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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德呆呆地站在一片皚皚白雪之中。
狹窄的山路,連綿的群山和森林,都完完全全被白雪所覆蓋,周圍寂靜無人,也沒有一點聲音。
雪花落到了他的睫毛上。春天降臨之后突然又下起雪也不是不可能的,如果是暴風雪,眨眼間就能像這樣把整個世界變成一片雪白,可是……人呢?
他茫然地向后看看,又向前看看,他能分辨得出這就是他們撞上拜厄和他的雇傭兵們的地方,可是……
人呢?!
雪地上只有他自己的腳印,甚至連一點打斗過的痕跡都看不出。
他還記得自己縮在那個巖縫里,他記得娜里亞似乎受了傷……
然后一眨眼,就只見鋪天蓋地的白雪,在月光下冷冷地閃耀著。
做夢嗎?——又做夢?
不管是哪個神,不管是為了什么,這可真是夠了……
埃德蹲下來,拿手指在雪地上戳了個洞。
他能感覺到冷——他能感覺到積雪獨特的觸感,他能感覺到指尖因為寒冷而微微的刺痛……
不是夢。
埃德心不在焉地把凍痛的手指含到了嘴里,他的腦子也像是被凍住了,完全想不出任何東西。
或者他只是不敢去想……不敢去想他是不是一個人被留在了這里
不會的!伊斯和娜里亞不會把他扔下,諾威不會。泰絲不會,阿坎不會,艾倫也不會……
那么或者更糟。所有人都已經死去。而他不知怎么,一個人活了下來。
他一定是忘了什么……人會在什么時候選擇徹底的遺忘?無論發生了什么事,那一定是他完全不能接受的。
埃德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怔怔地盯著雪地上那個被他戳出的洞。
雪花不緊不慢地飄著,很快,那個小洞便完全被掩蓋,再沒有一點痕跡。
埃德猛地跳了起來。放聲大叫:“伊斯!娜里亞!艾倫!……”
他近乎瘋狂地叫著每一個人的名字,聽著它們在山中一遍遍回響。卻沒有一點回應。
“伊斯!——”
最后他終于丟臉地哭了出來,緊握著伊斯宣稱“是我的”,卻始終沒再拿回去的手杖,開始在雪地上沒命地狂奔。
他抽抽噎噎。眼淚凍結在臉上,這樣子看起來絕對蠢死了,可是……沒人會看到。
沒人看著他。
無盡的恐慌終于以滅頂之勢席卷而來,它追上了他,淹沒了他……或許終究會將他溺死其中。
腳下一滑,埃德整個人撲倒在雪地上,依舊緊緊地握著那根手杖,呆呆地臉朝下趴了半天,又掙扎著爬起來。
他不知道要去哪兒。他不知道要怎么辦,他還不如死了的好……但他總不能一直這么趴在這里啊……
埃德辛格爾,看看你一個人能走多遠——在銀牙矮人的礦坑里。精靈曾這么對他說……
可如果真的只剩下他一個人,他根本連走都不想走。
但他終究還是咬著牙爬了起來。
他至少該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哪怕真的所有人都死了……誰殺了他們,拜厄?莉迪亞?某個神?……無論是誰,他會報仇,他會的……
他抽著鼻子,在心里對自己發著誓。埋頭向前——或者該向后?沒有艾倫,他根本不知道前面的路要怎么走。
沒過多久他又摔了一跤。那讓他泄氣的又在雪地上趴了半天,直到聽見雪地上那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才驚喜地猛抬起頭來。
“娜里亞?……”
但來者并不是他期待中的人……他本該聽得出那不是她的腳步……
他不其然地對上了另一個人的雙眼。
明亮的藍色雙眼,猶如斯塔內斯特爾的湖面,沉靜中卻還透出幾分稚氣,好奇地盯著他看。
埃德呆滯的目光向上移——這個不知從哪里鉆出來,蹲在他面前的俏麗女孩,臉頰紅潤,鼻梁挺直,眼角微微上挑,最引人注目的卻是那一頭雪白的長發,在頭頂扎成一個高高的馬尾。
“……我見過你。”他神情恍惚地開口,依稀想起自己好像對精靈說過同樣的話。
聽起來活像是某種蹩腳的搭訕,但他的確見過她。
不止一次,他在夢里見過她,白發藍眼……但比眼前的女孩還要更小一些,皮膚更光潔,眼神更溫柔……
“你跟第一次見面的女孩都是這么說話的嗎?”女孩嗤嗤地笑著,向他伸出一只手。
埃德抓住那只手,爬了起來。
