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砰!”
一顆伺機良久的子彈,好似捕食的青蛙的舌頭,利用瞬間的洞察,準確地朝對手飛去。而就在這時,遠處卻發出一聲爆響,升騰起了一股白煙。
村田經芳知道,那名忍者狙擊手在這一刻,拋出了火雷。
這個家伙的防范意識極強,火雷炸響的瞬間,雖然知道傷及不到自己,但借著煙霧的掩護和自己注意力的轉移,他能夠急速臥倒并躲藏到另外的地方。他明白,剛才他暴露了他在黑暗中的身形。
村田經芳射出的子彈的速度沒給對手以任何機會,他剛想前傾,做一個俯沖翻滾的動作,還沒等做出來,鉆進左肋的彈頭就令他停止,呆立兩秒鐘后,他重重跪倒在地,腦袋杵進落葉層中,永遠抬不起來。
村田經芳緊緊的盯著那里,并沒有馬上起身前去查看。
雖然自己得到的情報是這里只有一個薩摩軍的忍者,但他不敢確定,這個忍者有沒有同伴在附近。
村田經芳等了一會兒,可能是長時間保持射擊動作的關系,他感到脖子變得有些僵硬,不自覺的晃了晃頭,而就在這時,只聽“砰”的一聲槍響,接著是“嗖”的一聲,一顆幽靈般的子彈直射而來。
子彈打在村田經芳遮擋右肩的樹干上,撞碎一塊兒水分很大的樹皮,胡亂飛濺起來的木屑,迸射到村田經芳臉頰,**辣的疼。
對方突如其來的還擊令村田經芳心驚不已,他知道自己剛才打中的可能是對方故意用陣亡士兵的尸體預設的靶子。想到自己竟然輕易的就暴露了位置。他心中后悔不迭。
灼熱的子彈。在寒冷昏暗的林間飛行時,很像螢火蟲,加之速度極快,又劃出火紅的彈道線,十分拉風。那個瘋狂的忍者狙擊手,便是順著這條射殺“隊友”的火線,急速反射過來。整個過程,就像打出去的子彈。被對手接住后又射了回來。可想而知,對手的反應能力及下意識的動作是多么的令人恐懼。
村田經芳幾乎是差一點就被擊中了,沒等他起身逃跑,頭頂上的樹干又連中數槍,斷枝殘葉之類,紛繁落滿了他的肩頭。他能夠確定,這么兇狠可怕的殺手,一定是白天射傷了長谷川少佐的那個家伙。
對方的猛烈還擊,也表明了他對村田經芳這個對手的重視。
如若不然,村田經芳都滾進旁邊的草坡了。他竟然還不肯放棄,固執地追射個沒完。一個出色的狙擊手。從不靠運氣代替手中的槍,村田經芳知道,是自己把他逼到了這個份上。
對方的射擊停止了,草坡遮掩了村田經芳的身形,令對手失去了目標。
天色變得越來越暗,村田經芳看到血紅的太陽慢慢的落山,天邊一片紅色的晚霞,最后晚霞也完全消失了,周圍漸漸變成了漆黑的一團。
村田經芳小心的轉頭看了看天空,沒有皎潔的月亮,也沒有璀璨的星空,無邊的黑幕遮住了一切。
在這樣的黑夜之中,那名忍者狙擊手,應該是不會也無法采取行動的吧?
