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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老邱真的在修仙兒了,整潔的四合院十分清靜,估計他剛退休的那會兒,來的人不少,后來大家發現沒啥用,也就不來了,可張逸夫還是來了。
阿姨開的門,引二人進屋,這一院子花鳥魚蟲先是讓張逸夫驚了,真是個頑主,寸土寸金的地方,四合院里,人住的地兒都給這些個玩物了,這位想必是年輕的時候沒玩夠,太忙了,這會兒閑下來,必須往死里玩。
沒進屋,邱之彰已經迎了出來,走起路來比50歲的干部都要利落,他直接招待二人在院子里的石桌前落座,這會兒已經快入冬了,他還是一件薄衫,看得邱薔都覺得冷。
剛坐下,張逸夫就忍不住贊嘆:“邱大爺,就這院子!這屋子!這玩意兒!絕了!”
“哈哈,我們就愛玩這個,你們都不怎么玩了。”邱之彰大笑道,“非說的話,這是八旗遺風,不是什么好東西。”
“人家不會干正事兒,可會玩啊!”張逸夫也接著笑道,“論玩,您行!”
“也就是彌補一下,哪里真玩兒得動?”邱之彰搖頭道,“我有一個哥哥,年輕的時候,帶著我們幾個進林子抓兔子,那才是真玩。”
“不就是抓兔子么?能玩出什么花樣?”邱薔不解問道。
“呵呵,有花樣,人家拿陷阱,拿狗抓,我那哥哥,拿隼抓。”
“隼?”
“就是跟鷹似的,小一點,給馴好了,抗肩上。”邱之彰眉飛色舞比劃起來,“平常不亂動,就老實呆著,看見兔子,你一聲令下,它‘嗖’就竄出去,把兔子給你弄死,當然太大的兔子不行,得小的,然后你過去,它再回你肩上,兔子肉一口不吃,得等你下令,它才吃。”
“有這么神?那是鳥,不是狗啊!”邱薔驚道。
“呵呵,要不說會玩呢,能把鳥玩的比狗還服帖。”邱之彰說著嘆道,“不過那也是幾十年前的事兒了,估計再過幾十年,也沒人有這能耐了。”
這會兒,茶水上來,正式會談開始。
邱之彰喝了口茶,開門見山:“我可提前說好了,你要問我怎么玩花鳥魚蟲可以,我有什么說什么,可要是聯合銀行的事別來問我,我真的不管了,有事找陳行遠他們去。”
“別的事。”邱薔拿著茶杯取暖,轉望張逸夫,等他發話。
“呵呵,邱大爺,我找您翻舊賬來的,您是開銀行的,肯定尊重有債必償的規則吧?”
“那肯定!”邱之彰先是嚴肅了一下,而后使勁想了想,“我欠你們債?不是你們欠聯合銀行的么?”
“嘿嘿。”邱薔跟著說道,“您好像說過,退休以后,要來恒電當獨立董事吧?”
“啊……”邱之彰拍了下腦袋,而后驚道,“對對,我說過,恒電是我看著一點點發展起來的,我有感情。怎么,你們已經上市了???”
“不上市也可以有獨董啊。”邱薔咯咯笑了起來。
“可以有,對,可以有。”邱之彰又樂了,“可不上市,找我做獨立董事做什么,你得讓我知道。”
“這不是因為您豐富的金融經歷,專業上……”
“別來這套,你說。”邱之彰直接望向張逸夫。
張逸夫也不含糊:“邱大爺,我在金融上,是個蠢蛋,我怕哪天被人賣了都不知道,想找個靠譜的大爺盯著。”
“哈哈哈!”邱之彰聞言大笑起來,“好么!我好歹是個行長,你讓我當看門大爺!”
邱薔一股冷汗劃過,這二位太沒溜了。
笑過之后,邱之彰不急著表態,就此問道:“我記得我退休那會兒,你們在搞自動化,搞得怎么樣了?”
“北漠已經投產了,后續項目也跟上了,明年大豐收。”
“然后呢。”
“然后……”張逸夫尷尬笑道,“我現在在搞水利發電……”
“投資多少?”張逸夫剛開了個頭,邱之彰已經問到了尾。
“前前后后全算么?”
“全算。”
“得有幾十億。”
“幾十?”
“這現在也沒法算,大概……三、四十吧。”
“嘿嘿。”邱之彰樂呵呵望向二人,“不上市,三、四十?”
