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誒?”
“誒?”
二人對著驚訝過后,夏雪也不想多說什么,就此低頭吃了起來。
“你也不換個桌子?”張逸夫笑道。
“我不來那套,咱們還是正常的工作關系。”夏雪不以為意,就顧著吃豆腐腦。
張逸夫看著她那碗,不禁笑道:“哪有放這么多蝦米的?”
有的攤子確實會給豆腐腦撒那么一點點小蝦米提味兒,但夏雪放的絕對不止一點點。
夏雪輕輕吹了一口勺子上熱乎乎的豆腐腦,而后一口吞下:“今天是我最后一天在電力部上班,以后可能不往這邊走了,多吃點,記住味道。”
“這么巧?”張逸夫微微驚道,“我可能也是最后一天了。”
“你?”夏雪訝異道,“你不是要根扎北漠么?”
“說不清楚。”張逸夫指著夏雪到,“你做人不是軸么?我做事軸。這個可比你嚴重多了。”
“你怕什么?”夏雪依然不著急,“你欺上瞞下的,誰治得了你?”
張逸夫擺了擺手,也無意進行更多的解釋,低頭繼續吃了起來,就像夏雪說的,記住這味道吧。
沉默的幾分鐘,二人吃光了各自的豆腐,..腦,抽出紙巾擦干凈嘴。
“對了,這個。”臨別之前,夏雪從包中抽出了一條灰色的圍巾,遞給張逸夫,“上次我媽給你織的毛衣,剩下的毛線織的,正好配套。她非要你過去拿,我不想再讓你過去了,就親手給你吧。”
張逸夫想了想,還是接過了圍巾:“謝謝她。真的謝謝她。”
他就此把圍巾圍在脖子上,用的是“魯迅文青圍法”,還站起身來轉了一圈:“帥吧?二月天,圍巾和風衣很配哦。”
“……”夏雪做了一副作嘔的表情,為了避免自己再多說什么不該說的話,就此挎上包離去。
她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一別會有多久。
回到華北局,張逸夫感覺樓里跟他打招呼的人都變少了,多數人只是遠遠看一眼,然后趕緊選一條比較遠的路繞過去,偶爾有在走廊中不得不撞上的,或低頭猛走,或使勁看手上的文件,假裝沒看見他。
在這樣的氣氛中,張逸夫來到了籌建處的辦公室。坐在了辦公桌前。
文天明正趴在桌子上睡覺,賈巒松則一邊玩著簽字筆一邊望著窗外,若有所思,不久,王碩也來了,完全沒去看張逸夫,好像昨天的事根本沒發生過。
最后到的是秦玥和阮湄,秦玥沖張逸夫這邊遞去一個詢問的眼色。待張逸夫點頭后才舒心回到工位上。
沉默的清晨,并未持續太久。
九點半鐘。辦公室的人過來通知了一下,今天下午巴局長要出去開會,例會改成上午10點。
沉默之中,一層陰霾漸漸擴散開來。
10點整,各處室領導集中在第一會議室,這次周例會開場前幾乎沒什么人閑聊。
巴干同往常一樣掐點進了會場。同樣也沒有看張逸夫,也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
各處室開始匯報工作,依然是那些東西,這次每個人匯報的都很簡短,連“大話癆”路濤都五分鐘完事兒了。
巴干也痛快。沒做過多的點評,將兩份文件推給了牛大猛。
“部里的兩個安排,牛局長宣布一下吧。”
牛大猛接過文件,粗看了一眼,不敢做出多余的表情,但他拿著文件的手是微微顫抖的,張逸夫看得清楚。
“《關于段有為等同志職務任免的通知》……北漠籌建處處長段有為,副處長張逸夫兩位同志,在工作中表現突出,現職務任免如下……段有為同志任電力工業部體制改革辦公室副主任,免去北漠籌建處處長職務;張逸夫任……”
牛大猛咳了一聲,緩了一口氣繼續讀道:“任滇南省電力局副局長,免去北漠籌建處副處長職務。”
“電力工業部,干部處。”
“1992年2月8日。”
牛大猛宣讀過后,一片沉默。
沉默中牛大猛拿起第二份文件。
“…………王碩同志代理北漠電廠籌建處處長職務。”
人事調動,就從來沒這么快過,也許這件事昨天晚上就定了。
段有為和張逸夫的本事和背景終究在這里,就算調動也不方便明貶,兩人好歹都給個副司局級,這是明升暗降,畢竟沒有實質性罪名可以安插,總不能說真把招待大研所的人當罪名給安上吧?
