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念頭一晃而過,留下點恍惚的影子。他沒有試圖去抓住——有些事,不該知道的,也不必去強求。
他看著他面前年輕的人類。起初他并不明白,為什么這樣一個只有著微薄的神的血脈的普通人,會成為那個獨一無二的選擇,不得不背負起這個世界的命運……如今卻漸漸意識到,這其中或許根本就不存在“選擇”。
“他們或許并未徹底消失。”他說,“或許有一些并不甘心……或不舍得就此離去。可他們能做的已經極其有限,最多不過是一點提醒,一點陪伴……我們只能靠自己。”
埃德苦笑。這樣的結論,他倒是早已知道。
“斯科特曾經告訴我,如果想要徹底解決問題,必須冒險把熾翼拖進這個世界。”他說,“我現在才明白,他所說的‘拖進來’……或許還有別的含義。”
他們并未準備好,斯科特卻一直不管不顧地向前急沖。所以總有人懷疑他真正的目的,懷疑他讓他們這樣措手不及到底是為了什么。但斯科特也的確撕開了那些自欺欺人的假象,讓原本隱藏的危機,清清楚楚地展示在所有人眼前,像是在告訴他們,已經沒有各懷心思地躊躇著,“謹慎旁觀”的時間。
他推著他們急速往前。而“并未準備好”的或許不止是他們。
“這不是最穩妥的方法,但足夠有效,不是嗎?”薩克西斯的眼中似乎終于有了一點光,那其中不受控制的風暴卻讓埃德暗自心驚:“這個世界已經平靜得太久,像一潭無法流動的死水,漸漸腐爛發臭。矮人沉迷于地底的寶藏,精靈們唱著哀歌畫地為牢,人類追逐著各自的利益不知收斂,但至少還能將視線投向遠方……既然斯科特已經點了一把火,我的確更愿意加上一陣風,而不是試圖熄滅那火焰。”
“這,”埃德抬手比劃一下,“也算是一陣風嗎?”
細雪般的光點仍在不緊不慢地飄落。被解放的三重塔發出低低的聲響,并不在意自己成為那一陣風。
“它是個誘餌……也是挑釁。”薩克西斯承認,“就像斯科特一樣……龍對自己的所有物有著非同一般的執念。熾翼從不曾完全放棄它,更不能容忍它擁有了更強大的力量,卻完全不受它控制。但它也同樣能成為一柄利劍——就像斯科特。我給它的,是選擇的權力。”
那是沒有任何自由的意志會拒絕的權力。
“……如果真的氣瘋了‘那條龍’,讓它不顧一切地現在就硬撞過來,難道我們就有辦法應付了嗎?”埃德實在是有些無奈。
雖然不是不能理解……但他們是真的沒有準備好啊!
說出這句話之后他甚至不由自主地抬頭看了看,仿佛是在擔心天花板上會冒出一個巨大的、憤怒而猙獰的龍頭。
“‘準備’永遠不會完美。”薩克西斯微笑,“與其惶惶不安地等待別人的安排,不如主動出擊……不是嗎?”
埃德覺得,他真的有點討厭“不是嗎”這種讓他緊張、氣悶……又躍躍欲試的反問。
“‘不如主動出擊’。”泰絲一手撐著自己的下巴,一手捋著娜娜的下巴,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為什么我覺得好像在哪里聽過這種話?”
“我說的。”埃德木無表情,兩眼放空:“在極北之光。”
那時他混在耐瑟斯的信徒里,試圖幫助菲利找出隱藏其中的秘密。因為察覺到諾威的不安,也不想在那里耽誤得太久,他做出了這個堪稱無知無畏的決定,在信徒之中制造恐慌和矛盾。那之后發生的事……雖然他們也的確成功地解決了問題,卻實在是不堪回首。
“我對自己重復了一千次‘不要被人牽著鼻子走’,”他郁悶地承認,“但還是覺得……很值得一試。”
“泰絲·謝帕德的至理名言之一,”泰絲指指自己的鼻子,“如果你怎么想都覺得某件事‘值得一試’,那就證明,它就是你想要的。”
“……你到底有多少‘至理名言’?”娜里亞斜她一眼。
“無窮無盡!”泰絲得意地笑瞇瞇——隨時現編毫無難度嘛。
“所以,”伊斯問,“他到底有什么主意?讓你去冒險,而他只需要去尋找那個‘退路’嗎?說不定他其實已經找到了……然后等著你傻乎乎往前沖的時候,好偷偷帶著他的私語者溜掉。”
“狡猾!”泰絲評價。
“他并沒有什么主意。”埃德攤手,“只是給了我一個‘友好的建議’。”
“……你還真是條容易上鉤的魚。”伊斯拿白眼翻他,“哪怕那魚鉤是直的你都能自己把自己戳上去!他當然用不著給你什么‘主意’,他只需要誘導你,讓你明明被他牽著鼻子走,卻還以為那是自己的主意!”
娜娜嘎嘎地笑著學他翻白眼,翻了一個又一個。
娜里亞不滿地瞪他,責怪地用手指輕拍娜娜的頭——女孩子學什么翻白眼!
“既然你覺得‘值得一試’……”她問埃德,“你是不是早已有了什么打算?”
埃德有好一會兒沒吭聲。他無法確定薩克西斯的慫恿到底是什么目的,也并不是就完全相信了他,但他所說的話,有一點他感同身受。
這個世界像一潭死水,即使被強行掀起了波濤,潭底泛起的泥濘也拖得人寸步難行。他常常感覺到那種舉步維艱的焦躁,恨不能揮劍去斬斷些什么……如果能破開這樣的困局,他的確很愿意試一試。
他想著從圓月升起的那一晚發生的一切,意識到伊斯的懷疑很可能是事實。薩克西斯保護了私語者數千年,但要說他對這個世界上其他生命能有多少感情,也實在有些自欺欺人。他拒絕了尼娥,或許不只是因為他做不到……也因為他根本不想做。
他并不能因此而責怪他,但也未必就要事事如他所愿。
他也有想要保護的人。他絕不可能只是順從地做個誘餌,更不可能不顧那些最容易在這樣的“不顧一切”中犧牲掉的普通人。
“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他說,“……你們一定會覺得我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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