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兒玉源太郎大叫一聲:“為了天皇陛下!殺盡逆賊!”揮舞著手槍沖了上去,政府軍隊伍當中驀地發出一陣吶喊,亡命地沖上前來,迎上薩摩軍士兵,揮刀的、拼刺的、開槍的混戰成一團,薩摩武士們的吶喊和日本平民士兵的尖叫夾雜在一起,也有薩摩人的血肉和政府軍人的血肉模糊在了一起。
槍聲四起,殺聲陣陣。
兒玉源太郎只覺得腦子一陣陣發熱,攥著手槍的手心汗濕無比,甚至在跑動中也能覺察出身體在微微發抖,卻無法分辨這是膽怯還是激動的結果。事實上,薩摩軍的猛烈進攻也沒給他分辨的時間。
兒玉源太郎抬頭看見那些揮舞著雪亮武士刀的東海道武士們跑在隊列前面,身邊跟著中隊旗和一群盲目堅韌的士兵。他們不開槍,只是拼命地向前沖,根本就不顧及身邊呼嘯而過的子彈和血肉橫飛的同伴!眨眼間,這些穿著黑色軍服的家伙們就沖到了薩摩軍的近前。
“砰!砰!砰!”兒玉源太郎也不瞄準,只是憑著手感就打響了左輪手槍,當面沖來的一個藍衣毯帽的薩摩軍士兵應聲栽倒。
兒玉源太郎喘了口氣,擔心地看了看左右,尋思著應該說點什么提聚士氣,可是他急切間實在想不出合適的語言來。而戰斗的這短短的間隙也使得他無暇思考。
薩摩軍的槍響起來了,比政府軍要準確得多的排槍射擊降臨!也許是軍用資源匱乏的原因,也許是彈藥已然所剩不多。這時的薩摩人更注重每一發子彈的效用!
兒玉源太郎感覺薩摩人的子彈就在頭皮上飛過。身邊有個中槍的政府軍士兵悶哼著倒下。他的腦海里驀地想起在防守京都時同薩摩軍進行的慘烈的白刃戰。臉色頓時有些發白了。但他咬了咬牙。還是拔出了武士刀,和士兵們一起沖了上去。
突然間,一陣刺耳的呼嘯聲由遠而近,伴隨著遠方沉悶的轟隆聲飛過頭頂。
兒玉源太郎向前看去,成片的火光猛地在薩摩軍的隊列中爆綻開來,“蓬蓬”的轟然巨響帶出大地的猛烈顫動,一陣陣氣浪反沖到面前,讓他感到無法正常呼吸。卻興奮地看著眼前的火光和硝煙,看著令自己有些膽怯的薩摩人一片一片地被炸飛!
這陣炮打得可以說極準,成群的炮彈落到薩摩軍官兵的頭上,每發炮彈都似乎長了眼睛一般,專往人多的地方落,而且是無數個炸點同時炸開。
兒玉源太郎頓時來了精神,突然又醒悟過來,在隆隆的炮聲中吼道:“大家沖啊!消滅敵人!把敵人全殺光!”
回應著他的吼叫,周圍很快響起一片聲嘶力竭的壯膽的呼喝聲。
此時,立在山崖觀察哨上的奧保鞏中佐和岡本四兵衛中佐。同樣的心懷激蕩,為突然、準確的炮擊而震撼。震撼得這兩個政府軍軍官說不出話來。
他們打了很長時間交道的大炮,竟然可以這么使的!炮兵可以看著地圖就能準確發炮!各種口徑的大炮在不同遠近的陣地上,可以同時將炮彈射到相同的地方!
不多時,吃不住炮擊而紛紛尋找掩蔽地形的薩摩軍群中又爆綻出絢麗的火光。目睹炮擊的巨大威力,奧保鞏猛拍著岡本四兵衛的肩膀喊道:“打得好啊!真是打得好啊!為什么我們就組織不起來這樣的炮擊呢?”
也難怪奧保鞏感嘆,因為這一次炮擊的實施者,并不是日本人,而是德國人!