實際上這么調動就夠了,讓張逸夫滾到鳥不生蛋的地方去,讓段有為去個喝茶看報的地方終老。
“啪啪啪。”
巴干瞇眼看著二人,帶頭鼓起掌來。
隨后,稀稀拉拉的掌聲響起。
“按照部里的指示,交接從速吧。”巴干無意多言,“上午完成工作交接,關于辦公器材和設備的交接不要那么嚴,各處室快點幫忙走手續,不要耽誤他們下午去部里報到。”
“散會。”
就此散會,沒有任何拖泥帶水,巴干這次學聰明了,沒有給張逸夫任何發揮的機會,他也清楚張逸夫是個不要命的主兒,臨別之前再罵自己一頓扣幾個屎盆子?還是算了,早走早清靜,自己該發泄的昨天已經發泄夠了,這次調動,就是對挑戰權威最響亮的當頭棒喝。
只是不知道部長在拘謹什么,憑什么還讓這小子去省局當副手了?為了趕走他還提他一級!真是難以忍受!如果讓巴干說,直接去滇南當個科長就得了。
不過也無所謂了,怎么說都是滇南,唱著山歌慢慢玩兒吧。
大多數人悉數散去。
有意留一留的,也僅有趙文遠和白慕二人。
趙文遠走到二人身旁:“老段,逸夫……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說……就恭喜高升吧。”
“多謝文遠。”段有為體面地起身與趙文遠握手,還熱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反正馬上就退休了,早點退休,早點休息,最后在部里退休,福利還好一些,領導還是記得我的。”
段有為話說的相當純粹,趙文遠感受不到任何怨念。
這就是一個純粹的人啊。
他又轉向張逸夫:“逸夫,滇南大有可為,你也要加油。”
“謝謝趙局,我已經開始琢磨了。”張逸夫正經嚴肅揮臂道,“滇南,是真的大有可為,你看那里的幾條河,都空著呢。”
“你小子啊……”趙文遠無奈搖了搖頭,“我也會跟西南局的領導打招呼的,多照顧滇南。”
“那太謝謝了!正需要!”
趙文遠還算地道,這當口兒都敢說這話,可見穆志恒這條線本身也自成一派,干自己的事,不參與任何斗爭。
最后是白慕,這位科技處長也是個奇葩,永遠這么獨樹一幟,卻活得好好的,比張逸夫活得好。
“段處長,張處長,早高升了好!”白慕與段有為和張逸夫使勁握了握手,“別跟這兒熏著,烏煙瘴氣的,等過完節,我也想辦法走。”
二人不禁哭笑不得,這主兒才是真的混不吝。
人皆散去,僅剩張段二人,靜靜坐在會議桌前,二人都飄飄忽忽的,畢竟一晚上沒睡。
這結果比想象中的好很多,畢竟只是滾到別處,沒有被打入地底。
“段總,您標準退休年齡是?”
“今年就退了。”段有為笑著攤臂道,“最后也沒升局級。”
“不是吧。”張逸夫琢磨道,“部里體改辦的副主任,應該是副局級吧?”
“放心吧,今年準退。”段有為呵呵一笑,“這么一看,部里比咱們想象的仁慈,臨了臨了,還給咱們提了級,算是給了個體面。”
“那是相當體面。”張逸夫笑著指了指自己,“我,副局長了!”
“滇南可是夠遠的,不比冀北。”
“管他呢,反正名片上是副局長了。”張逸夫笑著擺手道,“而且我單身,不是說滇南的姑娘都是水靈靈的么?一擠可以出汁兒的。”
這話老段可就不待見了:“可不能搞出紀律問題。”
“開玩笑的。”張逸夫鄭重起身,伸出單掌,“段總,雖然這次時間不長,但我依然非常非常的滿足,謝謝您,也只有您,能做成這件事了。”
“不不,是我該謝謝你。”段有為也連連起身,雙手緊握住張逸夫,“沒想到在最后,大是大非的問題,是你在督促的我。”
四只手交織在一起,是兩代人的情懷。
情懷還沒有碎,那個火種已經走出了,能發揮到什么程度,就看哈電和機械部的本事了。
“那咱們……”
“收拾東西吧。”段有為終于松開口,悵然道,“沒聽巴干說么,那是不想在餐廳再看見咱們。”
“那當然,最后一天了,誰還去餐廳?”張逸夫大笑道,“臨別聚餐吧,想去的去,不想去的別去。”
“聚餐可以,但合適么?”段有為有些為難,“讓別人看見了,對留下的同志不好吧?”
“段總啊,事情都這樣了,該惹的都惹了,還差這一頓飯么?”
“也倒是。”段有為也樂了,“那出去的時候叫我。”
二人就此出了會議室,開始進行最為傷感的收拾工位活動。
回到辦公室,情緒更復雜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