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方正正的六吉紙上寫著幾行字,用得楷書,字跡算不上絕佳,卻也過得去,只是這內容,薰然實在是有些意外。
時人都喜附庸風雅吟詩作賦,故而,今日閣樓之上,薰然先入為主地以為都是些喜愛文墨的文人才子,卻不想這位落軒小郎似乎真得是不通詩詞。
看著薰然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落軒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道:“在下不才,讓娘子見笑。”
薰然聞之,忙不迭擺手道:“郎君莫怪,我并無取笑之意,只是覺得郎君所書與時下盛行文風有所不同,故而有些驚訝。”
良好的教養讓薰然即便忍俊不禁,險些憋出內傷,也不敢隨意取笑別人,何況此人還兩次幫了自個兒。
落軒自然知道薰然不會當面說他寫得不好,不再糾纏此話題,只求薰然賜詩幫他度過難關。
薰然嫣然一笑,欣然答應,只是此時身邊無紙筆,不知該如何賦詩。
落軒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略一思忖,請薰然一同到前方水榭處瞧瞧是否有筆墨。
薰然同意,待兩人走過石水橋,挨近水榭時,薰然忽聞一股怪香,頓時驚覺,下意識地捂住口鼻。
落軒也聞到了,立即停住腳步,捂住嘴鼻,示意薰然退后。
兩人退后幾步,站到石水橋頭,落軒一邊請薰然在此等候,一邊取出帕子,捂住口鼻,進入水榭內查看。
不一會兒,落軒回來,手中持有筆墨。
兩人稍走遠一些,尋了一塊平整的大石,將原先那張紙鋪在上頭,薰然提筆,仔細品了品落軒寫得詩句:夜暮的風衣,將天空遮蓋。悄然的香氣,猶豫著靠近。輾轉在眼前,縈回在鼻觀,錘旋在心窩,清雅茉莉香,如雪中靈魂,叫人悟人生。
這詩似乎也能說不好,只是語言太過直白,少了些含蓄和意境。按照落軒詩中之意,薰然思忖片刻后,寫下:暮鼓清光籠天穹,爐煙云縷裊孤碧。冰雪為容玉作胎,柔情合傍香風度。一卉能熏一室香,炎天猶覺玉肌涼。
“娘子果然是才思敏捷,才華橫溢,這詩與我寫得相比,實在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不能同日而語。”落軒驚嘆薰然才情。
他雖然來到這里有幾年了,但是除了學會了這里的書寫、語言、生活習慣,這吟詩作賦可是沒有半點長進,以前不過是會背一些黃口小兒都會背的“床前明月光”、“鋤禾日當午”之類的。這要他正兒八經地寫古詩,他還真沒有這天賦。
“郎君謬贊。”薰然謙虛一笑。
落軒又贊了幾句,好生收起紙團,對薰然道:“今日多謝娘子為我解困,這府宅后院不便久留,若是被人發現,有損娘子清譽,我這就離去,娘子也該回湖心亭等候斗香結果。”
薰然自然知道此中道理,本不適再逗留,卻因心中疑慮頗多,忍不住問道:“剛剛那股香,郎君可知是何物?”
落軒輕聲朗笑:“娘子能想到用杏仁汁中和甘草、綠葉、梔子花、茉莉花的香氣,可見是個極懂香的,怎會不知那香是何香?”
薰然斂首微笑:“原來郎君也是極懂香之人。”竟然能說出她手法的妙處來,看來是個懂香的。
落軒道:“只是略懂一二。”
薰然知他謙虛,也不多說,繼而說道:“只是沒想到姐弟至親竟也可如此算計。”
落軒慢慢收了笑容,怔忡之后說道:“在有些人心里,血脈至親抵不過一個利字。”臉上陡然升起的凝霜,讓薰然愕然。
但很快,薰然贊同地點了點頭。
岑六娘從小長于宮中,那些個爾虞我詐見得太多,加上岑貴妃一直拿她當棋子,親情對她來說也許根本不知是何物,所以為了陷害她,竟拿能產生幻像的香來算計自己弟弟。
想想這也難怪,其他男人總不會隨意出現在岑府后院,自己又是初次來,總不會和陌生男子有約在此,但岑四郎則不同,隨時可進后院,薰然若與他相會,自然能給慣上個勾引的罪名。
不過,薰然還是有一點想不通,看岑六娘給岑四郎下藥,可見岑四郎似乎并不知此事,那落軒聽到了什么竟趕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