為了保證這次作戰的成功,明治政府可以說傾盡了全力,為這支登陸部隊準備了充足的火炮,但陸軍中將大山巖提出,日本陸軍的炮兵組織和作戰都存在很多問題,難以發揮力量,為了彌補這一不足,日本陸軍省干脆花重金聘請了不少德國陸軍炮兵部隊的退役官兵(說是退役,實際是現役軍人,為了賺取高額的報酬,經德國政府默許提前退役前往日本服務),直接加入日本炮兵部隊當中,參與和指導作戰,是以在這一次的登陸反擊行動中,才會有了這樣一次相當成功的炮擊。
岡本四兵衛雖然也是心情激動,但此時此刻,他更擔心的,是兒玉源太郎的安危。
炮擊瞬間停止了,政府軍士兵們又開始嚎叫著向薩摩軍反攻,雙方糾纏在了一起,展開了激烈的白刃戰。
最后的時刻終于到來了。
樹林中,兒玉源太郎靜靜的站在一棵大樹下,舉著手槍,氣喘吁吁的觀察著戰況。
此時護衛他的士兵們,也有多人加入到了白刃戰的行列當中。
兒玉源太郎看到一名薩摩武士拼命的揮舞著手中的武士刀,和數名揮舞長刀的政府軍士兵激斗,他一連砍翻了兩名政府軍士兵,卻只挨了一下刺刀,卻并沒有倒下。
兒玉源太郎嘆了口氣,瞄準了這名薩摩武士,猛地扣動了手槍的扳機,放了一槍。
“砰!”子彈準確的擊中了那名薩摩武士,但因為薩摩武士的身形始終在移動的關系,這一槍并沒有擊中薩摩武士的心臟要害,而只是打中了他的左肩。
那名薩摩武士的身子一晃,卻并沒有摔倒,看到對方中彈,一名政府軍士兵嚎叫著沖了上來,一刀砍在薩摩武士的前胸上,但薩摩武士的身子卻仍然挺力不倒,手中的武士刀一下子將這名政府軍士兵刺了個對穿。
二人面對面瞪著眼,互噴了一口鮮血,然后齊齊摔倒。
陣陣號角聲響起,薩摩軍開始了撤退,而死傷累累的政府軍也沒有追趕。
見到薩摩軍退卻,兒玉源太郎收了槍,長長的吁了一口氣。仿佛有些虛脫似的坐了下來。
前方。只見一群群藍色和雜色的身影正潮水般的漫過樹林。蜂擁著向后退去,西邊的晚霞正好映照著渾身是血的政府軍官兵們的背影,將他們籠罩在一層紅色的光芒之中。
可能是激戰過久精力過于集中,突然放松下來的兒玉源太郎意識變得有些模糊,他讓自己的身子倚在樹上,喘息著閉上了眼睛。
戰場終于沉寂下來。
天空中下起了雨,雨滴滴在了村田經芳的臉上,村田經芳伏在草叢中。一動不動,眼睛眨也不眨,任憑雨水滴打在臉上。
不知怎么,此時村田經芳的思緒,卻突然回到了遠在東京的妻兒身上。
“……你告訴我,賊軍會打到東京嗎?”
“……有我在,就不會的。”
他用干瘦堅硬的拇指,輕輕揩拭掉妻子知子眼角的淚光,繼續對她嚴肅的說:“你要把我們的兩個小武士照管好,既使我永遠不再回來。你們也有了很強的生存能力。明白我的意思嗎?”
知子自然理解他話語的含義,她知道每次臨戰前。他都要做好善后才投入戰斗,化作一臺無牽無掛的殺戮機器。“讓我和你去花園里吧!我要你再愛我一次,我要你再占有我一次。”知子流著淚,祈求般的看著他。
“把兩個孩子照顧好,勇敢堅強的生存下去,如果賊軍真的打進了東京,不要給賊徒們捉去受侮辱。你要記住,那些賊徒從女人身上索取的遠遠不是**的滿足,關鍵時刻你們就用刀自殺,輕松圣潔的進入天國。”
知子用力點了點頭,撲在他的懷里,不住的抽噎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雨水順著村田經芳的臉頰流了下來,仿佛是淚水一般。
就在剛才,他親眼見到自己的兩位學生,加藤謙和高野彥吉,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而自己對他們的死,竟然無能為力!
