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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蘇聽到老祖宗喚了秦氏的名字,而非平日的“大夫人”、“秦氏”等等,不曉得畢氏只是打算提點提點秦氏便罷,還是怎么著,不過她腳下一滯,預備等畢氏說完再作定度。
秦氏聽到畢氏這一聲判斷不出任何情緒的喚名,闔在眼簾下的眼珠陡地一縮,她微側過身,雙手交握腹前,面向畢氏,低應一聲:“是!”
聲音沒有起伏,仿佛剛才當著她的面撞柱而亡的李姨娘與她并無半點干系。
已將拐杖擱在一邊的畢氏沒有看向她,而是一顆一顆盤轉腕間的菩提串,冷聲續道:“李姨娘是你園里的人,平日也多由你管教,她鬧出這樣的事,你也難辭其咎,即日起,你搬到素心齋去住!”
此言一出,萬年不變表情的秦氏豁地睜開眼睛,目中登時就有兩道精光射出,蘇蘇愣是被她這神情唬了一跳:“娘——素娥鬧出這等事,我雖未盡管教之責,但您老這么懲罰未免也太重了些!”
聞此,畢氏亦是兩眼一瞪,嚴顏厲色地掃向秦氏,并不曾給她任何回應。
秦氏臉色難看至極,沒敢再吭聲。
這個時候,不管是秦氏的丈夫王業秋還是李姨娘的丈夫王弘坤,皆沒有出言,便是李姨娘那般撞死,王弘坤也僅是眉尖皺了兩皺。
廳內陷入奇異的靜默,每個人都在琢磨老祖宗將秦氏關進素心齋究竟為何意?
李姨娘作孽。秦氏固然失職,可也不至被關進素心齋吧!
蘇蘇此際卻是心下了然,悄悄間退回原地。好歹想明白他們老兩口的用心,雖然知道秦氏罪孽不清,但卻不能將她公之于眾,只因她頭上世子夫人一銜事關整個衛國侯府的聲譽和名望。
哎,低嘆一聲,蘇蘇幾不可見地搖搖頭,剛剛畢氏那一瞪。想必就是在提醒秦氏吧!
雖然仍跟以前一樣,半垂著眼睛。但秦氏這時整個人似被蛻掉了一層光華,整個人都黯淡下來。
畢氏扭過頭對向高氏,抬了抬下巴:“洛簟說起來不小了,不過總歸還定沒嫁人。你平時多看著點兒,過些日子給她尋門親事,翻過年給她嫁了吧!”
蘇蘇朝高氏瞅去,無疑,李姨娘之死,最大受益者便是高氏了,此時,畢氏又將李姨娘一直養在身邊的女兒交給她來張羅親事,這實在是相當抬舉了她。
想到王洛簟。蘇蘇心下不無可惜,芳齡十四的姑娘家,正是談婚論嫁之時。卻在此際她的親娘鬧出這等禍事。
畢氏之所以將她的親事放手高氏,也因為不管高氏背后下不下黑手,王洛簟都不可能定到好親事。李姨娘謀害老祖宗的事,就算侯府有心隱瞞,可昨日那場火實在太轟烈,想來外面定已紛紛揚揚。而李姨娘又碰巧這個節骨眼上撞柱自盡,誰不會聯想?
一旦李姨娘的事傳開。王洛簟注定嫁不到好人家去,如此一來,由誰出面給她張羅親事,結果都一樣了!
“都回去罷!”一直不吭聲的王元案臨了起身,這么嘆了一句,沒有過多的叮囑,沒有多余的強調,在座都是深諳侯門事務的人,此事當怎么做,個個都很清楚,就算猜到秦氏是李姨娘背后的主使,卻沒有人敢議論,起碼這會兒沒人敢議論。
眾人離散,只有王業秋坐在椅中未動,待人清后,也不顧廳里還有王洛堯和蘇蘇一對小夫婦,他步到廳央,雙膝一跪,低頭痛聲泣道:“兒子不孝!”
王元案擺擺手:“你也回去吧,素心齋一應都是現成,你趕緊讓秦氏搬過去罷,你心里做個準備,三年五年她是別想出來了!”
王業秋沒有討價還價,沉沉點了一頭,退出廳去。
李姨娘自盡,秦氏被關素心齋,她二人得此下場,蘇蘇倒也不算失望,只是對這樣的方式頗有些不大適應。
王洛堯瞥了一眼蘇蘇,見她面上一松,不禁稍稍揚了揚眉,蘇蘇覷見,扭開臉不去看他。
王洛堯眨了眨眼,對王元案道:“太公,曦園一時半會還完工不了,您看搬至哪一處園子去合適?”
