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絲用手肘捅了捅正對著硬到硌牙的面包皺眉的娜里亞,小聲問她:"你的埃德怎么啦他真的決定要去做耐瑟斯的信徒了嗎"
"沒有神會要他的."娜里亞放棄地把她的早晨塞給了阿坎,"而且,他才不是‘我的埃德’!"
她惱怒地扭頭去看埃德.那個傻瓜正一臉呆滯,魂不守舍地用力把他的面包揪得碎碎的,也不知道是想拿去喂老鼠還是喂鳥.
埃德·辛格爾從一大早就表現得不太正常——他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位年輕的耐瑟斯的牧師,即使偶爾意識到自己的不正常而努力收回目光,也很快又情不自禁地讓他的頭像一棵向日葵一樣對著那頭金發轉動.
"他厭倦了你,諾威!"泰絲給了精靈一個充滿同情的擁抱,"喜新厭舊的家伙,他看上了另一個金頭發!——不過沒關系,你知道我和小莫永遠會在你身邊的!"
艾瑞克猛地咳嗽了起來,娜里亞懷著真實的同情拍拍他的背.年輕又老實的圣騎士還不怎么習慣泰絲說話的方式.
菲利·澤里把剩下的面包通通塞進嘴里,鼓著臉頰一把拖起埃德,遠遠地拉到了一邊.而諾威則迅速抓住正偷偷向著他們爬過去的泰絲.
"你剛才不是說會永遠在我身邊嗎"他微笑著問.
泰絲氣惱地瞪了他一眼,嘟嘟噥噥地又坐了回去.沒安靜多大一會兒,又忍不住在諾威的耳邊低聲問道:"你能聽見他們在說什么對不"
"不能."精靈回答,"這里太吵了.而且,我的耳朵知道什么不該聽."
除了地上一片又一片淺淺的血印,大廳里已經幾乎看不出前一晚激烈戰斗的痕跡.安克坦恩人仿佛迎接新生般開始了新的一天,他們大聲說話,大聲地笑,用力地拍著彼此的肩膀,還活著的人似乎真正的成為了一家人.
耐瑟斯的牧師們正與安都赫的牧師在友好地交談著,奈杰爾的壞脾氣大概只有對著菲利才會變本加厲,他現在看起來沉穩有禮,文質彬彬,幾乎像是另外一個人.周圍的人們懷著敬意留給了他們足夠的空間.
諾威把目光轉向另一邊——菲利·澤里嚴肅的表情讓他看起來也幾乎像是另外一個人.
"你聽到了多少"菲利厲聲問道.
"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埃德試圖裝傻.
"那為什么你的眼睛就像粘在了那個牧師身上"
"因為他的眼睛很像伊斯,越看越像."埃德回答得很流利.
"是啊,你知道那是為什么嗎"菲利順勢接下去.
"因為他是伊斯的哥哥嘛."
這句話下意識地從嘴里溜了出來,仿佛它自己擁有生命似的,完全不受控制.
埃德對著菲利陰沉的目光縮了縮脖子.
"那么你也應該知道這件事為什么得保密."菲利彎下腰,直視著埃德的雙眼:"你不想讓伊斯的哥哥也成為被人追捕的對象吧"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埃德分辯道.
"你覺得你的臉能瞞得了誰!"
"因為你知道我知道了什么,所以才會覺得我知道,可是對于不知道的人來說,他們只會覺得……嗯,他們會覺得我很仰慕那位牧師,那有什么不對"埃德越說越理直氣壯.
菲利愣了一下,這句繞來繞去的話聽起來好像有點道理.
"但那個紅頭發的小姑娘用不了三句話就能從你這里挖出真相!"他扭頭看了一眼泰絲,紅頭發的小姑娘正目光炯炯地盯著他們.
"沒錯,所以我根本沒打算瞞著……他們有權知道這個."埃德坦白承認,"對著不可能隱瞞得了的人隱瞞真相,只會讓她以更糟糕的方式知道真相,那會把事情變得更麻煩,簡直蠢透了.而你,"他戳戳菲利的胸口,讓他離自己遠一點,"你這樣鬼鬼祟祟把我拖到一邊嘰里咕嚕,才更容易讓人懷疑吶."
"我同意."一個帶笑的聲音說道.
斯科特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到了他們身后.
"……你以前走路可不是像個精靈一樣一點聲音也沒有的!"被嚇到的菲利低吼.
"因為以前我總是成天得穿著盔甲嘛."斯科特毫不在意地說,對著同樣被嚇到的埃德笑了笑,"埃德·辛格爾……我們得找時間談談.不過現在,讓我們先弄清楚那些死靈法師們到底干了些什么."
"你還活著……"
那是被稱為霍安·肖的少年見到埃德之后說的第一句話,也是唯一的一句.
他神情木然,眼神空洞,唯有在看見埃德的一瞬間有一絲愕然.埃德愿意相信他在那雙天藍色的眼睛里看到了欣喜,但隨之而來的卻是他無法理解的怨恨.
仿佛是埃德欺騙和傷害了他,而不是相反.
菲利原本希望埃德能從少年的嘴里問出些什么來.太多疑問無法解答,那些強大得異常的骷髏,差點吞噬了艾瑞克的尸體,以及,是誰把埃德和艾瑞克塞進了排水管如果.[,!]格洛麗亞可以無聲無息地離開,霍安為什么會留在這里……
但少年依舊一言不發,只是漠然低頭看著地面.
