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阿濁的藥還是有用的,矯鷹給林北喂了兩碗下去,身下果然不再流血了。
只是她渾身依然滾燙,只小腹的位置一片冰涼。
矯鷹幾乎是半步不曾離開地守在她身邊,喂藥喂水,小心伺候。
而此時,整個臨水部落也陷入了從未有過的冷凝與肅寂之中。
沒有人大聲說話,大家甚至很少說話,所有人的目光,都會有意無意地朝林北房間的方向看過來。
小孩子們也不吵著玩耍了,他們會排成一溜蹲在林北房間的外面,什么都不做,只這樣待著。
往日愉悅的表情全都消失不見,隨著林北昏厥的時間越長,大家的表情也越加愁苦,心情也更加無措。
不知道什么時候,部落里突然有了不好的流言,說林北怕是活不過這個寒冬了,臨水部落,也要完了。
開始,這個流言還只是大家私底下說一說,等巖岫和鳧游發現不對,找到矯鷹說這件事的時候,全部落上下,只怕有一部分人已經相信了這話。
“第幾天了?”巖岫看著依然蒼白著臉的林北,問矯鷹。
“三天,一直沒有醒來”,矯鷹粗噶著聲音說道。
林北昏迷三天,他就在她身邊守了三天,不眠不休。現下,他的雙眼赤紅,臉色頹敗,倒也像生了大病似的。
“林北這一病,部落好似一下子就亂了,大家伙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鳧游憂心地感嘆道。
“流言的事情怎么辦?不能讓大家再這么傳下去了。”阿俏也很憂心。她一邊垂頭縫著一只手套,一邊說話,一不留心。磨的尖尖的針尖就戳到了手指上,血珠子登時便染紅了柔軟的毛皮。
“如果咱們有辦法,就不會這個時候來這里找矯鷹了”,鳧游有些喪氣地說道:“如果薄骨和我們一起想主意還好,可是他現在……哎……”
說到薄骨,幾個人先是唉聲嘆氣,緊接著便都不說話了。
矯鷹定定地看著林北。好半晌。他才開口說道:“薄骨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一會兒去看看他。至于流言的事情,不當著咱們的面說。咱們也沒有辦法,只有做好自己手頭的事情,管好下面的人,讓部落恢復到以前的樣子。讓大家安下心來,也便沒有人在意這些流言了。”
“矯鷹說得對”。這時候,一直默不作聲的阿芒說話了。她是幾個人當中年紀最大的,又在以前的首領身邊待過很長的一段時間,所以她說出的話。還是很有分量的。
“大家都做好自己手頭上的事情,讓部落好起來,就和林北沒事的時候一樣好。大家心安,也便沒有人擔心以后的生活。也就沒有流言了。”阿芒肅然說道。
說完這些,她下地穿鞋,還叫上青蕪,“青蕪,去做飯吧,這些天都沒有好好給大家做飯,今天多做些好吃的。”
青蕪也趕忙跟上。
她們兩個人走后,巖岫和鳧游也起了身,也都去忙活了。
最后房間里只剩下矯鷹、阿俏和還在昏迷之中的林北。
“阿俏,你看著林北,我去找薄骨,一會兒就回來。”矯鷹也下了地,囑咐阿俏,“若是阿濁來送藥,你就讓他先送去灶房熱著,等我回來再去拿。”
藥一直都是矯鷹用嘴渡給林北的,直接喂給她,她根本什么都咽不下去。
阿俏放下手里做了一半兒便被染紅了的手套,鄭重點頭,“你快去吧,我定然看護好林北。”
饒是阿俏這樣說了,矯鷹心里還是放心不下,又給林北掖了掖被角,才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薄骨自那天赤著一只腳在林北的房間前面站了許久,最后被阿芒勸走之后,就再也沒有來看過林北。
準確的說,他再也沒有看過任何人,他好似一下子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全天無休地守在煉鐵的陶窯邊上。
吃飯的時候,阿芒會把飯給他送過來,他會吃,但是吃的極少。
這才三天的時間,本來就瘦弱的薄骨比以前更加瘦弱了。
無論誰去勸他休息,他都好似聽不到一般,不回應,不搭理,只兀自做自己的事情。
矯鷹找到薄骨的時候,薄骨還守在陶窯外面,坐在一個鋪著獸皮墊子的矮凳上,俯身用一塊尖利的石頭不知道在又冷又硬的地面上畫著什么。
矯鷹這些天一直在林北身邊,只聽說薄骨的異常,并沒有親自來看,如今看到了,一顆心也總算放下。
他走到他對面,拉過另一個矮凳坐下,直接開口說道:“他們都很擔心你,我看是白擔心了,看樣子你還不錯。”
薄骨沒有抬頭,手上的動作也沒有停下。
“還知道在矮凳上放獸皮墊子,還知道戴手套,看來,不用我勸你,你自己也知道你在做什么,那我回去了。”
說著,矯鷹當真起了身,抬腿叫要往外走。
“矯鷹,你也要照顧好自己”,薄骨終于開口了。
興許是幾日沒有開口說話的原因,他的聲音粗噶難聽,一點兒都不似早前那般清悅。
矯鷹重新坐下,直視著薄骨,“薄骨,你在想什么?”
