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翎琰艱難地吞了吞口水,淡然說道:“我們是朋友,救你是應該的!”他說著也慢慢地起身,順手拍掉衣衫上的草屑,又整了整衣襟,臉上已恢復了一慣冷冽的模樣。()
青蘋由衷地嘆道:“有你這個朋友,真好!”
蕭翎琰苦笑。
事實上,這并不是他想要的結果,可眼下卻不得不接受。
這里的動靜到底驚動了其他的人,已有不少人朝這邊走來。
為了避嫌,蕭翎琰快速地離開了。青蘋卻望著眼前的巨石發呆。
顯然,這并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為之。如果不是蕭翎琰及時趕來,她這會兒哪還有命在?在這宮里,想要她性命的人不多,因此并不難想象幕后的黑手是誰。只可惜她千算萬算,終究沒算到她自己的親生兒子,會在此時此地的出現,恰巧救了她的小命。
在這怔愣的工夫,那些人已經走到了她跟前,是她避之不及的沈淑妃和她的兩個雙胞胎女兒,身后還跟了好些宮人。
青蘋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她極不喜歡這個女人,但眼下也不得不對她行禮。
沈淑妃面帶微笑,坦然受了她的禮,又讓兩位公主對她行禮,然后是宮人行禮。
禮畢,沈淑妃走近了她,低聲道:“如果本宮沒有看錯,剛才離開的是端王殿下吧?”
青蘋挑了挑眉,神色淡然,并沒有說話。
沈淑妃似乎并沒有看出她的不喜,依然自顧自地說道:“聽說,是端王殿下救了賢王殿下的兒子。這個端王,心腸可不是一般的好呢。”說著又看向青蘋的眼睛,故意問道:“郡主,你說是不是?”
這女人,恁不知趣了。
青蘋懶得應對她,只是看了她一眼,隨即冷冷地道:“淑妃娘娘如果沒有別的事,請容臣女告退。”說完不待她有所反應,就轉身往皇后的寢宮走去。
辰軒早已等得心焦,在大殿外遠遠地瞧見青蘋踏進宮門,忙不迭地跨下臺階,朝她奔來。
皇后在邊上看著這一幕,眸子里露出欣慰的笑意,然后揮手,令所有宮人都退下。
青蘋見到他,莫明地安心了許多,想了想,便也將剛才的事情說了。
辰軒聽得氣憤不己,手里的拳頭握得死緊,忍不住一拳狠狠地打在身前的樹干上,“這個死女人,我早晚要她好看!”
“只可惜暫時還不能動她。”青蘋嘆著氣,又說道:“辰軒,你也得沉住氣。我本來是不打算告訴你的,但是她說不定也會對付你,告訴你,也是給你警個醒,免得被她算計了。這女人,現在是瘋了!”
“哼!她也蹦達不了多久了!”
“對了,小世子怎么樣了?”
“他好著呢,那孩子,實在是個命大的。換作一般的嬰孩,遭此大難,肯定會有些失常,可鋯兒這孩子,竟是什么事兒都沒有,他的外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估計滿月宴上,他就全好了。”
“是啊,命大的,不是一般人哪。”青蘋也有些感慨。她隨即想到自己的身世,想到蕭翎琰,想到華辰軒。
他們三個,誰的身世都不簡單。
命運,真正是捉弄人的東西。
正說著,身后忽然響起一陣爽朗的笑聲。
二人來不及多說,急忙回身,朝面前身穿明黃色龍袍的男子行禮。
錦曦帝揮手,“罷了,既然遇上了,就陪朕一塊兒走走吧。朕心里悶得慌!”
“皇上有心事啊?”青蘋起了身,乖巧地走到錦曦帝的左邊,扶著他一邊走一邊笑道。
辰軒很不自在地走在他的右邊,卻沒有伸出手去扶他,面上沒什么表情,低著頭一路走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錦曦帝忽然發出一聲感慨,“哎,身為帝王,也有許多無能為力的事,同樣也會犯一些很荒謬的錯誤。當時年少,如今已是悔之晚矣!”
