共欲去五只船。兩只兵船由俄國而去,一只兵船由日本派駐海參崴,又調去兩只商船,皆西人之船雇去。但四、五千之數有多無少。西人有中立之約,俄兵不應為日本所雇,載兵來境,有悖公法。日本西鄉隆盛之亂,實情是因舊藩部屬武士生計困窘,不愜國家,故而起兵向國主申冤……連日接晤英、法、德、美諸使,僉以各國所接東洋電報,實有俄國圖謀日本之信。并稱有俄國人某帶領陸軍,又雇美國水師官某帶領兵船。與敝處現接上海探信,大略相同。此事如果屬實,恐中土難保不受牽連,不知俄人意欲何為?殊可慮耳!……”
“前日柳原等來津,專為謝我贈日本子藥十萬之舉,并言議借我兵平叛,許以重金,想可蒙準,此時應無庸議等語,殊為爽直了當。紹泉重申望日本平安和好之意,允再以廉價售日本軍火,言中土之兵力有限,難以分撥大隊前往日本助剿,朝廷并非欲得日本之利,只是現下中土亦有兵事,未有余力顧及日本。……柳原復來敝署暢談半晌。紹泉問日本可否向俄國借兵助剿,柳原愕然,答以未有所聞,并言若日本政府有此意向,當全力阻之……”
燈下,日本駐乾國公使柳原前光伯爵,正用鵝毛筆快速的在紙上寫著。
“……乾國海軍的新式軍艦性能非常先進,擁有威力強大的火炮和極高的航速,我見到過乾國福建船政局下設的馬尾造船廠建造的軍艦,有3000噸以上的巡洋艦、2000噸以上的大型快速炮艦,和幾百噸的小型炮艇,它們都是在法國技師的指導下,由中國工人建造的,質量和歐洲造船廠建造的船只一樣好。和那些用破破爛爛的木帆船裝備起來的舊軍隊不同,駕駛這些軍艦的乾國水兵也非常優秀,他們全都受過非常好的訓練,有較強的戰斗力。根據我的觀察,在乾國的海上武裝力量中,完全由新式蒸汽軍艦組成的福建船政水師才是真正的海軍。現在這支艦隊的部分軍艦已經駐扎在臺灣和琉球,有兩艘最新式的巡洋艦被派往我國,這兩艘軍艦的指揮者是一位名叫鄧正卿的艦長,此人意志堅定,豪勇敢為,我曾經和這位艦長見過面,對他的能力深表佩服……”
寫到這里時,柳原前光想起當年自己以“旅游觀光”的名義,想要進入苔灣察看虛實,卻被鄧正卿在海上逮了個正著的事,不由得一臉的苦笑。
那時的鄧正卿,只是一艘小小的蒸汽炮艦“福勝”號的艦長,現在,卻是乾國海軍最新式的“開濟”號巡洋艦的艦長了!
柳原前光毫不懷疑,如果鄧正卿指揮的“開濟”號和“鏡清”號巡洋艦能夠幫助日本海軍作戰,將起到扭轉乾坤的作用!
柳原前光定了定神,繼續寫了起來:
“我建議海軍省向乾國海軍衙門提出請求,派此人就近指揮那兩艘巡洋艦針對賊軍海軍作戰,必然能給賊軍以極大的打擊。另外,我建議向乾國政府借調陸軍,即駐扎在直隸省的部隊,這些部隊都經過西方式的訓練,使用西式槍炮,比乾國其它地區的軍隊更有戰斗力,……根據我連日來同乾國大臣們的接觸,他們普遍擔心帝國陷入內亂后,會造成大量的海盜出現,侵擾乾國的沿海地區,我利用了他們的這種擔心,請求他們建議乾國政府派出海陸軍幫助帝**隊平定叛亂,很多乾國大臣都表示同意,我認為這是一個好機會,希望帝國政府盡快做出正確的決定……”
寫完之后,柳原前光又仔細看了一遍,感到很滿意,便將信封好,準備第二天早晨派專人將信譯成電報,發回東京。
就在柳原前光打算休息的時候,一名使館參贊快步走進了柳原前光的房間。
“公使閣下,東京來的加急電報。”參贊說著,將一張譯好的電報遞了過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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