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乾這些年沒在長安混,對于政治格局有些不太清楚,但畢竟是高官,在陳曦將話說到這個地步之后,瞬間就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隨即就回過味了。
“這樣的話,藏州刺史不也是文儒的人嗎?”孫乾帶著幾分疑惑詢問道,基于這個前提條件,新州是不是李優的人,李優本身的西北王地位好像也還真沒有什么明顯的變化啊。
“藏州的張德榮啊,并不是文儒的人,你不能將所有出身雍涼的人都認為是文儒的人,實際上你要認識到一點,雍涼有很多人其實和文儒的仇很大。”陳曦帶著幾分唏噓傳音給孫乾說道。
李優真要說,確實是有隱形西北王的資格,畢竟是上個時代熬到現在從涼州崛起的強者,所以在雍涼有著深厚的根基,但反過來講,李優在雍涼有著非常龐大的罪孽。
尤其是司隸校尉部這地方,想要殺李優的人其實不在少數,不提其他,光是當年洛陽遷都,那是真的死了太多太多的人,所以雍涼這個地方認同李優的人有,反李優的人同樣也有。
只不過現在李優還在御史中丞的位置上,又有劉備幫忙作保,所以至今沒有出現過任何的問題,但真要說,鮑出那些真正經歷了動亂的義士,難道沒有干掉李優的覺悟?
是有的!
故而從雍涼出來的官僚,相比于追隨李優,選擇法正的其實會更多一些,畢竟法正至今沒有出現過什么大亂子,哪怕有些睚眥必報的意思,但那種性格,對于自己人而言,反倒是好事!
這意味著你只要做你的事情,順著國家發展的方向前進,那么有人欺負你,自然會有法正站出來解決問題。
一個護犢子的老大,對于下面的人其實是好事。
就跟封神演義之中,作為手下弟子,你愿意跟元始天尊,還是愿意跟通天教主,不提成王敗寇這種東西,光是護犢子這一點,明顯是元始天尊靠譜,情況大家都很清楚,著實是沒有啥好說的。
加之張既和法正的表妹還有同鄉之誼,怎么選其實不言而喻。
只不過相比于李優的作風,法正在這一方面更低調一些。
張既當年能在兗州案那么平靜的下場,除了自身確實沒有犯事,以及李優的幫忙,其實也有法正出手庇佑。
所以真要說張既屬于哪個山頭的人,那必然是法正這個山頭的。
有一說一,法正手上的力量并不少,盟友集團也有,最起碼新州和京兆尹是實打實的法正盟友。
“這樣啊,沒想到我這幾年沒回來,居然在私底下攪出來了這么多的東西。”孫乾帶著幾分嘖嘖稱奇的語氣回答道。
“有意思的東西多得很呢,這么給你講吧,如果不算我,這些人像現在沒有什么變化的,恐怕只有文和。”陳曦用余光瞥了一眼賈詡,郭嘉沒在現場,那么自始至終沒有變化的,也就賈詡了,永遠在自保。
“多少有些失望。”孫乾輕嘆了兩下。
“打天下和治天下完全不一樣。”陳曦帶著幾分感慨說道,“如果只是打天下,在官渡大戰之后,其實就已經結束了,后面的其實都是在想辦法治理這個國家,讓天下的百姓能活的更好一些。”
“但你之前說的那些明顯不是啊。”孫乾帶著幾分嘀咕的意思看向陳曦,陳曦聞言沉默了一會兒。
“每個人心中有每個人治天下的方式,以及每個人心中有每個人的賊匪,還有只屬于自己的正義。”陳曦隔了一會兒還是給了孫乾進行回答。
陳曦很早就意識到,如果沒有自己,沒有自己這些年創造出來了一個個工業、農業奇跡,這群人現在差不多就該為了自己的正義打起來了。
保皇派的,保守派的,百姓立場的,壓制世家的,鎮殺世家的,改良聯合主義的,工業發展派的,哦,還有自保的,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有時候陳曦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真真將這群人全部壓服了,讓他們能聽著自己的指揮,朝著還算正確的方向前行。
“我有些時候都佩服我自己。”陳曦對著孫乾吐槽道。
“你確實值得佩服。”孫乾對于這話很是認同,尤其是了解到現在這些隊友的狀態之后,孫乾覺得陳曦能將這群人穩住,確實不容易。
