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認冷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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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啁啾分類:更新時間:2014122812:49
“對了,你爹去哪兒了?”
“爹沒跟你們一起出去嗎?我們也好一會兒沒見著他了。他是不是上山砍松樹去了。”
大家不甚在意,說說笑笑整治晚飯。
晚飯不是飯,其實是面,自從自家能種小麥后,劉三家的晚上一般都吃面。不要小看面食,這可是細糧,價格比肉價也低不了多少,偶爾能吃上一頓面的人家,那絕對是頗有家底的,幾乎是地主級別的。
劉三是窮怕了餓傷了的,最最放在心上,頭等大事,就是每頓能吃著什么,能不能吃飽,他能錯過這頓地主級別的飯食,委實奇怪得很。
春花娘指使著女兒們到地頭看了一遍又一遍,又高聲喊了幾回,還是沒有找著劉三,心頭有點焦火,摔著碗恨恨地道:“砍腦殼的,死哪兒去了,也不說一聲!飯都不回來吃。面都糊了。再不回來,就倒了喂狗!”
跑了兩趟地頭無果后,春花開始無比懷念通信時代,其實就一個電話的事嘛,弄得人仰馬翻的。
鄉下沒什么娛樂活動,不提倡夜生活,吃了面,閑話一回,做了一會針線,一家人就歇下了。
順便一提住宿的問題。劉三家擁有兩間臥室一間堂屋和一間廚房,一家四口住,盡夠了。如今突然添了好些人,首先是房間不夠,第二是床位不夠。
但勞動人民的智慧是無窮無盡的,劉三編了竹籬笆將主臥室隔了一個小間,墊了木板,再鋪上厚厚的稻草,席子一張開,就是現成的床鋪,睡起來比席夢思都軟和。再在柴樓上搭一個鋪。給大壯兩口子睡。此鋪用小兒手臂粗棕樹纖維織就的籮索(一種粗繩)掉在房梁上,顫巍巍,晃悠悠,有奇趣也,搞得春花都想住在上面了。而春花姐妹原來的臥室則給陳夫子居住,再搭個小床給小云守夜。
幸喜天氣熱了,不然被子就不夠用了。
亥時將至,春花娘似睡非睡間,聽見屋外有響動,驚得一個打挺。翻身坐起,呆了呆,輕手輕腳地走到窗戶前。朝窗戶眼往外看了看,轉身打開門,道:“你咋才回來,干什么去了?吃飯沒有?我給你下一碗面?洗腳水怕是冷了,我去熱熱。”
劉三聲音有點慌張。“沒,沒,哦,吃,吃了的,遇著王老五。去他家坐了坐,喝了點酒。”
屋外黑呼呼的,春花娘沒想許多。將劉三拉進屋洗洗睡下不提。
第二日天蒙蒙亮,恍惚間春花聽見娘起床的聲音,翻了個身,繼續睡……朦朧之中,她聽見房門吱呀一聲又響起。
春月打了個嗝。小手伸出被外亂舞著嚷嚷,“娘。別打,就起……來。”夢囈之后,吧噠吧噠小嘴,又睡得沉了。春花揪了揪妹妹的小鼻子,微微一笑,凝神聽外間響動。
春花娘的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劉老三,給老娘起來!”
“怎么了,怎么了?”劉三一夜都睡得不甚踏實,聽見春花娘的吼叫心里自然而然就發慌,連忙翻身起來。
“野物!你在外面谷草垛下面放了撒?從哪里來的?昨天下午你到底去哪里了,是不是你買的?你要藏東西,也該找個好點的地方,老娘天天要去拿柴,這不是放在老娘眼皮子底下嗎?你說,你還藏了啥?嗚嗚,我們老婆孩子的,一大家子人,誰不要吃要喝,當家的人還興藏東西了!你是不是還藏錢了,難怪我覺得家里的錢對不上數,嗚嗚,我累死累活我為了誰啊!”春花娘氣性多大,披頭散發地將一包新衣扔在床前,炸雷一般怒吼,一邊吼一邊哭。
劉三臉漲得通紅,顧左右而言他,“柴樓上不是有引火柴嘛,咋到草垛那去了。清早大早的,碰上蛇咬了一口咋辦。”
“說正事!!!”
劉三見躲不過,眼睛亂轉,囁嚅道:“這不是怕你生氣嘛。哎,你別惱,別罵,別人聽見了不好!”
春花娘高聲喊:“聽見了咋的,許你做不許我說啊!”到底聲音低了些。
“好了,好了,你聽我解釋嘛!這不是小姑要過禮了嗎,我從岳父那里買了些麻衣回來,全家人穿個新,大家有臉面,侄兒長大了也記得我們的好!”
“記得屁!升米恩斗米仇,你把你心肝掏出去,人家還嫌臟了。那外四路的東西,關我們屁事呀!要做臉面,要買新衣,怎么不敢當面和我說呀,就當你是個面團子,隨手搓磨。你說,這個主意是誰給你出的!”