村田經芳小心的在草坡當中移動了一會兒,離開了原來的位置,在不遠處的一處草窠中重新安身,他伏在那里,思考著接下來該做什么,贏得這場戰斗。
天亮了。
纖細得幾乎透明的絲線,在強烈的陽光的照射下,幾乎有如無形一般。和對手纏斗了一夜的村田經芳使它牽扯住一株矮灌木,然后繞穿過幾根樹枝,以“s”字型路線迂回到自己趴伏的狙擊點。
村田經芳敢肯定,假如異動的樹枝被那位狡猾的忍者狙擊手發現,那家伙一眼便可以識破他伎倆,然后嘴角泛起冷冷的微笑,舉起手中的槍,順著絲線找到自己鮮活的肉身,一槍打爆村自己的頭……
利用絲線來布設陷阱,是自己還是薩摩武士當中的一員時,向一位前輩學習得來的。
那位前輩教導自己,只要運用智慧,利用周圍自然的環境和手邊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設計如此的伏殺陷阱并不困難。
現在絲線的明線末端,剛好從一個草垛底下穿過,接著便像進入隧道的火車,無論朝哪個方向彎轉,都不會露天看到。
從周圍的小樹上,村田經芳削下了很多“y”字型的枝椏,把它倒過來插進草根上面的泥土或碎石,當絲線以鉆褲襠的方式穿過中間,既不躍起暴露,又可以任意轉彎,避開敵手的順藤摸瓜。
在他的肩膀前面,放著一個帶有綠色銹斑的銅皮水壺,這是在一次戰斗中從一個被擊斃的薩摩軍士兵的身上得到的,那天他一共獲得了三個這樣的水壺,另外兩個被他分給了自己的學生加藤謙和高野彥吉。
一個狙擊手在偽裝自己等待敵人的時候,仰起脖子喝水很危險,是以村田經芳便在銅壺只有硬幣大的壺孔上,提前插了一根植物做的吸管。銅壺里面原來裝的是清酒,早被村田經芳送給了別人,現在里面裝著的,是昨夜爬山時,從巖壁泉眼上接的甘泉。
這座山峰的峰頂上面沒有積水和泉眼,那個忍者狙擊手的水壺,即使現在里面不空,剩下的水只怕連一個雞蛋殼都灌不滿了吧?
村田經芳并不太了解忍者的習慣,這些只是他的猜測,根據政府軍給他的關于忍者們的情報,忍者們被派出后,必須要以閃電般速度完成任務,之后快速返回薩摩軍的基地,享受那里面村田經芳不知道也想不到的東西,所以每個忍者狙擊手,不僅沒足夠的淡水,更沒有重要的能夠翻山越嶺的工具,走不了多遠。
雖然這是情報人員的言之鑿鑿,但在村田經芳看來。還是胡扯的成份居多。
現在他唯一愿意相信的是。這名被他驅趕到了山上的忍者狙擊手。可能缺少淡水。
這一帶已經有好多天沒有下雨了,這些天毒辣的太陽早已把每條山峰曝曬的干干巴巴,昨天雖然陰云密布,但還是沒有下雨。
但缺水對于一位忍者來說,并不是致命的麻煩,雖然在這個關鍵時刻,水的重要性空前提高。
如果對手足夠聰明的話,或許就在昨天晚上的時候。那名忍者就能夠通過沾上夜露的潮濕葉片,收集到足夠一天喝用的水。
但村田經芳根本沒有想到,那名忍者狙擊手的狡猾,遠遠的超乎他的想象!
