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面戲子啪的一拍醒木,原本嘈雜的眾人立刻收聲,又開始抻著脖子朝著臺上張望。
凌寒聽到這句話,心中暗忖,原來這白面戲子要說一段書,恰好這書中的英雄人物也姓凌,更湊巧的是,居然也排行老二。
其實行二這個位置倒也奇怪,古往今來,行二的豪杰真是不少,什么文圣武圣,打虎英雄,不知今日講的這個凌二郎又有什么來頭。
只聽那白面戲子清了清嗓子道:“列為看官,今日小生在此,講一段凌二郎大戰番邦巨狼……”
話音剛落,就聽臺下眾人一個勁的起哄:
“先生還是換一段吧,這一段太老了,耳朵都聽得起繭子啦!”
“快換快換!半個月都是斗巨狼,凌二郎那么英雄了得,不能總是打狼!”
“是啊,是啊!都能背下來了!”
諸位是小生的衣食父母,那今天講一段凌二郎勇斗八臂金剛!話說那八臂金剛精通十八般兵器,什么兵器最喜歡雙截棍柔中帶鋼……”
沒等白面戲子說完,臺下眾人又開始起哄道:“
“想要學峨眉與武當,要是再講這段就給我們退錢吧!”
“這不是騙錢么,天天都說有新段子,回頭還是這些陳詞濫調,先生你怎么不搶錢去呢?”
“要是再講這一段就把你這堂子給砸了!”
“是啊,要是沒有新段子,我一巴掌踹死你!”
凌寒看著前面群情激奮,就像這白面戲子偷了他們的銀子一般,一個個義憤填膺,心中不由得暗暗好笑。
閑來無事聽聽書本是一件愜意之事,眾人聽得如癡如醉,還要動手動腳,弄得臺上臺下與冤家一般,劍拔弩張,也算是奇聞一件。
話又說回來,定是那白面戲子在書中下了什么連環套,才讓這些看客心搔難耐,就想追著聽下去。
凌寒聽到那戲子說起凌二郎大戰番邦群狼,又聽到凌二郎勇斗八臂金剛,隱隱覺得這凌二郎與自己有些淵源,便靜下心來,想聽個究竟。反正時間還早,與那水邊王的小廟之約也不急,回去尋天寶陸麟喝酒也是無味,便尋了個略略松快之處。
那白面戲子的臉上有些尷尬,喃喃道:“凌二郎智斗絕命毒師……啊咳……這一段就不講了!”
白面戲子倒是會見風使舵,見臺下眾人剛要發火,敢忙改口。
“千手觀音雖然暗器厲害,自然也擋不住凌二郎的無敵鬼步,看來只有那無敵劍神雁南飛能夠抵擋凌二郎的一招半式,三招兩式……”
凌寒聽到這里才恍然大悟,原來這白面書生說的分明就是自己么!
當初在風鈴島時也是如此,凌寒隨著沈莊出征九龍寨,一己之力救助眾人,隨后就在風鈴城中傳得沸沸揚揚,自然也有那說書先生,編造了大量英雄事跡,四處宣揚。
不過凌寒此時是明白了,出征九龍寨就是沈潮處心積慮設下的第一個圈套,就是想讓自己有功與沈莊,這樣才能拜入他的門下。
凌寒后來也想過,沈潮想讓自己入門,還定下三事:第一必須與沈莊有緣,第二為沈莊立下大功都好辦,那第三條是需要有三人保舉,若是真的沒有那最后來的二人保舉,沈潮的心思且不是盡負流水?
還是那玉笛仙賀子音,還有那鍛骨強者都是沈潮的舊識?便如與沈潮與廖不凡一同討伐九龍寨一般,都是做戲給自己看的?
但若是那廖不凡早就知道沈潮的陰謀,為什么還會在最后,要幫助自己?這個疑團凌寒只能回到風鈴道尋找答案了。
凌寒正在沉思,周圍又發出一陣喧嘩。
“下去吧!”
“退錢!退銀子!”
“臭不要臉的,還是老詞糊弄老子!”
叫罵聲中,只聽“嗖”的一聲,竟有一只臭鞋子急急的飛向了那個白面戲子。
那白面戲子反應倒是十分敏捷,一低頭,躲過了那只臭鞋,不過他剛剛抬起頭,便有另外一只臭鞋飛了過來。
那白面戲子只得再次閃身,還好沒有被那臭鞋砸中,不然的話,定然會倒霉三年。
“好!”
