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洪光領著兩千多皮室軍,以及三千多宮分軍,抄小路想繞到南蠻子的前頭,提前設下埋伏。
李中易卻早已經把部隊散開在了耶律洪光的必經之地上,就等著耶律洪光領兵追過來。
距離大道大約十里,一個不起眼小村莊里,頗超勇抓過水囊仰起脖子,猛灌了一氣,然后大聲問隨行的參議官:“契丹狗都到了沒有?”
隨行的參議官拱手稟報說:“回指揮使的話,契丹人的前鋒已經過去了,只是主力至今尚未見蹤影。”
頗超勇狠狠的跺了跺腳,罵罵咧咧的說:“該死的契丹狗,要過早過,不過拉倒,免得讓老子揪心。”
自從跟隨李中易以來,頗超勇一直默默的惦記著,立一個天大的奇功,為將來登上黨項王的寶座,添磚加瓦。
沒錯,頗超勇這一生的夢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夠當上黨項王。到那個時候,他倒要看看,曾經耀武揚威的拓拔家,敢不敢不跪在他的馬前喊爺爺?
背叛李中易,自立為王?
咳,頗超勇壓根就沒敢起這種愚蠢的念頭,除非李中易年紀輕輕,就永遠的倒下了!
頗超勇身為異族的將領,李中易非但沒有絲毫的嫌棄之心,反而屢屢給予重用,這確實令頗超勇十分感動。
在李家軍中,由于鎮撫建在隊上的建軍原則,各級軍事將領又沒有掌握財權,造反的可能性近乎零。
頗超勇扭頭看了看,一直靜靜坐在馬扎上看軍報的本營鎮撫——姚鐵,眨了眨眼,問他:“老姚,你覺得契丹人會不會上當?”
姚鐵沒有抬頭,淡淡的說:“來或不來,咱們都要承擔追擊的重任。”
唉,這已經是第N次了,姚鐵不管何時說話。都學足了李中易的架式,不緊不慢,理智得令人感覺到壓力山大。
按照李家的軍規,軍事將領按照軍令指揮作戰。平級的鎮撫不得擅自干預。
不過,當頗超勇這個指揮使的命令,超出了上邊下達軍令的范圍,姚鐵有義務當仁不讓的予以糾正。
別看頗超勇手握三千精銳黨項騎兵,可是。附近百丈以內負責守衛的牙兵牙將,卻都是姚鐵帶來的心腹勇士。
只要領兵在外,哪怕頗超勇手握三千黨項鐵騎,可是,他自己的人身安全,卻盡在姚鐵的掌握之中。
假設頗超勇敢起異心,姚鐵要想擒之,簡直是易如反掌。
不大的工夫,哨探來報,“契丹人的主力到了。”
頗超勇聞言不由精神大振。他歡喜的搓著雙手,怪聲叫道:“他娘滴,終于等來了。”
姚鐵和頗超勇做搭檔,已經不止一日,他自然心里很清楚,頗超勇是個有野心的異族破落貴族。
時至今日,姚鐵一直記得上時勢課的時候,李中易曾經說過:人性本私,野心才是推動整個社會前進或是后退的源動力。
對于頗超勇的野心,姚鐵只是采取冷眼旁觀的態度。只要頗超勇不玩出界,姚鐵也懶得管他。
只是有一條,頗超勇想提拔的實權部下,姚鐵都會按照軍規。進行最嚴格的考核。
放諸李家軍全軍都是一樣的規矩:提名權歸頗超勇,考察任免權卻掌握在姚鐵的手上。
并且,各支部隊的后勤輜重,統一歸鎮撫管轄,領兵的大將不得干預。
這么一來,人、財、物這三權。頗超勇皆不可能完全掌握,哪來的造反基礎?
頗超勇本不是膽小之人,他目不轉睛的望著姚鐵,大聲說:“一起去前邊看看?”
姚鐵眼眸微微一閃,多年的共事經驗告訴他,頗超勇只怕是想摸清楚敵情之后,趁機撈一把軍功?
軍功,姚鐵其實也需要。只是,在軍功和風險之間,姚鐵需要做個整體性的權衡。
按照軍規,正常的執行軍令,指揮作戰由頗超勇全權負責,姚鐵不得橫加干預。不過,由于軍情的瞬息萬變,李中易并不機械的留下了一個隨機應變的小口子:面對特殊軍情,又來不及稟報上級,鎮撫是最終決策者。
頗超勇絕對不是笨蛋,和姚鐵共事的幾年間,他們倆人雖然有不少的分歧,也只是在表面上保持和諧的關系,但兩人有個共同點:都需要干一番事業,爭取早日獲得更大的發揮空間。
在李家軍中的鎮撫,絕沒有不懂軍事的文士,所謂軍政雙優,使得鎮撫的考核標準,遠遠高于純粹的軍事指揮官。
姚鐵笑了笑,說:“既然你都這么說了,那咱們就近去查看一番?”
頗超勇聞言大喜,搓著手說:“知我者,老姚是也!”