他原以為對手會死守居高臨下的有利地勢,俯察低處草坡與樹林中奔跑的敵人。可萬沒料到,就在村田經芳全神貫注,偵察前方樹林時,一顆灼熱的子彈,摩擦得空氣“嗞嗞”的冒火,從村田經芳趴伏的身后飛來。鉆入明線末端的草垛中間。
假使村田經芳依舊采取昨夜的戰術,此刻。草垛下面肯定是村田經芳的**肉身,而那顆子彈,就像村田經芳偷襲之前薩摩軍的武士射手做的那樣,打斷目標的脊椎骨,使之頃刻喪命。
“砰!”又是一顆子彈,帶著“嗖嗖”嘶嘯的尖鳴,打進抖動的矮灌木下面。面對始料未及的情況,村田經芳悶熱潮濕的后半截身子,一下子滲出了冷汗,一股涼意更是從頭頂麻到了腳后跟。
聲源從第五階的石坡上傳來,那是村田經芳身后傾斜下去的坡段,天亮之前,村田經芳在峰頂第三階石坡設置偽裝陷阱的同時,那個瘋狂的忍者狙擊手也沒閑著,竟然選擇了一個極其刁鉆的狙擊位置,這個位置雖然很偏,但卻正好針對村田經芳布設陷阱的行動。
看來,他應該是深諳村田經芳的戰術,知道村田經芳善于繞跑到對手身后狙擊,所以將計就計,連夜繞跑了更大的圈子,使村田經芳的脊背面對他的槍口。
偽裝成狙擊手的草垛在中彈的瞬間,攥在村田經芳手中的絲線便跟著停止下來。這絲線在手中的抽動,仿佛就是那堆草垛的生命。如果草垛中槍后,村田經芳多扯動了一下絲線,那么第三顆飛來的子彈,尋向村田經芳真實藏身地的可能性便陡然大增。哪怕,它僅僅出于試探性的目的飛竄而來。
敵人的眼睛,或許還注視著這一帶。現在,村田經芳一動也不敢動,哪怕低頭吮一下插在銅水壺里的吸管兒。假如他出現在村田經芳前方,趴在同一位置連續射擊兩次,村田經芳便能輕易給他腦門上送去一顆致命的子彈。
但目前的位置,村田經芳很是被動。村田經芳知道,這家伙偽裝在村田經芳身后的那片下階山坡,具體位置無法看清,只能憑借子彈竄來的尾向,大概的估算對手。即便是再愚蠢的狙擊手,也不會在這個時刻扭臉回望,或慢慢挪動身軀,試圖調轉槍頭還擊。因為,那家伙在開槍之前,早把這片矮灌叢的原貌印刷在腦子里。所以,偽裝體位的任何細微變化,等于告訴對手:向我射擊。
村田經芳除了一動不動的趴好,就只有默默禱告,生怕那瘋狂的家伙,朝四周類似偽裝的濃色草叢試射,否則,不出十顆子彈,自己的性命必定交代給他。
村田經芳的狙擊位置很好,但等候的敵人突然出現在了后方,卻令村田經芳十分意外。天未亮時,那名忍者應該和村田經芳一樣,一邊盤算著射殺對手的戰術,一邊積極的籌備相關條件。
當時,村田經芳和這名忍者所處的距離,應該都在各自的射程之內,但卻因為看不到彼此,而無法采取攻擊行動。
村田經芳在感嘆沒能射殺敵人的同時,也慶幸著自己被黑夜所保護。天剛微微亮,村田經芳和這名忍者兩個人便像不敢踏進晨曦的野鬼,縮進夜間營造的狙擊位置,警惕的偽裝起來。好比賽場上相互角斗的人,聽到一聲清脆的鈴聲,便開始了下一回合……
那個瘋狂的忍者狙擊手,簡直出乎意料的瘋狂,或者說。他的膽大來自于他的自信。這家伙應該早已經識破村田經芳布下的疑陣。不再相信他有什么幫手。深信自己只有一個對手,其余都是稻草人偶。
他提著和村田經芳一樣的法國步槍,竟從峰頂的五級石坡上奔跑過來,當然,他在這個奔跑的過程當中顯得很謹慎,不像獵人打中一只野味那樣,興奮的跑到近前。這名忍者應該是每奔進一段距離,便舉槍朝目標觀察一下。對比四周的環境和之前印刷在腦子里面的有無不同。村田經芳深深知道這一點,是以一點也不敢盲目的亂動。
沒過幾分鐘,一個身披綠色偽裝的家伙,抱著長長的法國格拉斯步槍,從村田經芳左側五十米遠的石坡上跑過,朝不遠處的一堆厚厚的蒿草青藤奔去。凌亂的綠布條從這個身材不高卻精壯結實的忍者身上垂散著,跟隨他移動的身軀來回搖擺。
