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會這樣？舅舅究竟為了什么事情得罪了人？得罪的又是什么人？”李濤臉色微變，目中有寒光一閃而逝。
外公為人正直，對兒女要求嚴格，也正因為這樣陳云禮在接李濤回家的路上才會有他爸“兩袖清風”的說法，所以對二舅舅被貶到縣地方志辦公室這件事，李濤已經動了一絲火氣。
這欺負人都欺負到自己的舅舅頭上來了，那還得了！
“唉，這件事說起來挺復雜的，而且跟你說了也沒用，反倒添堵影響了過新年的心情，還是等過了年，到時再說吧。來，來，小濤我敬你一杯，這么年輕就當上了三甲醫院的科室主任，我們表兄弟中可就數你最有出息了。”陳云聰并不想多談掃興的話題，舉起酒杯道。
都已經知道二舅舅受了欺負，李濤又哪肯等過完年再說這件事情，跟陳云聰碰了下杯子后，道：“表哥，你還是現在就跟我說說吧，我有位朋友就是在北粵省當官的，如果確實是別人欺負了咱二舅，總要討個說法的。”
李濤口中的朋友自然便是方老的女婿，北粵省省委書記龍新民。只是以李濤如今的身份說出自己認識的人是龍新民終究過于夸張，也沒人會信，所以他并沒有直接提龍新民的名字。
陳云聰自然不知道自己這個表弟口中的朋友竟然會是北粵省的省委書記一把手，聞言不由得暗自搖頭，心想這讀書人就是讀書人，雖懂點官場的事情，卻根本無法了解官場的復雜。
二叔都已經是縣環保局局長了，能直接把他給拎到地方志辦公室養老的人又豈是好惹的？又豈是你一個鄰省的三甲醫院科室主任的朋友能擺平的？
當然心里雖然這么想，嘴巴上陳云聰卻是不能這么說，而是苦笑道：“討說法就算了，這胳膊終究是拗不過大腿的。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跟你嘮叨嘮叨。”
“喂，表哥，李濤，你們嘀嘀咕咕在嘮叨什么秘密啊？”姨媽的女兒周可云是個心直口快的人，她見李濤和表哥低著頭只管自己兩說話，把她給冷落在一邊，不禁有些不滿地嘟著嘴嚷道。
周可云這么一嚷，大家便都把目光投向了李濤和陳云聰。
陳云聰見大家都看向他，只好無奈道：“也沒什么，就是李濤有些好奇二舅的事情。”
見陳云聰提到陳昌正，包廂里的氣氛似乎突然間有些沉悶了下來。
“大哥，是不是二哥遇到了什么麻煩？”陳瑗箐對于今天在酒店遇到的事情，心里其實也感到有點奇怪，見李濤一提陳昌正的事情，娘家人的臉色似乎都變得有些不好看，忍不住開口問道。
“唉，本來難得你們一家人來海月過年，你二哥家的事情，我們是不想跟你們提的，免得給你們添堵，影響了心情。如今既然問起了，那就說一說吧，免得你們心中有疑惑，念念不忘，反倒過不好年。”陳昌興見妹妹問起，倒不好再刻意隱瞞，只好苦笑著嘆了一口氣道。
李剛才已經從表哥陳云聰口中已經知道二舅舅被貶到縣地方志辦公室的事情，所以見大舅舅嘆氣倒也沒感到絲毫意外，但陳瑗箐卻難免有些驚訝和著急了，急忙催道：“大哥究竟是什么一回事，你快說。”
“就知道你會心急。”陳昌興看了小妹一眼，然后繼續道：“其實也沒什么，就是昌正最近從環保局調職到了地方志辦公室。”
“我說老陳你能不能說點靠譜的，從環保局局長調到地方志辦公室，這還沒什么，那什么叫有什么？”大舅媽是個要強的女人，顯然對二舅陳昌正被貶到地方志辦公室這件事也是憋了一肚子氣，見大舅舅把這件事說得輕飄飄的，馬上按耐不住地道。
“是啊，大哥，怎么會這樣？這地方志辦公室可是個養老單位，跟環保局壓根就沒辦法比的呀？是不是二哥得罪了什么人？”陳瑗箐雖然不是官場中人，卻也知道地方志辦公室是個養條魚都能看得清楚魚鱗的清水衙門，跟如今炙手可熱的環保局根本無法相提并論，聞言也跟著皺起眉頭道。
陳瑗箐倒是知道楊家家規嚴，二哥就算當了環保局局長，大權在攬也不會干出貪贓枉法的事情，最多逢年過年收點人情禮，所以第一反應就是二哥陳昌正得罪了人。
