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次日天剛亮,數百名朝臣聚集在明堂前的廣場上,五成群,各自竊竊私語,早過了上朝的時間,但上朝鐘卻遲遲沒有敲響,眾人不知發生了什么事,不安地議論著。
“宮中有傳言說,圣上生了重病,不知是真是假?”
“別胡說,昨天圣上下旨嚴懲韋王妃,不是好好的嗎?”
“哎!廬陵王殿下可惜了,被女人毀掉。”
“噓——出來了。”
大殿內出來一人,正是殿中監李峙,眾人一起擁到臺階前,李峙重重咳嗽一聲,高聲道:“陛下感恙,休朝五天,大家各自回朝房吧!”
聽說要休朝五天,朝臣們頓時像炸開鍋一樣,紛紛叫嚷起來,“李使君,宮中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李峙滿臉無奈道:“我也不知道,大家都散了吧!”
眾人發一通火,也無濟于事,便各自回了朝房,這時,張柬之上前拉住李峙,低聲問道:“休朝五天,是不是二張的意思?”
李峙滿臉尷尬,小聲說:“我沒有見到圣上,聽說在長生殿養病,誰也不準進去,是張易之出來轉達圣上的意思。”
張柬之輕輕嘆息一聲,“果然不出我所料。”
他搖搖頭,也轉身返回自己官房了。
長生殿四周站滿了全副武裝的監門衛士兵,大將軍武懿宗披甲貫盔,手執長戟站在宮門前,冷冷地望著遠處轉身離去的上官婉兒和大群宮女,不準任何人進入宮殿,包括在宮中擁有特權的上官婉兒。
后殿養心閣內,武則天昏昏地躺在病榻上,她確實生病了,而且病得很重,短短兩天時間,她就像老了四十歲,從保養滋潤的四十歲女人,轉眼變成了八十歲的老嬤,皮膚松弛,滿臉皺紋,老人斑也止不住地從皮膚下冒出來。
這一切變化,武則天仿佛都不知道,她緊閉雙眼,枯槁蠟黃的臉上沒有半點生機,就像靜靜等待死亡來臨,她身邊沒有侍女,也沒有宦官和太醫,只有站在門口,滿臉厭惡之色的張昌宗。
這時,張易之從外面匆匆走來,揮了揮手,站在角落里的幾名貼身宮女連忙走進了房間,站在武則天的床頭,張易之對張昌宗施個眼色,兩人轉身來到了另一邊的靜室內。
張昌宗手中抱著一個玉盒,里面是大唐天子的玉璽和朱筆,以及調兵金牌,天子之權已完全掌握在他們兄弟手中。
“外面情況怎么樣?”張昌宗問道。
“都散了,休朝五日,盡管再有意見,他們也無可奈何。”
“現在我們該怎么辦?老乞婆可能活不了幾天了,總歸紙包不住火。”張昌宗又憂心忡忡道。
“現在當務之急就是要把威脅我們之人一一除掉,武攸宜已經帶人去抓李臻了,有詔書在,諒他不敢公開造反,我倒覺得關鍵是相王李旦,必須把除掉,沒有了主心骨,朝臣們只能接受我們的安排。”
張氏兄弟考慮得很現實,他們將在太平公主和武三思之間選一人,李顯已經徹底廢了,被囚禁在廬陵王府,李重俊雖然逃走,不知所蹤,但影響不大,關鍵是相王李旦,一旦武則天死訊傳出,那些朝臣肯定會擁立他為帝。
張易之也一時無計可施,就在這時,一名宮女慌慌張張走到門口道:“兩位將軍,圣上醒來了。”
張氏兄弟慌忙起身向武則天的病室走去,張易之瞪了幾名宮女一眼,宮女都嚇得退下去了,張易之和張昌宗一邊一個坐在床頭,握著武則天的手問道:“陛下感覺怎么樣?”
武則天慢慢睜開眼睛,氣息微弱道:“朕已經不行了,速去詔相王,朕……朕要把社稷托付給他。”
張易之和張昌宗對望一眼,兩人眼中都露出震驚之色,原來圣上是要把江山傳給相王,張易之急道:“太醫說了,陛下需要休息,細心調養,好好休息十幾天,身體就會慢慢恢復。”
“朕知道自己的情況,這次不行了,快去,把相王召來。”
“微遵旨,這就派人去詔相王來。”
張易之給張昌宗施個眼色,兩人起身走出房間,對宮女道:“圣上需要休息調養,給圣上喂藥羹,快去!”
兩名宮女連忙進屋伺候武則天,喝了幾口藥羹,武則天又昏昏沉沉睡著了,二張這才松了口氣,又來到靜室,張昌宗惡狠狠道:“索性將計就計,把李旦召進宮來宰了他。”
張易之多了一點心眼,他冷笑一聲,“萬一他不肯進宮,我們該怎么辦?”
“那你說怎么辦?”
張易之眼珠一轉,“不如雙管齊下,先召他入宮,如果他不肯入宮,就封他為并州牧,把他打發到外地,等我們立了新君,他若敢造反,就派大軍直接滅了他。”
張昌宗點點頭,把李旦放逐到外地也是一個辦法,“好吧!我們立刻擬詔。”。
千騎營是神都洛陽,乃至于整個大唐最犀利的一支軍隊,有兩萬五千騎兵,分布在洛陽、長安和太原三地,其中洛陽有一萬五千人,它的軍營也是所有禁軍軍營中最大的一座,位于神都西苑內,占地數千畝。
昨晚李臻將家人送去長安,并下令長安千騎營嚴密護衛后,他自己也不再回府,而是直接住在軍營內,掌握軍隊大權。
天剛亮,打扮成宦官模樣的御醫姚熙在幾名宮中侍衛的保護下,趕到了千騎營,他在營門下喊道:“我有急事要見你們將軍,速替我通報!”