埃德心里像是堵了塊什么東西,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在其他人繼續詢問的時候,他悄悄地走開了.
他走出大廳,走下廣場.昨晚那些尸體已經被人們小心地轉移到了還將繼續修建的神殿旁,他們會在那里埋葬死去的信徒,他們的靈魂和身體都將在耐瑟斯的保護之下——但他們再也無法與家人團聚,用擁抱分享彼此的溫暖,用笑容分享彼此的歡樂.
——他差點就再也見不到瓦拉.
想到這個他總是不寒而栗,無邊無際的恐慌漫上來,將他整個淹沒.他無法想象殷切地等待他歸去的母親最終等到的只是他的死訊,會是怎樣一種情形.他幾乎是她的一切,他一直都知道,而他卻如此任性地離開了她,明知道這旅途的盡頭很可能根本沒有結果.
也許是時候回家了.斯科特還活著,他才是伊斯的家人.這并不是他的責任……
"埃德!"娜里亞的聲音讓他回過神來,突然間有信亂.
"你又要去哪兒"娜里亞跑過來,神色間帶著惱怒和不安.
"我只是……散散步."埃德囁嚅著回答,他已經不知不覺離廣場有一段距離.
"你已經走得夠遠啦,"娜里亞的語氣柔和下來,"回去吧.我已經弄丟了一個弟弟,可不能把你也弄丟了."
他們并肩走著,一言不發.埃德很想問她是否也有過猶豫和恐懼,是否也曾想過回頭,但他不敢開口,他害怕他的怯懦和軟弱會在她褐色的眼眸里無所遁形.
諾威匆匆從大廳里走出來,看見他們的時候顯然松了一口氣.
"埃德,你還好嗎"精靈關切地問,他從未見過埃德如此情緒低落的時候.
埃德聳聳肩,盡量笑得不那么勉強:"還活著吶.他們……結束了"
"是的,不過恐怕沒什么收獲.那個孩子不肯開口,他們拿他毫無辦法."那畢竟只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即使牧師們有什么可以應付這種情況的方法,顯然也不愿意在擁有其他信仰的神職者面前使用.
他們找到了格洛麗亞,但并沒有找到另一個男人的尸體.埃德所說的地方只剩下了模糊不清的符號,那具詭異的尸體完全消失無蹤,就像他從來沒有存在過,誰也說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甚至沒人知道他是誰.
除了伯納德之外,另兩個失蹤的男人的尸體也一直沒有找到.耐瑟斯的牧師坦率地承認,最終在大廳中倒下的骷髏并非他們的功績,但誰也無法確定那是不是埃德和艾瑞克的功勞——艾瑞克在菲利的示意下對那顆水晶球的存在守口如瓶,如果那真是屬于尼娥的神器,越少人知道它的存在就越安全
奈杰爾和菲利會盡快回到各自的神殿.菲利相信死靈法師一直在策劃什么,從幾年前就已經開始.
水神的騎士曾經嚴密監視著斯頓布奇的死靈法師,但在冰龍出現之后,那些黑暗中的影子也隨之銷聲匿跡,圣騎士們的視線被轉移到了冰龍的身上,而神殿則忙于應付因為冰龍而帶來另一種危機.
不單是普通的信徒,連魯特格爾的宮廷之中,也有人質疑水神的神職者們是否稱職,質疑肖恩·佛雷切——他們說他控制了圣者費利西蒂,讓屬于神殿的力量為他個人謀取權益.佛雷切對一切質疑沉默不語,菲利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而在人們忙于互相指責的時候,死靈法師顯然正日益強大,卻沒人知道他們想做什么,又能做到些什么.
"他們會互通消息,一起查明真相——至少這是個好消息."諾威說.
他一直擔心一位新神的出現會帶來一系列的明爭暗斗,甚至戰爭.人類的信仰與精靈不同,他們更為實際,總是與各種不同的利益糾纏在一起.而現在,在死靈法師的威脅面前,至少安都赫和水神的神殿會默許耐瑟斯的牧師們繼續在偏僻的山村里傳教.
"也就是說,我們可以離開這兒了"娜里亞高興地問,敲骷髏的確是不錯的游戲,但她還是更想盡快找到伊斯.
諾威看了看埃德,年輕人對此似乎缺乏因有的興奮.
"是的."他說,"我們隨時可以離開,哈利亞特說他可以派人帶我們去坎特里爾,他們的村子就在卡斯丹森林里,向北穿過森林就能到達北部冰原."他告訴哈利亞特他們要去冰原尋找一位失蹤的朋友.哈里亞特對此一再搖頭,說進入冰原的人很少能活著回來,但他還是答應提供幫助.即使稱不上是朋友,精靈也至少獲得了他的尊重.
"我們什么時候走"娜里亞問埃德.
埃德抓抓脖子,目光閃爍,不敢直視她的雙眼.
"也許……晚一點那個……牧師說有還有事要找我,但我不知道他什么時候……"他有點心虛地解釋.
"那我們就去找他."娜里亞拉住他就往大廳里走.
"等等!娜里亞!他看起來很忙,也許我們最好還是不要打.[,!]擾他……"埃德慌亂地想要掙脫她的手.
娜里亞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
"埃德……"她回過頭,認真地看著他,"你要放棄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