在這一刻,村田經芳的心臟幾乎要停止跳動了,剛才還遠在千米之外的可怕對手,轉眼之間。竟出現在五十米開外的左前方。眼睛沒等大腦發出指令,他就下意識的舉起了槍。雙臂急速轉動槍管,瞄向對手所在的方向。
這個瘋狂的家伙,有著一流的精準射擊和謀略,可他現在嚴重缺水,無法再和村田經芳纏斗一整天,又遠離同伴的支援,是以對他來說,必須盡快結束戰斗。而干掉村田經芳這種難纏的對手,也會使他緊張壓抑的心理得到緩解。
他每朝草垛逼近一步,陷阱就越容易識破,村田經芳絲毫不敢怠慢,集中全部精力,把握這煞費苦心得來的機會,和唐突而至的運氣。槍管的準星快速的鎖定了近在眼前的有如幽靈一般可怕的忍者殺手。
那名忍者手持格拉斯步槍,纏滿綠布和藤條的槍管斜向下沖著,對準了草垛,一點一點的靠攏。然而,當他用槍管朝里面捅了捅,并未感到底下有一條類似人腿的東西時,那張綠臉瞬間變了底色,仿佛先抹了層白粉,才涂上去的油彩。
這一瞬間,他自覺的挺直脊背,酷似一位準備英勇就義的武士,等著敵人從背后開上一槍。此時村田經芳扣扳機的手指,好比拉滿的弓,只等待目標有晃動躲閃的傾向,便立刻朝它追去。其實,那個忍者狙擊手知道,自己已經被村田經芳的準星鎖定,根本沒躲的可能,也就沒躲的必要。
“砰!”
子彈擦著草皮,沒飛多遠就鉆進敵人后背,這個中彈畫面,以從沒有過的近距離,被村田經芳異常清晰的看到。彈頭鉆進他的后背,切入肌膚的瞬間,受刺激的神經猛然縮緊,垂懸在他額前的碎布條,隨之揚翻上頭頂。
這名忍者狙擊手對于自己的失敗很不甘心,仿佛發現中計得一刻,才幡然醒悟,懊悔自己不該大意。其實,他并非大意,只是運氣不算好而已。
中彈傷口處的骨髓和鮮血,由于厚厚的布條遮掩,并未迸射出太多,好比一盆紅白的粥,用力潑上棉門簾,只有好似重錘撞擊的感覺,而不是村田經芳想象的那樣,鮮血怒濺四散飛揚的感覺。
那名忍者重重的摔倒在地,正好躺倒在了那堆曬得略顯干枯的青草上。
村田經芳看到對手的槍從手中脫落了,確定對手已經沒有了反擊的力量,這才小心的從藏身之處走出,來到了對手的面前。
他緊握著手中的步槍,槍管對著對方的頭顱,走過時他才發現,對方那張涂滿了偽裝油彩的臉,竟然是一張孩子的臉!
看到村田經芳現身,這個年紀只有十六七歲的孩子的手動了動,似乎是想要去拔腰間的手槍,或是后背的武士刀,但剛才村田經芳致命的一擊已經讓他失去了全部的力量,他的胳膊只略略抬高了一點,便重又無力的垂落下去。
不知怎么,看到這孩子的臉的那一刻,讓村田經芳想起了小時的自己。
眼前的這個孩子,也一定曾經在刑場上,沖上去撕咬過砍下的死囚頭顱吧?
“你是薩摩人?”村田經芳啞著嗓子問道。
孩子微微點了點頭,算是回答。
“你叫什么名字?”村田經芳看到了孩子的衣領之間,有一枚小小的銀質家紋徽章,知道這個孩子和自己一樣,一定也是出身于薩摩武士家庭。
“小西……勇平……”孩子費力的答道,口中帶出一絲血沫。
“竟然是小西家的后代……”村田經芳暗自心驚,“想不到小西家的孩子,這么小便走上了戰場,命運真是殘酷啊……”
“我……不是孩子……我是海兵學校的學員!”聽到村田經芳稱自己為孩子,名叫小西勇平的年輕忍者竟然嘶聲大叫起來,“我的老師是林逸青!”
“林逸青?那個乾國人?”村田經芳又是一驚。
“老師……我辜負了你的教誨……對不起……”小西勇平的目光望著天空,眼神漸漸的變得恍惚起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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