從自己的第一個部下被狙殺時,他便知道,自己這一次的對手是誰了。
林逸青!
現在的村田經芳,不由得對自己將小西勇平的首級作為誘餌的行為,感到深深的后悔。
如果不是這樣的行為激怒了對方,就不會招來這么可怕的攻擊吧?
自己想用小西勇平的人頭給林逸青設陷阱的想法,是多么的愚蠢啊!
遠處傳來了一聲槍響,令村田經芳的心里一陣緊縮。
他聽出了槍聲是由一支法國格拉斯步槍發出的,這意味著是敵人在開槍!
自己這一次帶隊出擊,使用格拉斯步槍的,除了自己,便只有加藤謙一人!
剛才這一槍,也許意味著,又有一名自己從陸軍戶山學校帶出來的學員被敵人狙殺!
正如同村田經芳所想的那樣,剛才,又有一名他的學生,死在了薩摩奇兵隊員的槍下。
在確定了目標已死之后,佐藤英彥和兩名助手并沒有馬上去驗看尸體,而是仍然隱身于藏匿的位置,仔細的觀察著周圍的情況。
他知道,哪怕自己現在去搜那具尸體,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這些家伙都很聰明,他們靠近過來時,應該是提前把食物和涉及重要信息的物品藏在了某處,即便不幸身亡,也不便宜對手,或出賣了同伴。
在被薩摩軍輕視的政府軍官兵中,竟然有如此的紀律性和忠貞意識的部隊,著實令佐藤英彥驚訝不已。可見老師林逸青說的那個殺死小西勇平的叫村田經芳的人,并非等閑之輩。
村田經芳手下的這一點和那些平時窩里斗的東海武士相比,一下子便彰顯出了一個團隊的素質,而東海武士們的潰敗本就該是注定的,因為他們是從**殘暴中享樂,并以此維系彼此間的惺惺相惜。
輕輕撩開懸掛在偽裝帽前沿的青藤,佐藤英彥端著望遠鏡察看支流縱橫的河道及入海口,透過茫茫的雨線,除了潮濕遼闊的森林,和水流翻滾跳動的河面,不見任何敵人的影子。
遠處的大海,正鼓動著浪濤,像澆灌自家花園的老園丁,吟唱著含糊而得意的調子。身后遙遠的盆谷凹地,那片高低起伏的樹林。正隱藏著薩摩軍的炮兵陣地。
陰云淺薄的天際下的山嶺中。不知何時出現了兩個小黑點。在望遠鏡的視角里,宛如一對兒蒼蠅,并行而平穩朝林子靠近。
佐藤英彥的心臟幾乎跳出了喉嚨,他輕輕拉開一簇繁茂的枝葉,順著粗獷的樹干再爬高些,雙腿夾緊后,挺起上身,一刻不肯放松的觀望著敵人。
一共出現了五名敵人。他們應該是來偷襲薩摩軍的大炮的——前些天有些炮兵陣地莫名其妙的失去了作用,其實就是被敵人這樣端掉的。
佐藤英彥本想趁敵人沒有發覺之際,先射殺一名敵軍的射手,但觀察了一會兒后,卻又有些猶豫了。
現在,就他這個三人小組在這里。
按照林逸青的要求,為了保證安全,不再有人象小西勇平那樣的落單,奇兵隊現在都是采用的三人作戰小組行動,一人觀察一人射擊。二人交替作戰,而另一人則負責背負彈藥。將裝滿子彈的步槍交給射手,同時拿回打空的步槍重新裝子彈。
為了更有效的發揮奇兵隊老隊員的長處,同時在戰斗中鍛煉新隊員,一般都是一名老隊員帶著兩名新隊員行動,佐藤英彥當然也不例外。從剛才他觀察到的情況來看,對方的這五個人明顯都是“成手”,貿然出擊的話,無論一開始打死幾個敵人,最后搭上自己性命的可能性都很大。
想了一會兒,佐藤英彥還是發出了攻擊的信號。
他決心憑借自己精準的槍法,在敵人走近后,用一支槍一口氣全部干掉(奇兵隊員使用的新版海軍型格拉斯步槍采用了克羅巴查克彈倉,彈容為68發)。