姚鐵只是笑笑,卻沒接腔,李鄉帥曾經說過:戰略上藐視敵人,戰術上必須做到細上加細,不容稍有疏忽。
有了大暴雨天氣作為天然的掩護,折家軍的將士們,扛著原本屬于李家軍的軍旗,大搖大擺的朝北行軍。
李中易頭戴氈帽,身穿氈衣,蹲在一塊大石頭的后邊,手舉單筒望遠鏡,一直默默的觀察著小道之上,來來往往的契丹騎兵哨探。
把軍隊交給折云水帶領的折從阮,也和李中易一般的打扮,手里同樣舉著單筒望遠鏡。泥濘的道路上,一名契丹騎兵,一邊控馬飛馳,一邊抹掉臉上雨水,那模樣頗有些狼狽不堪。
折從阮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啞然失笑,隨即打定主意,這么好的寶貝,回頭一定要撈一批到手。
折從阮不斷的調整手里單筒望遠鏡的角度,仔細的觀察之下,他又有了一個驚人的發現:埋伏在四周的李家軍官兵們,氈衣和氈帽之上,遍布蔥綠的樹葉。
如果沒有望遠鏡的幫忙,折從阮自問,在茫茫大暴雨之中,僅憑肉眼絕難發現埋伏的官兵們。
這個李無咎,偏生就是鬼名堂多。折從阮的心態一直很端正,也很平和,此戰中。他就是個不管事的看客。
怎么排兵布陣,都是李中易的職責,折從阮只管看熱鬧,瞧新鮮。并且把老折家也需要的新式玩意,都牢牢記住,等仗打完了再找李中易打秋風。
傾盆的暴雨之中,耶律洪光接到了前方哨探傳來的最新軍情:南蠻子正在冒雨往北趕路,顯然并沒有發現我軍已經跟上來了。
耶律洪光卻覺得很有些奇怪。以他多年作戰的經驗,大軍趕路在外,怎么著也要碰見敵人掉隊的士兵。
現在,耶律洪光不僅沒有看見任何一個南蠻子掉隊的士兵,甚至連哨探的蹤影都沒見著,這種蹊蹺非常值得懷疑。
耶律洪光剛欲下令停止前進,卻又接到了一個噩耗:派出去的第二批哨探,和南蠻子發生遭遇戰,全都死光了。
這一下子,耶律洪光立時興奮起來。既然已經遭遇,這就說明行蹤即將徹底暴露,不如長驅直入,追殺過去。
耶律洪光考慮得非常清楚,這么惡劣的天氣,南蠻子不僅無法射箭,更難以火攻,以騎兵部隊的巨大沖擊力,南蠻子的馬下步軍,只有吃大虧倒血霉的份。
于是。耶律洪光毫不遲疑的下令,全力追擊,務必全殲前面的南蠻子。
很快,李中易的單筒望遠鏡中。出現了大隊契丹鐵騎的身影。
這時,折從阮小聲提醒說:“無咎,要不要通知云水他們回來?”
李中易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湊到折從阮的耳旁,小聲說:“岳祖是擔心我軍吃不掉契丹人吧?您就安心等候好消息吧,某家替契丹人準備了一頓大餐。必定叫他們有來無回。”
盡管天色漸亮,可是雨天路滑,耶律洪光即使下令全速前進,契丹人騎兵部隊的行軍速度,依然比天晴時慢上許多,并且不時有人連人帶馬,一起摔倒在田梗之間。
“還是大草原好啊。”耶律洪光剛剛發完這個感慨,就聽見響亮而又奇怪的竹哨聲,“滴滴滴……”
后隊的哨探來報,契丹人已經全部進入了伏擊圈,李中易微微一笑,當即下令說:“可以開始了。”
在折從阮的注視之下,首席傳令官復述了統帥的命令之后,毫不猶豫的舉起手里的銅號,吹出激昂的高音,“滴滴噠……”
“全體上鋼弦!”軍官們的大聲喝令聲中,折從阮透過單筒望遠鏡,驚訝的發現,李家軍的弓弩手們,極其快速的掏出背囊里的鋼弦,搭在弓或弩上。
“三段擊,放!”隨著李中易軍令的下達,折從阮只覺得眼前原本蒙蒙亮的天空之中,陡然變得漆黑一片,“嗖嗖嗖嗖……”強弓勁弩的利刃,夾帶著追魂攝魄的無上魔力,惡狠狠的扎進契丹騎兵的隊列之中。
“啊,有埋伏……”
“呀,我的眼睛……”
“呃,好痛啊……”
契丹人的騎兵隊伍之中,慘叫聲,哀號聲,以及戰馬受到重創后發出的悲鳴之聲,此起彼伏,絡繹不絕。
“擲彈兵準備,猛火二號,預備,放!”隨著軍官們短促而有力的命令聲,折從阮驚訝的發現,就在他的身前不遠處,一排排士兵們,五人一伙,他們架起竹制的簡易彈射裝置,將一只小瓦罐拋到空中,砸進混亂不堪的契約人群之中。
微明的天色之中,折從阮手里的單筒望遠鏡,竟然幫助他看見了一幕十分奇怪的場景:這些小瓦罐,顯然異常薄脆,無論是砸到人身上,還是落到地面上,“咣。”應聲即碎。
積水的道路上,田梗中,隨即飄起一大片黑色浮油,灑得到處都是。
就在折從阮還沒有徹底明白,這究竟是怎么回事的當口,李中易的下一道軍令,已經傳入他的耳內,“魔鬼賜下的雞尾酒,契丹人一定非常喜歡,嘿嘿,傳我的令,點燃雞尾酒,燒他娘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