女孩的手指細長有力,手心卻出乎意料地粗糙,感覺有點像娜里亞握劍的手。
“我見過你!”他肯定地重復。
“或許吧。”女孩無所謂似地聳聳肩,“你這是要去哪兒啊?你干嘛要跑到這里來?看你像個貴族的少爺,可不該一個人往這樣的深山里鉆。像你這么摔啊摔的,摔到明年春天都走不出森林呢。不是我要嚇你,這附近的林子里還有地精哦,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會撞上巨魔,你見過巨魔嗎?它們長得可難看啦……”
女孩說話很快,但吐字清晰,聽起來就像一陣鈴聲響個不停。
“我也……不知道。”埃德完全不知道該怎么回答,而且聽起來似乎也根本不用他回答。
女孩看他的眼神充滿了同情,像是在看一個十足的傻瓜。
“你有……看到我的同伴們嗎?”埃德懷著一絲微弱的希望問道,“一個金發的精靈,一個紅頭發的小個子女孩,還有一個金發的年輕人,一個大個子,一個有卷卷黑頭發的女孩兒,一個瘸了條腿的老人……”
他聲音在女孩越來越同情的目光中低了下去。
她大概覺得他是個瘋子或者傻瓜?既然如此……
“或者,你又沒有見到過一條龍?一條冰龍,白色的,頭有這么大。”他用手比劃著。
女孩咯咯地笑了起來。
“你真有趣!”她說。
意思大概就是……沒見過。
埃德沮喪地放下了手。
“不管你要去哪兒,找什么人,天這么黑,又這么冷,你最好還是先跟我回家吧,不然你準會凍死在路上,或者被什么野獸吃掉……嘿,你還拿著根手杖呢,難道你是個法師?”
女孩像是這才注意到他一直緊握的橡木手杖。
埃德搖搖頭。他連牧師都不算了啊……
“來吧來吧。”女孩沒再多問,向他招招手,也不等他回答便自顧自地轉身向前走去,埃德只好跟上。
“我叫埃德。”走出幾步他才想起來,還沒有介紹過自己,“埃德辛格爾。你呢?”
“你不是見過我嗎?”女孩頭也不回,隨口取笑著。
那大概是不想告訴他的意思。
埃德識趣地閉...
上嘴,沒過多久又忍不住開口:“你家在附近嗎?你怎么會跑到這里來?”
女孩回身看了他一眼,似乎若有所思。
“我聽到一個聲音。”她說,“我聽見有人告訴我,讓我來這里……她說有人需要我的幫助。唔,她好像總是對的。”
這絕對是埃德沒有料到的回答。
“她?”他呆呆地重復。
“也可能是‘他’?”女孩歪了歪頭,“我也不知道,可我覺得那是個女人。”
埃德伸手抓住了吊在胸前的小盒子——即使碎為齏粉,他也還是帶著它,那個“選擇了他”的倒霉的水晶球……尼娥的選擇。
女孩繼續向前走去,高高的馬尾在身后甩來甩去,少見的白發光滑而明亮,在月光下猶如銀絲。
——“她天生白發。”
“費利西蒂……”那個名字從埃德的雙唇間滑了出來,“你叫費利西蒂?”
“啊……說不定我們真的見過呢。”女孩輕聲笑著,有些詫異,但沒有否認。
埃德閉上了嘴,茫然地跟著她,腦子里一片混亂。
如果走在他前面的女孩真是水神的圣者費利西蒂……她怎么可能如此年輕!!
他這到底是……跑到了什么地方啊?
“請問……”他小心翼翼地開口問出一個傻問題,“這里到底是哪兒?”
就算費利西蒂告訴他,“這是在你的夢里。”他也不會覺得奇怪……不,那才能解釋他面對的這一團莫名其妙吧!
女孩卻給了他一個太正常不過的答案:“村里的人叫這里北山,或者艾維爾山,再往前不遠是碎音山谷。這里已經是魯特格爾的境內啦,聽你的口音是比這里更靠南的人嘛,維薩還是卡爾納克?如果你連這里是哪兒都不知道,又是怎么跑到這里來的?啊,對,我忘了,你還有同伴的……”
聽起來,就算埃德一句話不說,她也能自己一刻不停地說下去。水神的圣者年輕時原來是這么個像泰絲一樣多嘴多舌的小姑娘嗎?或者這只是另一個名叫費利西蒂又天生一頭白發的女孩?甚至可能是費利西蒂的后代,一樣有著能與尼娥溝通的能力?
埃德說不清自己希望真相是前者還是后者……無論哪一種情形,似乎都意味著更大的麻煩。
他也知道自己真正該問的問題——“現在是哪一年?”
但他默默地跟在費利西蒂身后,茫然地盯著她甩來甩去的馬尾,猶豫了又猶豫,卻始終鼓不起勇氣,問出那句話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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