“如果算上世家的話,種類就更多了,好在我整出來了盛世,讓理想主義能活下去。”陳曦說這話的時候,那種輕笑讓孫乾察覺到了陳曦的真實心情——在這種局面下,陳曦心情居然還挺好的。
能不好嗎,因為足夠迅速的發展,自己的經濟操作,讓整個國家急速的繁榮起來,進而使得一些現實主義者,認了理想實現的這一可能。
這就很有意思了,說實話,到現在撐著陳曦,撐著漢室往前走的,早就不是這些元老,也不是那些漢世家,而是那遙不可及,但在陳曦率領下貌似有可能實現的理想。
這世間,從來不乏追夢之人,只是大多數時候都是被現實捶打,最后默默的放棄了自己的夢想,但現在陳曦給了一個機會,一個真切的可能追逐到夢想的機會。
可以說,現在陳曦并非是用法度和道德、規則來統御這些多頭怪,而是靠著可能實現的理想,讓這群人自然的追隨。
漢世家這個階級是絕對不可靠的,但在有夢可以追逐的情況下,漢世家之中的個體也不乏愿意背叛階級,成為真正意義上追隨陳曦的世家子,而非是嘴上主義,心里生意的那種追隨者。
這些人到底有多少,陳曦也不是很清楚,但理想主義者絕對是特殊材料制成的,一個頂十個絕對沒有問題。
漢室這輛車架在內部有這么多隱患和矛盾的情況下,依舊在滾滾向前,不就是因為上層那還算可控的斗爭,在一層層的遮掩下,大多數時候是不會影響到底層的,這就很符合陳曦的要求了。
“不過大體來說,這些都不算什么問題,我對于現在的情況還是相當滿意的。”陳曦簡單的總結道,他還真不是在敷衍或者亂說,而是真的覺得現在這個情況還算不錯,各層級雖說因為各自的想法和正義有所爭斗,但整體維持在斗而不破的層面,這就很好了。
黨內無派這種事情,壓根不可能實現的。
“你心里有數就行,反正我參加完大朝會就會回西南那邊,長安這邊我覺得我還是少待一些時間比較好,這次知道了一些事情,也算讓我大開眼界,回頭我將我說的那兩項拆出來,你看著處理就是了。”孫乾很是老實的說道,他這些年早就認清自己了,自己這個能力,還是別和人斗,干自己的事情,混個入廟得了。
“那也行,到時候我將這部分拆出來,讓他們安排就是了。”陳曦想了想,覺得住建部和公建部這些拆出來倒也合適,至于說盧毓和王修他們能不能拿到這個實職什么的,那就不知道了。
畢竟兩千石的實職對于陳曦而言雖說重要,但陳曦主要看的是結果,以及對于國家未來所能造成的影響什么的,對于誰上位并不怎么在乎。
這么多年了,陳曦在這一方面的心態就沒有發生過變化,我只要目標達成,其他的你們搞什么都行。
這也是地方政府啊,世家集團啊,亂七八糟的東西緩過勁兒都喜歡試探一下陳曦的原因,因為陳曦不在乎他們的行為,只在乎結果,只要沒踩死線,陳曦很少表現出自己在正事上對于個人的好惡。
“那就全權交給你了。”孫乾也是灑脫,本著省事的態度,直接將這個包袱甩給了陳曦。
在劉備和陳曦的帶領下,一行人左拐右拐最后居然又拐回了宮廷。
“我還以為會找個其他的地方談事兒呢,結果又拐回來了。”滿寵明明是沒有什么起伏的語氣,但陳曦愣是聽出來了陰陽怪氣。
“沒辦法,這等大事,還是在政務廳談比較好。”陳曦笑著說道,“伊機伯把這件事挑出來了,那以前很多能裝糊涂的環節,我也就不能糊涂了,畢竟這些年順手而為,方便省事的情況,大家也都知道。”
賈詡偏頭看向一邊,他早些年就認識到了這一點,但陳曦總是裝死,賈詡能怎么辦,挑穿這事?怎么可能,他賈詡是這樣的人?這種事情挑穿,基本和官僚系統的中下層站在對立面了。
誠然這事弄清楚了是對于國家有好處的,但還是那句話,對于國家有好處,不代表對于個人有好處。
這個世界上公而忘私的人是有的,但大多數的都是平常人,他們會為國家考慮,也會為政府考慮,但不可能不為自己考慮。
所以賈詡縱然早早意識到這玩意兒好像是個灰產,但在搞大牧場的時候,能不順手給那些大牧場的員工建設宿舍嗎?能不在產業化的時候,給并州刺史臧洪那邊也順手修一圈嗎?
說句過分的話,讓孫乾往那邊修路的時候,李喆所在的村寨在規劃的郡道西邊三五里的位置,孫乾順手一個岔路,將李喆所在村寨的進村口和郡道連接上,這是問題嗎?
這不是問題!