這次連張逸夫都尷尬了,靠現有經營,加上極限貸款,怎么算這都是一件很扯的事情。
“您別看現在,這三、四十是一步步來的,明年,98年,項目能核準批下來就不錯。”張逸夫解釋道,“按照今年的收益估算,保守的話恒電明年的預計收益四億以上,實際我推算,其實可以到十億,這初期款項就下來了,后面慢慢都可以跟上。”
“你可別忽悠我,水電大壩,資本管控很嚴格的,不是靠你一張嘴能說出來的,要有足夠的資本打底,你明年后年再厲害,現在就是現在,資本有多少,就是多少。”邱之彰又喝了口茶,“這件事,我啊,還是那句話,等上市了,找我來當獨董。”
“邱大爺,還必須得上市啊!”
“那必須啊,得有契約精神,當時我那話算數,但得原封不動滿足條件!”
張逸夫苦笑一聲,隨即也釋然了,邱之彰現在,真的是無欲無求了,你真強行聘他當獨董,他也沒心思幫你這那。
“那咱們聊聊這鸚鵡吧。”張逸夫抬頭笑道。
“這個好,南美的,你聽我給你講啊……”
悠悠半個下午過去,喝足了茶,聽夠了玩經,張逸夫同邱薔才告退。
“他說的對。”邱薔走了兩步就嘟囔起來,“資本是個死命題,你要搞水電,把公司都賠進去也不夠。這不是蓋個樓幾千萬的事,是幾十億的投資,是多少年的工程。”
“就知道你得說。”張逸夫搖頭道,“可我有自信,靠自主經營的資本,扛得起。”
“是,可你這個自信,是一切嚴絲合縫才能達成的,每一年,每一天的資本收入,都剛好能填進水電那個大坑。”邱薔正色道,“可你有沒有想過,作為我,每一天都在擔驚受怕,哪怕有一天,就一天,哪里出問題了,補不上了,你知道會有怎樣的災難么?”
“我理解你的難處……”
“所以真的,我知道我特煩,但我還是得說。”邱薔用力說道,“資本的杠桿,你用不用都在那里,只要用好了,能將你10年資本累積的階段縮短為1年,在這個時代,沒那么多10年給你累積。”
談到10年,張逸夫突然有些動容。
不知不覺,重生也七八年了,第一個10年就快過去了。
好像,還有很長的路。
電改迫在眉睫,多少人虎視眈眈。
發電這條路,不只爭朝夕,好像真的要跟不上了。
“我再想想吧……”張逸夫頭一次露出了猶豫。
邱薔心下一震,這還是第一次張逸夫給出了模棱兩可的回答,自己跟他扯了多少次都沒用,邱之彰隨便一聊,還真松口了。
當然,水電的野望在其中才是最重要的推動力。
用事故之神的邏輯來說,水電是事故主要原因,邱之彰是直接原因。
年末,蕭依像往常一樣守在香山別墅。
蕭詠先她一步回滇南了,蕭依執意守在這里,只是盼望他再來一次。
蕭依其實心里也很清楚,促使他不再來的并非只因弟弟的一些行為,而是他倦了,想回家了。就在前一天,蕭依收到了一張銀行卡,她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有多少,但她知道這事兒基本就這樣了。
敲門聲響起,尚晉探頭進來,尷尬了一下后才說道:“蕭總讓我接你回去,差不多了。”
“他是心疼租金吧。”蕭依輕嘆一聲,看了看四周,“就這么走了啊……”
“走吧,滇南那邊,機會還多。”尚晉硬著頭皮道。
其實她自個兒也心疼這別墅的租金,現在的南森,可不比之前了,沒那么多給大小姐揮霍。
此時外面傳來了汽車的聲音,蕭依一個機靈,快速起身趴到窗前,卻見那輛汽車只是停在路牌前片刻,很快又再次發動駛遠。
“那就走吧……”蕭依終于死了心。
城市的另一頭,一片歡騰,恒電年會,張逸夫在鼓勵表揚總結過后,同時提出了新一年的期盼,最終向全體員工鞠躬:“分開,是為了更高效的合作,還有更高額的獎金。”
哭笑與掌聲中,恒電度過了1997。1998伊始,很多彼此熟悉的同事都將分道揚鑣,奔赴不同的戰場,目標更明確的戰場,揮淚惜別的同時,也對未來充滿希望。
對張逸夫個人而言,他也必須抓住自己的希望了。
元旦前一天,他徹底向夏雪攤了牌。跟夏雪在一起的時候,他從沒如此嚴肅過,也從沒如此冷靜過,但他現在必須嚴肅且冷靜了,他以為自己可以強大到不必向生活妥協,強大到擁有一切自己的理想,包括伴侶。
但他高估了自己的能耐,低估了人類的意志,有些人可以用利益掌握,有些人可以用感情掌握,有些人實在沒法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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