他一邊感慨,一邊貌似無意地瞥了華辰軒一眼。
辰軒依舊低著頭,默不作聲。
皇帝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但知道是一回事,接受起來卻有些困難。他可以接受蕭翎琰和蕭翎鈺做他的兄弟,卻無法接受錦曦帝這個父親。
錦曦帝見他不說話,心情也有些低落。
他是真心想要彌補他,可是這孩子跟他的母親一樣,性子倔得很。看來得盡快把許家的案子辦了,否則,只怕這孩子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錦曦帝暗暗嘆了口氣,背著手慢慢地往回走著,那蕭瑟落寞孤獨的背影讓辰軒心里驀地一軟,然而也僅僅只是瞬間,他忽地想起母親臨死時的樣子,那樣絕望哀傷的眼神,讓他原本冰融的心又漸漸地冷硬起來。
青蘋看著這父子倆的別扭樣兒,心里想笑得不行。但是解鈴還須系鈴人,辰軒現在的心結,也只有老皇帝自個兒才能解開。但父子就是父子,血濃于水,總有一天,他們會彼此諒解,彼此相認,彼此融合。
在皇后、宮里用過午膳之后,皇帝就回了龍御殿。
他迫不及待地宣了景蘇楓進宮詳談。
翌日早朝上,百官們非常詫異地發現,同僚里忽然多了張陌生的面孔。當然,也有一些資歷比較老的臣子,認出了他的身份,差點驚叫出聲。
不多時,皇帝金口玉言,封了景蘇楓“吏部侍郎”的官職,并令他徹查二十年前的許氏謀逆案,要求文武百官給予配合。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景蘇楓越眾而出,欣然領命。
消息傳到后、宮時,榮貴妃再次摔了滿殿的瓷器。
皇后手里拿著一支碧玉簪,怔怔地出了好一會兒神。
沈淑妃黯然地咬了咬唇。
青蘋興奮得差點跳起來。
彼時辰軒正在賢王府里議事,聽到消息也激動不已。
原本這案子已被景蘇楓在暗中查了個**不離十,證據也收集得差不多了,此時又正式立了案,皇帝親自己下的旨,因此并沒費多少工夫,就將案子審了個七七八八,該抓的抓,該殺的殺。
京城里立時掀起了一陣為許家平冤的風潮。
然而在案子進行到尾聲時,景蘇楓卻面色凝重地進了宮,與皇帝在御書房里密談了兩個時辰。走出御書房時,不由長長地嘆了口氣。
誰也不曉得兩人說了什么。
翌日皇帝明詔:許氏謀逆案乃東瀛賊子故意陷害所至,此乃冤案,今上特意平反。另:冊中宮嫡子賢王殿下為太子,封戚氏女為太子妃。在之后又下了一道特旨:封許氏之后辰軒為忠郡王,享親王俸祿。
總算,這太子之爭落下了帷幕。眾朝臣都松了口氣,雖然也有一些擁護端王的臣子心里不免失望和不甘,但圣旨已下,一時也無法改變。
相對于這個容易接受的事實,辰軒被封忠郡王,就不那么名正言順了。在大奕朝的歷史上,還從沒有哪一個臣子能獲封郡王,且享親王待遇。
雖然大多數朝臣都心知肚明辰軒的身世,但一時也難以接受,所以便有不少大臣當場反對。其中反對最激烈的,卻是華辰軒本人。
只見華辰軒出列稟奏道:“請皇上收回成命,微臣一于社稷無功,二于家族無益,委實不能受此恩**,還請陛下三思!”
錦曦帝坐在龍椅上,雙眼死死地盯著大殿上背脊挺立的兒子,心里感到無比的悲哀。他竟是,半點也不給他補償的機會么?
許是感應到了他的視線,華辰軒也正眼朝他看過來,眸子里冷意十足,讓他心里驀地一顫,悲哀瞬間漫延到了全身。
他一時居然無法反駁。
先前反對的大臣心下雖然詫異,但正主兒自己都不接受,他們便也正中下懷,于是附和道:“是啊,華公子少年英杰,他日立功的機會多的是,待華公子建了功勛,再給他封賞不遲!”
錦曦帝惱怒不堪,他不愿對華辰軒置氣,卻將整個的怒氣都撒在了這幾個大臣的身上,“辰軒既是許家之子,理應姓回許姓。如果朕再聽到有人稱他‘華公子’,就休怪朕不講情面!張文昭、郭利旭各罰俸祿一年,面壁思過半月。”
被稱作“張文昭、郭利旭”的臣子嚇得面色發白、雙腿打顫,急忙跪下請罪。
這個懲罰,不可謂不重。
其余的大臣見皇帝如此盛怒,再不敢吭聲。
大殿里一時安靜極了,呼吸聲清晰可聞。
錦曦帝下了這道旨意之后,忽地張嘴噴出一大口的鮮血來,然后整個身子癱軟在龍椅上,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嘴里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底下的臣子們一片驚呼。
他身邊的內侍急忙上前,手忙腳亂地幫他順背。
景蘇楓此時也顧不了許多,一個箭步沖上臺階,抓起他的手就開始診脈。
此時,辰軒的心情有些復雜,眼眸里盈滿了擔憂。不管如何,這個人總是他的親生父親,雖然恨他,怨他,可是當他倒在他的面前,他那顆冰凍的心也終于崩不住了。
蕭翎琰和蕭翎鈺兩個此時已經跪在錦曦帝的跟前,臉上寫滿了焦急與不安。錦曦帝卻依然不死心地緊盯著下首群臣里的華辰軒。
華辰軒心里一陣煎熬,他覺得自己的雙腿猶如灌了鉛一般的沉重,怎么也抬不起來。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