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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文遠見夏雪悻悻離去,也沒去留,只沖張逸夫尷尬笑道,“來來,小張過來一起,她不打,咱們打。”
張逸夫還要混,自然不能像夏雪那樣目空一切,趕緊起身拿起了一個球湊了過來,“那我湊個熱鬧了。”
牛大猛也連忙說:“我實在不會,正好,逸夫你接我的班兒,我出去拿點水來。”
“哈哈。”趙文遠大笑道,“老牛你一向迎難而上,這次怎么打起退堂鼓了?”
“這個,真的技不如人。”牛大猛也是真不愿意打,連忙告退出去找飲料。
待牛大猛走了,旁邊的路處長才嘆道:“這個夏雪啊,也是太有個性了,部里調度局的領導都是又愛又恨,逸夫,你有機會,多做做她的思想工作。”
“得了,路處長!您還是讓我達標吧!達標比這容易!”
“哈哈哈。”一席人又是大笑起來,平穩度過了這小小的尷尬。
在他們看來,夏雪只是一個典型,只是一個匆匆過客而已,也許是他們見得多了,經歷得多了,早就對這種事熟視無睹,對這種人麻木。
但張逸夫,心里始終揪著,他自己也說不清楚這是為了什么。
次日晨,隨著綠皮火車的進站,來自薊京的第二批人馬殺到,會同大部隊,不到20人的調查組已全員到達。
除去頭天到達招待所的六人外,還包括華北局生技處的兩人,部里生產司的處長歐煒,以及安監司的副司長南鋼,其余來者皆為華北各大電廠的骨干,為了這次事故。可謂是興師動眾。
來得人越多,苗德林的內心就越沉重,但他偏偏還要擠出笑容去接待,這實在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
在電力行業中,生產是重中之重,從部里到電廠。生產技術管理都是大頭,設備管理、設計與運營、大修技改項目,包括各種設備型號的推廣使用等等,通通都在生技的管理范圍內。
在冀北電廠,實際上生產科也是重中之重,各個車間主任、工人嚴格來說都是屬于生產這一快的,但只因生產科的事由副廠長主管。副廠長又是個低調得讓人近乎忘記的人,這才讓張逸夫有更多的時間,不得不與各車間主任直接交流工作,少了與生產科打交道的機會。
上午十點,老天賞臉露了個晴天。事故調查就此展開。
第一步,考察。
苗德林領著豐州電廠的幾位領導,帶著諸多調查組人員,先后看過了幾個機組的設備、值班室。一邊介紹情況一邊考察,然而那些地方都是無關緊要的。苗德林只是在借機表現本廠多么重視安全工作,現在如何全副武裝。
張逸夫一路參觀著各個機組廠房,可以說,豐州電廠的規模確實大于冀北電廠。但卻不一定比冀北高級,負荷純粹是靠11臺機組支撐起來的,其中有的廠房比冀北的一號機組還要老一些。
當然這都不重要,電力設備的使用年限都是奔著三五十年去的。
真正讓張逸夫感到沖擊的,還是電廠里的人。
盡管每一位工人都在很努力的工作,盡全力向領導表現廠子積極的一面,但在他們臉上,在他們的呼吸中,那種悲哀、絕望的味道卻是完全掩飾不住的。
就像苗德林一樣,即將摘牌的噩耗,已經抽干了他們的魂,他們的血,現在的他們像是一群上了發條的機器,只為了完成任務。張逸夫甚至感覺到,不少人臉上甚至有著淚痕,見到領導們來了,雖然肢體上是在工作,眼眶卻已經發酸發紅,如同見到了一群劊子手一般。
這與冀北電廠現在全員出動,興頭正起,熱火朝天一榮俱榮的情況,形成了鮮明的反比。
張逸夫不禁望向了身旁的夏雪,她雖然嘴上不再說什么了,眼神中卻滿滿是同情的味道。再望向牛大猛,在電廠干了幾十年的廠長,無非是最能體會此時悲痛的人,他不住地默默搖頭,不忍去看任何一個工人。
張逸夫漸漸感覺到,在牛大猛與苗德林兩位死對頭之間,在競爭與爭榮的矛盾之下,有一種共同的血液在涌動著,有一顆共同的心臟在跳動著,對電廠的感情,對行業的感情,對這事業的感情,讓牛大猛不忍再落井下石。
然而有些領導并非如此,來者二十余人,其中不乏有趾高氣揚興師問罪的人,當然,這本身也沒有錯誤,犯錯就是該打,只是他們平淡的表情,無動于衷甚至有些得意的眼神,讓張逸夫很惡心,非常惡心。
在這里的,可都是勤勤懇懇的人,把一輩子獻給這里的人。