聞言,王元案掃了一眼廳內,又瞄了下東西兩屋的門,蘇蘇看他這樣,還以為他是看中了素園,想留在素園住,這一驚非同小可,她趕忙給王洛堯遞眼神去。
王洛堯明明眼尾掃到蘇蘇的示意,然他雙眸只一徑盯住王元案,對蘇蘇的眼神權當未見。
蘇蘇正著緊得要命,不料王元案接下來的一句話,直讓她咬舌的心都有:“要是曦園那邊的工程結束后,還余有時間,不若把這里也一并擴建一下,你們小兩口將來是要扛家的,我瞧這素園有點小氣了些!”
王洛堯斜瞄一眼面容發窘的蘇蘇,躬身應道:“若是時間來得及,我會處理的!”
“嗯,你跟我到前院來一趟!”王元案負著手踱出門廳,王洛堯緊隨其后。
蘇蘇立到門檻處目送他二人離去,便回到里頭陪著畢氏:“老祖宗,您昨晚一宿沒睡,一大早又這么費神,不如到里間暫歇一會兒吧!”
畢氏確是乏累得厲害,聽蘇蘇這么一說,點點頭:“扶我過去吧!”
待服侍畢氏睡下,剛才一直同下人避到西廂去的何媽媽拉住蘇蘇的手回得廳間,縱然在侯府混了幾十年,多少血雨腥風見識過,然這會兒,她仍然心有余悸,且又感激涕零:“大少奶奶,您真是慈悲為懷,連我們這些下人都考慮周到!”
外人以為昨夜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一局是老祖宗兩口所設,她和后罩院那十一個奴仆卻是對其中玄機心知肚明的,若非蘇蘇提前暗中將她們引來素園,只怕眼下早已化作灰燼。
想到昨夜蘇蘇找到她時的那番情景,何媽媽深覺萬幸,雖然她跟在畢氏身邊許多年,一直是畢氏的心腹,但她亦深知主仆之別。
在侯府這樣的深宅大院里,主子間勾心斗角,往往會致身邊奴仆成為替死鬼,奴婢在主子眼里便如草芥。
安園的一場大火便是秦氏為爭權而走的一招冒險棋,她為了致死侯老夫婦,全然不顧她們這些一并住在安園的奴仆下人,秦氏這樣的才是何媽媽常見的主子,然像蘇蘇這樣的卻是不多見,會為了她們這些奴仆的性命,寧愿冒著計劃被識破的風險,而特地費心從外面找來尸骨來掩人耳目。
不止何媽媽有此想法,昨晚被蘇蘇所救的另十一個奴仆皆對蘇蘇心懷救命之恩。
蘇蘇倒是沒有想那么多,她也不是講求眾生平等,她只是一慣以來就覺得不管貴賤,生命都是無價的,不能因為一己之私,隨便要人性命!既然她有那個能力讓這些無關之人免于一死,何不出手一救呢?
“何媽媽客氣了,你們能依照我的指示行事,可見對我這個大少奶奶是相當支持的!”蘇蘇謙虛道。
“大少奶奶以后若有什么用得著老婢的地方盡管開口,若力所能及,老婢一定竭盡所能!”何媽媽這話確是發處真心,不管是出于報恩,還是出于看到蘇蘇今后在侯府的地位,她都愿意幫助蘇蘇。
蘇蘇聞此,抿唇一笑,多一人相助豈不最好:“能得何媽媽此言,蘇兒今后就不同您客氣了!”
何媽媽眉開眼笑:“噯!噯!”
前院,在距王洛堯書房幾十丈開外,有一處小院是王元案的書房,此時王元案立在書案前,面向王洛堯:“那個販油人私販猛火油,上面定然還有上線,你查清那上線是何來路沒有?”
猛火油是大梁朝廷統一歸管的一種戰爭原料,任何人不得私自走販此類火油,一旦查獲,即受刑罰。
今日所訊那個中年油販,一看即知是個零散小戶,販售猛火油僅是偶爾為之,平日多還是以販豆油、花生油為生計,但他的上線就不一定了。
王洛堯凝著眉頭,搖頭實道:“一抓到之前那漢子,我就著手查他上線,但不知是我線索有誤,還是那人隱藏太深,我始終沒有撈到丁點頭緒!”
“那是自然,這才不到一日的時間!憑那人心機謀算,一時半會他是不會容留破綻給你查下去的。”王元案剖析道。
王洛堯頗是認同:“我會繼續往下查,憑直覺那人似乎就在江寧附近,并不一定就在京都內外圍之間。”
“嗯,你帶著查!”王元案捋了捋花白髯須,走到書案后頭的椅子跟前坐下,接著問有關蘇蘇的事:“昨晚的事,是你同蘇兒一道謀劃還是……?”
聽言,王洛堯面上一訕,如實應道:“起先我也一樣被蒙在鼓里,聽說安園著火,吃驚不小,直到我跑到安園跟前救火時,安容才告知我來龍去脈,后來的事便是由我一手作主安排了!”
“嗯!”王元案沉吟一聲,默了片刻,爾后抬眸覷向王洛堯,“蘇貝已經回蘇家莊了,你打算什么時候搬回素園?”(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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