這幾個奔跑中的家伙很專注,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一門心思朝林中奔跑。此時由于射程較遠,加之樹冠會偶爾搖晃,佐藤英彥必須耐心和謹慎。
這個滿臉油綠的家伙,拱著臃腫的身體,抱著武器剛跑到一棵大松樹下,便立刻臥倒。他酷似一只抬眼的青蛙,舉起望遠鏡,朝四周的樹木觀察著。
在他身后不遠處,又有一抹濃重的綠,越來越接近——那是一個抱著毛瑟步槍的敵軍射手,在穿越一段低矮灌木時,改成了臥地匍匐,他前進的速度相當快,可見平時訓練有素。
天空中的陰云閃過道道電光,接著便有雷聲傳來,為了避開雷電,趁著天色陰沉和林間彌漫著的白霧,佐藤英彥悄悄的爬下大樹,跑向之前看好的一個石坑。
這樣一來,敵人便納入到了格拉斯步槍的射程之內了。
兩個助手緊跟在他的身后,他們的額頭的汗珠子順著鼻梁顆顆淌下。頭頂又響起微弱的山風,卻吹不透這沉悶的白霧。佐藤英彥能感到助手們的緊張,他很熟悉這種感覺,它刺激人的每一粒細胞蘇醒,燃燒沸騰人兇殘殺戮的血液。
佐藤英彥癡迷子彈打進人體的感覺,癡迷匕首宰割敵人咽喉的感覺,癡迷長刀劈掉敵人腦袋的感覺。
佐藤英彥和一名助手緩緩的舉起了槍。
就在那個家伙左右轉動著望遠鏡,突然和他的步槍槍管相對定格的瞬間,“砰!”一顆灼熱的子彈飛出槍膛,撞開無數垂涎著水滴的葉片,迅猛鉆進那乒乓球大小的紅色鏡片之中。
隨著嘩啦一聲脆響,細碎的凸透鏡玻璃散落進草叢,望遠鏡后面閃出一個烏血黑洞,彈頭進入敵人的眼睛,直射進了他的腦中。
助手也在這一刻開火了,另一名敵人的頭顱迸出了一團血霧,尸體頓時騰起,滾落下了山坡。
佐藤英彥閃電般的躍出石坑,心中默記數字,左邊敵人一個,右邊敵人兩個。
敵人似乎發現了他們,舉槍向他們射來,但因為他們的槍射程較近,射擊的又是快速移動的目標,是以并未擊中,但敵人的對射還是干擾了佐藤英彥的射擊,他第二次開槍,向右邊的敵人射擊,也沒有擊中敵人,他清楚的看到,子彈堪堪的從敵人的頭邊飛過,射在了一棵大樹的樹干上,打得木片四散飛揚。
這一槍顯然給敵人以極大的震駭,對方猛地跳了起來,快步奔進了樹林之中。
佐藤英彥看到他的背影隱到了林中的暗處,心中一陣焦灼,但他沒有時間多考慮,而是將槍口對準了另外一名敵人,而那名敵人也在這一刻,將槍口對準了他。
“砰!砰!”幾乎是在同時,二人的槍都向對方射出了致命的子彈。
空中發出一聲怪異的聲響,迸發出一道炫目的火花,佐藤英彥和那名敵軍射手見狀都吃了一驚。
佐藤英彥這一槍瞄得極準,他自認為不可能失手,但偏偏子彈卻不知射向了何方!
對手顯然同他的想法一樣,也是一陣錯愕,而且竟然不自覺的向前探了探身子,佐藤英彥抓住了這一機會立刻向對方追射了一槍。
只慢了半拍,對方也向佐藤英彥補射了一槍,但情急之下,他未能瞄準,而這一次,佐藤英彥準確的擊中了他的胸口,對方立刻一個跟頭向后栽倒。
沒有多想,佐藤英彥沖到一棵小樹旁,借著樹干的掩護調轉槍口,尋找著左邊的敵人——那名敵人本來是交給自己的助手的,但他擔心助手未必能一擊命中。
奇怪的是,那名敵人竟然憑空的消失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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