他到底在想什么?明明心里那么擔心林北,卻可以幾天來對林北不聞不問。明明自己的情況更加糟糕,卻還有心思讓他照顧好自己。
薄骨,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們都要好好的,好好的等林北醒過來。不僅現在這樣,以后也要這樣。那天聽說林北情況不好,我覺得我的心都要停止跳動了。我在想,如果等林北醒過來,發現部落里哪怕有一個人情況不好,心里恐怕都會很難過。所以,我們都要好好的,特別是你,你在林北心里是不同的。”
薄骨的聲音不多大,卻十分清晰。
他說完,矯鷹沉默了許久。
最后,他搖了搖頭,“薄骨,你說錯了。在林北的心里,我們每一個人都是不同的。她可以離開我,但是她,不能沒有你!”
這一點矯鷹想的很明白,林北雖然選擇他做了她的男人,但是,他卻并不是林北一定不能缺少的那個人。
如果他突然死了,林北會難過一陣,可是難過之后,她還是會帶著部落里的人好好的過下去。
可是如果是薄骨死了,那么,那就像是林北少了一雙臂膀,再也沒有了生機活力。
薄骨嘴角現出一抹笑來,而且在不斷的擴大,“我知道,所以我更要好好的。”
他說,他知道。
是啊,聰明的薄骨怎么可能不知道。
因為知道,所以才甘心一直守在林北身邊,默默的,看著她。
因為知道,所以才愿意等待,等待來生,成為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走進林北心里的人。
因為知道,所以才更要好好的活著,不讓林北擔心、難過。
矯鷹再次沉默下來,沉默的時間更久。
一直到離開,他都沒有再說話。
沒有什么好說的了,因為他懂的道理,薄骨都懂。而他沒有想明白甚至想差了的,薄骨卻比他明白許多。
而且,他剛才也看了薄骨在地上畫的圖,根本不是亂畫,薄骨他,不久之后又會為部落里添置新的東西了,且一定是十分了不得的東西,就像他每一次做出來的東西一樣。
本來是想勸薄骨的,沒想到和薄骨說上幾句話,反倒讓薄骨教育了。矯鷹不覺得憋屈,也沒有氣悶,他反倒更加輕松了。
大家都沒事,林北醒來,才會安心。
這一晚,給林北喂過藥,又喂了些粥之后,矯鷹便鉆進被窩,抱著林北早早的睡了。
他三天沒有合眼,已經這般憔悴,若是林北醒來看到他這個樣子,心里一定不好受。
所以,他在照顧好林北的同時,也要照顧好自己。
今晚鳧游幾個人特意活躍了一下部落的氣氛,帶著大家唱歌、跳舞,雖然不若以往熱鬧,到底也恢復了些人氣。
矯鷹睡下的時候,部落里歌聲停歇了,但是原始的和諧樂章卻還在孜孜不倦的奏著。
他只睡了不大一會兒,就被這些聲音吵醒。
豁然睜開眼睛,第一個反應就是去看林北。
剛剛睜開眼睛,什么都還看不清楚。他只輕輕地摸了摸被子,確定被子還在林北的身上好好的蓋著,這才打算躺下繼續睡。
誰知不經意地一眼,他卻發現閉合了幾天的眼眸,終于睜開了,在暗夜里,發出奪人的光亮。
“林北……”矯鷹開口,只這一個名字叫的無比干澀。
“喝……水……”林北也艱難地開口說道。
矯鷹收起所有紛雜的心思,下地給林北倒水,卻發現壺里的水已經涼了。他又要去外面燒水,林北忙忙喚住他,“不,不要了……會吵到別人的。”
矯鷹卻沒有停下,“我不去灶房,我就在燒炕的爐子這里燒水,放心吧,不會吵到別人的。”
雖然沒有出房子,林北醒來的消息,還是很快傳開了。
因為他剛出門,就見到和阿俏交合的男人從房間里走出來,無意問了一句,矯鷹沒有多想,便告訴他是林北醒了要喝水。
誰知道男人出了門,就把大家都叫了起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