陳昌興也知道老婆說的是實情，聞言一臉無奈地搖搖頭道：“事情都發生了，自然只能朝好的方向想，要不能怎么樣？”
說著陳昌興又看向陳瑗箐，苦笑著搖搖頭繼續道：“小妹你倒是比較了解你二哥的，他要是不得罪人又怎么會被調到地方志辦公室呢？”
“二哥到底得罪了誰？竟然能把他從環保局局長給直接調到地方志辦公室？”李國棟聞言也終于忍不住驚訝道。
活了一把年紀，雖然只是個普通的人民教師，但也知道一個縣的環保局局長還是頗有點權勢的，沒有縣里的一二把手點頭，在海月縣絕沒人能動得了他。
“這件事說起來有點復雜，既然說起了，那我就從源頭開始說吧，省得你們聽得迷迷糊糊的。昌正是四年前坐上局長位置的，我們海月是山嶺地帶，不適合發展工業，主要以林木畜牧和旅游業為主，所以這個環保局局長相對來說實權比其他縣市會小一些，反過來因為工業少，尤其污染的重工業少，這個環保局局長得罪人的機會也就少，所以剛開始昌正這個環保局局長當得還是比較舒服的！”
說到這里，二舅嘆了口氣繼續說道：“但近年國際稀土礦價格暴漲，在高額利潤驅使下，一些人開始大肆開采稀土礦。本來開礦的事情是不歸環保局管，而是歸國土資源局主管。但因為那些人無節制的開采，而且采取的方法也往往是最原始、最簡單的開采方法，那方法叫什么來著，我倒是叫不來。”
大舅舅說到這里停了下來，將目光投向了侄子陳云禮。
“叫堆浸法和池浸法，就是剝離山體表面，將含稀土礦較多的泥土挖起堆放在一起或放入堆礦池中，用硫酸銨水浸泡，就可將泥土中的稀土元素置換到浸泡液中，再在浸泡液中加入草酸，沉淀后曬干后就可以得到稀土。這種開采方法不僅回收率很低，浪費嚴重，而且幾乎就是一場搬山運動，不僅會直接破壞山體植被，帶來嚴重水土流失，還污染周圍的水源，造成農田無法耕種等等問題。甚至浸泡后的泥土因為含有大量硫酸和草酸等物質，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是草木很難生長。”
陳云禮見大伯朝他看來，便接著說道，只是說這話時眼中流露出一絲悲憤和無奈之色。
陳云禮以前是在國土資源局工作，所以對稀土礦開采的事情比較了解，只是因為父親的緣故受到了連累，被調離到人防辦。
李濤倒不知道陳云禮原來還是國土資源局的員工，聞言頗有些驚訝地看了陳云禮一眼，然后若有所思地道：“我高速下來時，看到很多山頭不僅完全荒漠化而且還都坑坑洼洼的，是不是就是因為大肆開采稀土礦的緣故？”
“對，就是那幫王八蛋亂開采造成的。那幫王八蛋亂開采也就罷了，最可氣的是，他們這些畜生還把稀土礦給低價走私賣給島國，造成了大量的資源流失。”陳云禮說到這里，忍不住用拳頭砸了下桌子。
李濤雖然學的不是礦產也，但是畢竟是正經八倍的理科生，自然知道稀土礦乃是廣泛應用于尖端軍事、電池材料、催化劑、LED熒光粉等領域，目前可以說是幾乎無可替代的“工業黃金”，屬于國家戰略性資源，所以聽到這里也不禁目露怒火道：“二舅舅就是因為這件事得罪人，被人給調到地方志辦公室的嗎？”
“唉，你二舅的性子隨你外公的，我當時就已經提醒過他孫成章這人不好惹，不僅跟縣委書記黃江關系非同一般，而且市里也有人，可他就認準了死理，非要盯著他不放。這不，不僅被免了環保局局長的職務，連帶著云禮也被人從國土資源局給拎到了人防辦。”
大舅媽是縣財政局的老職工，對海月縣的官場比較了解，聞言搖頭道。
“什么？表哥也受連累了？”李濤聽到這里，臉色已經頗為難看了。
“受連累就受連累了，只要平平安安，不用再像以前那樣提心吊膽過日子就行了。”二舅媽聞言一臉無奈地苦笑道。
“什么平平安安？二舅媽難道他們還敢對我們家進行人身威脅嗎？”李濤這時臉色已經變得很陰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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