也許,只是他們麻木了,而張逸夫太年輕罷了,生出了這些幼稚的悲憤與心酸。
但與此同時,在這一幕場面的沖擊下,張逸夫內心也無疑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時勢造英雄,人做事,事煉人,本是個小人物的張逸夫,見了這些,聽了這些,想了這些,一些小理想,小目標又冒了出來——
自己來到這個時代,來到這里,不就是為了改變這些事,這些東西,這些人的么?怎樣改變?做好安全,做好規范,做好技術,做好設備,做好電網。不要再讓勤懇的小人物因這些不成熟,或者是某人失誤產生的事故背鍋。
路漫漫,張逸夫此時唯有放下這些沒有意義的感懷,用自己的眼睛與知識看破一切,找出事故的根源,并提出自己的想法,將此類問題杜絕。
不得不說,這一群人里,有一位是游離在外的,并不像張逸夫夏雪牛大猛那樣悲天憫人,也沒像其他干部那么理性對待,他只是皺著眉頭,雖是一路作陪,卻沒說任何話,也似乎沒聽任何話,只自己思考。
姚新宇作為豐州電廠的臨時一份子,確實有這個資本,畢竟摘不摘牌與他關系不大,時間一到,他立刻會抬腿走人。
張逸夫本來是有心與他談談的,看看這位清華電機系出來的研究生有沒有什么高見,但在這種情況下,也不好打擾他。
苗德林繼續領著大家一路參觀,從視覺上看,豐州電廠搞不好昨天一晚都沒休息,廠房的每個邊角都是干干凈凈,衛生水平已經不亞于辦公樓,苗德林一定是操碎了心,只求在任何一個小地方,能撈回那么一絲絲的希望。
作為這次事故調查組的組長,安監司的副司長南鋼自然不吃這一套,這位司長本身就是一張僵尸臉,眼皮都耷拉著,此時更沒有好臉,出事了就是出事了,怎么搞都晚了,在他催促下,10點半左右,一行人終于踏入了事故現場,也就是1號線路出線開關所在的升壓站。
升壓站是將發電機發出的電,通過變壓器升高到電網的標準電壓,而后并入母線送至電網的地方,升壓的目的是為了減小電流,減小在輸電過程中的損失,而這次出問題的1號出線也就在這里。
同所有電廠一樣,豐州電廠的升壓站是一個很空曠的地方,但同時也是一個很擁擠的地方。
之所以空曠,是因為占地面積大,又處于室外,一個足球場的范圍內,在混凝土地面上沒有任何一座建筑物,一眼便可望到天邊。
擁擠,是因為無數個鋼架在這里井然有序排開,合縱連橫,若干根輸電線架在上空,讓人感覺到莫名其妙的壓力。
外加小房子一般大小的巨型變壓器四散排布,張逸夫總覺得,隨便走一步就可能要灰飛煙滅了。
所以還是讓領導們先走吧,好好排排雷。
其實張逸夫是多慮了,他只是因為被這類東西搞死過一次,產生了先天恐懼,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作為升壓站來說,各種設計必定符合規范,該架高的地方架高,該做絕緣的地方做絕緣,在這里撒尿,除非你有射天5米,且不斷不散的能耐,不然是尿不死的。
來到這里,幾乎不用苗德林引路,所有人都第一時間都看到了事故點的慘狀,南鋼壓了壓頭頂的安全帽,帶頭走了過去。
這個地方確實好發現,因為一切設備的布局都是及其規律的,整潔的,唯有這個地方橫七豎八,黑糊糊的金屬塊與瓷片灑落滿地。
一行人來到出事的開關面前,都是眉頭微皺,唏噓不已。
由于現代電廠輸電統一采用三相交流電,因此這個開關并非是一個,而是一組三個,ABC三相并列豎著,同進退,同榮辱。
每個開關最底下都是一個金屬支架底托,上面是白色柱形油箱,個頭大概比張逸夫還要大一些,這個油箱不是立著的,而是倒著平放鋪設,開關觸點就在其中,可以想象每次操作的時候,里面大概有兩個拳頭一樣的東西貼在一起,或者扯開。在每個油箱的首位兩端,都向著天空,微微向外側撇出個一米多長的黑色管子,中間包著電線,這跟管子名為瓷瓶,陶瓷的瓷,為的就是絕緣,上面有一圈圈類似螺旋狀的設計,想必也是為了更徹底地絕緣,否則日穿空氣做點什么就不好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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