劉三生怕春花娘找到劉老頭面前去,撐死了都不說,心里無比懊惱怎么就傻得往柴草堆里藏了,口里勸道:“是我自己想的,你看侄子們老大的小子,屁股都在外面,趁人家落魄施點恩,以后好有回報。值不了倆錢,又沒買布衣。”
“還想買布衣,想得好妙喲!這些不要臉的,怨人窮恨人富,見不得別人過一點好日子!衣服,想穿新衣服,老子讓你們穿新衣服!”
春花娘又抱著衣服沖出門去,對天高聲怒罵,然后幾步跑到灶間找打火石。喝!別人燒雞看我燒衣!
青煙繚繚升起!
劉三暗道要糟,跟著出去,發現春花娘已打燃火燒著一件新衣,急忙跳起來將火踩滅。
春花娘氣得聲音兒都變了,叫道:“叫你算計,叫你算計!一把燒掉,大家都落不著!”
一家人全醒了。春花姐妹抱成一團緊張地盯著爹娘。陳夫子接觸的人腸子都有九十九道拐,從來沒見過夫妻起直接沖突的,不由呆怔。二壯和二壯娘子連忙上前,一個拉一個,總算是將他們扯開了。
劉老頭額上青筋一抖一抖,暗罵破家娘兒們,再打架也不能沖東西發火呀。糟蹋東西不得好死。
羅氏什么場面沒見過,在她眼里這幾乎不算個事兒,撇了撇嘴,有脾氣把你家房子燒了把銀子化了啊,我才數你行。幾件麻衣,誰沒見過嗎。
劉小姑連忙上前扶著春花娘,看了一眼地上的衣服,幸好捆得緊,火撲得快,似乎只皮面上有點焦樣。她道:“三嫂,大清早的,怎的了?怎么就燒衣了。多可惜呀,還是新的。”
自從訂了親,劉小姑突然通了竅似的,開始懂得討好各房嫂嫂了。
劉小姑這還是頭一次站在自己這邊說話,春花娘愣了愣,腦筋彎了幾彎,才道:“沒事,是你三哥,突然就置辦起了衣裳,不知為啥。我生氣,他沒告訴我一聲兒。”
春花娘這才有點后悔自己的沖動,本來衣服買了就買了,送了人還能落個好,就是要鬧騰也得私下了。這回當眾燒了,又得罪快出嫁的小姑,又得罪侄子們,錢也花了,人情沒落著,什么都沒有了,那可就不妙,現在只好作一個笑模樣兒,扯彎(找借口的意思)說話了。
春生娘也趕來了,撿起衣服怪叫道:“哎喲,我的弟婦,你家也忒有錢了,拿新衣服當柴燒了!還好,還好,只壞了一件兒,補補還能穿。喲,都是細麻衣嘛,不要了,給我家冬生嘛!我都拿走了啊!”
劉三忙道:“嫂子,這是就是給侄子們買的呀。一人一件呢。”
春花娘忙抓了衣服,道:“原來是給他們買的呀,我以為你又亂花錢了,早說我就不生氣了!二嫂,放手,劉三說,一、人、一、件!”
春生娘訕訕地放手,就著春花娘的手挑了一件沒燒壞的,道:“那我先把冬生那件拿了啊!”
羅氏白了好幾眼,暗道你個撿便宜的,老娘都沒拿,你都先拿了,又想幾件破衣誰稀罕要啊,又眼欠春生娘把好衣服挑走了,一時矛盾得不行。
大牛解決了羅氏的矛盾,他見春生娘拿了衣服,也上前挑。
羅氏就松了一口氣。
大小芬不快,小聲嗆了一句,“人家燒了不要的,打發叫花子呢!我們不要!”后面這句聲音提得很高。
大牛舉著衣服道:“大姐二姐,你們真不要?這么好的細麻衣,過年才穿得著呢!你看,還繡了花兒!”
大小芬瞄了瞄衣服,比自己身上的精致了不少,心里略有后悔,又不好說想要的話,賭氣扭頭不理。
大牛嘿嘿笑道:“你們不要,那還好,我給我媳婦去!三姐,你要不要?”
碧芬專程回來參加小姑的婚禮,自然穿得體面,看不上這種衣服,聞言只鼻孔出氣為應。
“哈哈,都不要,那我全要了!”
春生娘忙忙地搶了一件,“好侄兒,那給我兩件,你都那么多了,勻兩件出來罷!”
羅氏臉上一黑,伸手就搶了衣服在手,“你要那么多干什么!說好了一人一件!我給芬兒幾個拿著!這件還燒了幾個洞,要不我們換換?”
春生娘不干,就此作罷。
陳夫子看得簡直是嘆為觀止,心想,不入民間,真是不知民生情態。
春花對老爹很是無語,你要買就給娘說嘛,偷偷摸摸,是人都要生氣,而且等衣服穿上了身,娘早晚還不是要知道,還不如提前打預防針,抱怨兩句不就完了,非要這樣搞得天雷地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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