也是巧,今天當值的大將正是酒志,他在營墻上看見了姚熙,連忙跑下來,“小細,你怎么來了?”
姚熙急道:“有大事發生,我要見李大哥。”
姚熙當然沒有問題,但酒志看了一眼幾名千牛衛武士,姚熙連忙道:“這幾人都曾是我的病人,我救過他們的命,所以他們助我逃出來,但他們不能再回去,回去必死無疑。”
“好吧!你們跟我來。”
酒志將幾人帶進大營,讓手下去招呼幾名侍衛,他帶著姚熙匆匆趕到中軍大帳。
李臻此時正在大帳內給駐守太原的千騎營將軍竇仙云寫信,酒志在帳門口稟報道:“將軍,姚熙有急事稟報。”
“進來!”
李臻放下筆,他知道姚熙趕來,宮中必然發生大事。
姚熙走進帳便激動道:“李大哥,圣上已經昏迷了,病情危急。”
“你別著急,我知道她情況不好,坐下說!”
姚熙坐下,喝了口水,這才道:“圣上是昨晚半夜忽然發病,呼吸不過來,我和幾名御醫搶救到五更時分,才稍微穩定下來,但人已經處于昏迷狀態。”
“我聽說她是吃一種秘喜丸的催情之藥導致。”
姚熙嘆了口氣,“那是一種慢性毒藥,服后會讓人產生幻覺,整個人的身體就處于一種亢奮狀態,圣上偏偏**太強,服用劑量越來越大,最終導致今日之禍。”
“你們不勸她嗎?”
姚熙搖了搖頭,“誰都勸不了她,那種東西吃了很容易上癮,根本戒不掉,所以這一年來,她的精神狀態越來越差。”
“那個胡僧慧范我已經抓住了,他說圣上只能活十天,是這樣嗎?”
姚熙點點頭,“昨天晚上我們幾個御醫私下交流過,大家看法都差不多,圣上已經油盡燈枯,能活十天已經是大幸了。”
姚熙又嘆口氣,“張氏兄弟比誰都清楚,所以昨晚的十幾名御醫都被抓起來了,我幸得幾名侍衛幫助才逃出來。”
話音剛落,大帳外有侍衛稟報:“大將軍,圣上派人來宣旨,讓你入宮進見。”
李臻笑了起來,來得這么巧,他招手把一名親兵叫上前,“帶些弟兄去四周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伏兵。”
親兵快步去了,李臻笑著拍了拍姚熙的肩膀,“我還正發愁怎么救你,你自己來了就最好,也多虧你帶來的消息,我知道該怎么辦了。”
一支百余人的羽林軍侍衛來到了千騎營大門前,離大營還有百步,一排箭便遠遠射來,有人大喊:“不準靠近軍營!”
侍衛中的宦官大喊道:“我們有陛下詔書給大將軍!”
片刻,從軍營內奔出數百騎兵,個個手執長矛,殺氣騰騰沖至,將百名侍衛團團包圍,為首將領正是酒志,他大喝一聲,“軍隊不準入營!”
宦官無奈,只得上前舉起詔書道:“這是圣上旨意,請大將軍出來接旨!”
“大將軍在軍營內,你自己進去。”
護衛宦官前來的校尉大怒,“竟敢怠慢圣旨,這是欺君之罪!”
酒志沖上來劈頭就是一鞭,怒罵道:“放你娘的狗臭屁,這里是千騎營的地盤,輪不到你說話。”
在兩百步外一片茂密的樹林內,羽林軍大將軍武攸宜率領千余精銳士兵埋伏在這里,只有李臻離開軍營,他們就會毫不猶豫沖上去將他斬殺,但似乎情況不妙,李臻不肯從軍營內出來。
宦官無奈,只得給校尉使個眼色,自己一人進了軍營,來到中軍大帳前,宦官意外發現旁邊一頂大帳前后有數百士兵把守,還修建了柵欄,戒備是否森嚴。
他正在奇怪時,李臻已經負手從中軍大帳內走了出來,“原來是趙公公,圣上要我做什么?”
宦官見李臻沒有擺香案接旨的意思,只得把詔書遞給他,“大將軍自己看吧!”
李臻卻不接,依舊冷冰冰道:“你就直說吧!是不是圣上讓我進宮?”
“正是!圣上有重要事情宣大將軍入宮。”
李臻連聲冷笑,“圣上不是病了嗎?休朝五日,哪里還有精力宣我去覲見,你弄錯了吧!”
宦官低聲道:“圣上宣大將軍進宮,是有后事托付。”
李臻頓時大笑起來,“若真是如此,張氏兄弟怎么會準你出來?”
李臻笑聲一收,又冷冷道:“去告訴武攸宜,別以為他躲在樹林內我就不知道,我是不想自相殘殺,否則他們一個也活不成,叫他們滾!”
宦官嚇得后退兩步,轉身便跑,士兵們也不阻攔他,任他跑出大營,這時長史楊志在一旁低聲問道:“將軍為什么不直接滅了武攸宜?”
李臻搖了搖頭,“現在還不到時候,讓他腦袋再長幾天。”
宦官奔出大營,對大營外的士兵喊道:“快走!他知道了。”
校尉也嚇得面如土色,轉身向樹林這邊跑來,武攸宜迎上前喝問道:“怎么回事?”
宦官上氣不接下氣道:“他不肯接旨,他知道將軍埋伏在樹林內,若將軍再不退,他就出兵滅了將軍。”
武攸宜臉色一變,咬牙道:“好一個千騎營大將軍,我們走!”
他一揮手,率領手下迅速撤離了樹林,向皇宮內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