那臭鞋子飛過后,人群中居然爆發出一陣叫好聲,居然比剛開場時的喝彩聲還要大。
凌寒見到此等情形,也忍不住莞爾,不知是哪個魯莽的看客,竟是比那千手觀音還要技高一籌,用一雙無敵臭鞋子發出了一招流星追月。這一招,若是對決自己,自己斷然不會再用牙齒咬住,不然的話,即便不被臭鞋子砸死,也會被那臭鞋子熏死。
到時凌寒的墓志銘上面怕是會比被人踩死還要戲劇。
這時,一個肥頭大耳的中年男子弓著身子出來了,他便是這戲園子的老板。看來這戲園子的生意還是不錯,不然也養不肥如此分量的老板。
那胖老板見臺下一陣咒罵,便出來安撫眾人,只見他滿臉堆笑,柔聲道:“諸位息怒,諸位息怒,都是來聽書的,何必動了肝火,小弟這里有什么照顧不周的還請諸位見諒!”
“奶奶的,老子到這里聽段書,你這盡是些陳芝麻爛谷子的舊識,是不是想讓老子砸了你的場子!”一個聲音粗聲粗氣的道。
旁邊的看客也紛紛煽風點火:
“對,砸了他的鳥場子,讓他們再騙人!”
“看他肥頭大耳,都是我們的銀子給他養的這么肥!”
“兄弟,我這里還有兩雙鞋,要是用你先拿去使,不用還了!”
原來那說話的漢子便是使出流星追月臭鞋絕技的厲害角色。
凌寒一聽那個漢子的聲音,頓時眼睛一亮,立刻朝著站在前面最好位置的那個說話的漢子看去。
“這小子也來了!”凌寒的臉上露出了微笑。
原來那扔鞋的漢子正是天寶,凌寒不由得暗笑:也只有這個風鈴城小霸王能使出如此霸道的招式。
而在天寶身邊的人不用說,自然就是陸麟。但凌寒見到二人明顯是化了妝,天寶的胡子接的更長,此時一臉的長須,遮擋住原本的面目,而那陸麟則是涂紅了臉,便如重棗一般。
想必是二人吃完酒,便想出這個法子尋些樂子。若以真面目示人的話,怕那陸麟日后不想被人留下笑柄,更重要的是,這戲園子這么多的看客,既然都對凌寒的傳奇故事這么著迷,定是有人曾經在那不死局見到過凌寒的英勇無敵,既然看到凌寒,也定會認識天寶。
到時只要有一個人認出天寶,那大家就不用聽那白面戲子說書了,都會圍著天寶轉。這二人雖然喝多了酒,還是有些小聰明的。
只是凌寒不知,是陸麟出的主意,還是天寶出的主意。
而天寶雖不曾到這戲園子聽過戲,不曾聽到過凌二郎大戰番邦巨狼,不曾聽到過凌二郎智斗絕命毒師,不曾聽到過凌二郎勇斗千手觀音,也不曾聽到過凌二郎秒勝無敵劍神,但這些故事都是天寶親眼所見,親身經歷過的,其過程遠比那白面戲子講的要精彩萬倍。
再加上天寶又吃醉了酒,如此說來,扔上兩只臭鞋還是那戲園子老板的福氣,若是天寶功力未失,單憑這兩只臭鞋,就足以傷了那白面戲子的性命,但天寶被那沈潮一掌打傷,功力全失,扔出的鞋子都沒有了力道。
若是別人扔的鞋子,砸到了那白衣戲子,凌寒的心中還會略略的有些過意不去,畢竟那白衣戲子的職業便是給自己歌功頌德。
但天寶的鞋子沒有砸到那白衣戲子,卻讓凌寒心中涌起一絲的感傷,過了明日,自己就要離開,也不知何時何日還能再見到天寶,想到此處,凌寒的眼中竟是籠上了一層薄霧。
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凌寒此時,只想看著天寶恢復原來風鈴城小霸王的本色,不管他有多么任性,多么無禮,凌寒都會護著天寶,便如天寶當初在沈潮面前護著自己一般。
只是今日,凌寒怕是沒有機會為天寶出頭。
那胖老板見天寶發飆,卻不敢動怒,因為他冒犯的不只是天寶一個,還有臺下的眾人。
“這位壯士,都是小人照顧的不周,還請壯士息怒,在下定然讓手下講點新詞,小德,還不講些新詞!要是不賣力說點”那胖老板朝著天寶連鞠了三躬,轉身對那白面戲子道。
那白面戲子躲過了天寶的兩雙臭鞋,汗水早就下來了,將臉上的粉底沖成一道道的粉河。他臉上的表情也是萬般委屈,帶著無奈,眼睛眨巴著,像是有話要說。
其實那白面戲子的心里一直在抱怨那胖老板:還不是你指使的,讓每場書必須說夠十場,不然的話還要扣銀子,要不早就說新詞了,到了現在還要埋怨我。
“啪!”那白面戲子一拍醒木道:“諸位看官聽我說,凌二郎他不死局英雄威武不多說,今日給大家講一段,凌二郎冥都大破鐵滑車!”
臺下眾人一聽,頓時爆發出熱烈的掌聲,由此可以看出,這段書確實是新段。
不過凌寒卻有些納悶,自己還沒有到那冥都,怎么這段子就先編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