賈詡都不可能說是這樣干不行這種話,賈詡只會說,剛好有多余的物料,你讓你們村的青壯一起來幫忙修好,軍民一家,剛好聯絡一下感情,洗一下咱們匪過如梳,兵過如篦的習慣。
那些中下層確實拿賈詡沒什么辦法,但得罪的多了,動的飯碗多了,鐵定是有反噬的,只是這事到底對不對,賈詡心里清楚的很,所以在做的時候,賈詡一定要本地百姓和軍隊一起修建。
這樣現在就算捅到陳曦面前,賈詡也能說一句,這是為了改變軍隊形象,讓軍隊朝著陳曦所說,劉備所渴望的人民的軍隊方向發展。
自然這筆不合理的支出,在賈詡這邊自然就是合理的,也就是所謂的軍隊形象支出,調和地方百姓和軍隊的關系,加強軍隊軍事素養的同時強化了軍隊本身的思想高度。
總之,賈詡確實也繞不過這件事,但賈詡的事情沒辦法查,畢竟性質是不一樣的,最起碼賈詡這筆支出是能擺在大朝會上談的,所有人都得認,而且只要你還談,禮制,還要說王化,賈詡這筆支出就是合理的。
然而別說是三世紀了,特么的二十一世紀,也是要談禮制,談王化的,自然心如明鏡的賈詡是什么都知道,什么也不怕。
“我這邊也涉及一部分。”簡雍直接攤開了說,他和孫乾的情況是一致的,孫乾所有可能都會在簡雍這邊再次體現一遍,這是不可避免的情況,畢竟簡雍的性質也是如此。
“沒事,我也沒有追究的意思。”陳曦擺了擺手,打斷了其他人可能準備認罪認罰,回頭罰酒三杯的事情,“長安錢莊和大型國營廠礦作坊出現這種情況,我本身的責任也不可回避,所以你們無需擔心,只是現在攤開挑明了,那有些事情就需要加強監管了。”
“讓孝直加強這一方面的監管。”李優神色肅然的開口說道。
“也行。”法正思考了一下,知道這活兒不好干,但在場適合搞這個的其實也就法正,而且法正手頭也有足夠多的內控情報,只是以前法正并沒將這件事當做問題,現在的話,陳曦那在廷尉府的那番話確實有道理,地方利益集團啊,確實是要加強監管。
“讓子揚和孝直監管吧。”陳曦看向坐在末尾的劉曄說道,雖說和劉曄的立場有很大的偏差,但陳曦很清楚在哪些事情上,劉曄絕對是靠譜的,像這種挖國家墻角的事情,劉曄的敵意絕對是最大的。
“也好,我會將崔琰調動到我的麾下。”劉曄不假思索的開口說道。
陳曦聞言看向一旁的劉備,劉備想了想,點了點頭。
“伯寧這邊如果同意的話,那就將崔琰調動到你的麾下。”陳曦對著滿寵點了點頭,雖說他很清楚劉曄能在這里提這件事,那滿寵肯定是同意了,但該走的流程還是要走的。
“我這邊沒有什么問題,崔琰的能力很強,但我這邊有荀悅已經足夠了,讓崔琰放下廷尉府的工作,全面倒向監察也算合適。”滿寵木著一張臉緩緩地說道,“當時征召崔琰的時候,就是作為監察來使用的,但此前一直在廷尉府工作,多少有些浪費。”
陳曦聞言不再多說什么,話雖如此,陳曦已經明白,崔琰到劉曄手下不僅僅是監察的工作,恐怕還有扶持崔氏,壓制袁氏和楊氏的任務。
不過這種任務,陳曦無心去深究,中亞平衡策略這種玩意兒,陳曦從一開始就沒當一回事,有人愿意去搞,那就搞,沒人愿意搞,各大世家就那么卷著,也會搞出來一個相對平衡的局面。
“說起來,伊籍的案子應該屬于那種民不舉官不究的類型,你這邊會進行審察,那說明有人將案子捅到長安來了。”劉備看著滿寵詢問道,他之前還以為伊籍到底犯了什么事兒呢,結果了解了一圈之后,發現就那么一會兒事兒,雖說陳曦讓加強監管,但到現在劉備其實還沒認識到問題。
在劉備看來,有能力順手而為的事情,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不就是如此,有什么大問題嗎?
至于最后的地方利益集團什么的,劉備倒是聽懂了,這個在他看來確實是需要防范,但前面那些是事兒嗎?
“是衛均帶著兗州人的信送上來的。”滿寵如實說道。
整件事的起因很簡單,就是兗州非農糧的百姓讓孩子上農糧的學校要收錢,本來這不是什么事情,結果發現有些孩子也不是農糧職工的孩子,上學也不收錢,于是就鬧起來了。
剛好衛均路過這地方,在農糧混飯,去了解了一下,不太能搞明白是怎么事情,但衛均這人好的一點在于,他愿意給帶信,于是就這樣了。
“衛均如果有外孫,在農糧的學校上學要錢嗎?”一直很低調的糜竺問了一個很致命的問題,在場沒人回答,但所有人都有答案,那就是衛均只要帶著自己外孫過去,大概率是不要錢的。
“其實本質上就是侵占公共資源的問題。”陳曦擺了擺手說道,“這些資源屬于國家,但在使用的時候被個體使用了。”
“這種事情屬于必然發生的情況,只能靠著制度約束,想要徹底堵死,其實不大現實。”陳曦搖了搖頭說道,“所以后續各位各自進行宣貫,加強一下監管,過往之事,我也就不追究了,但后續做的太過分的,該處理就得處理了。”
眼見陳曦這次這么好說話,在場眾人也是嘖嘖稱奇,畢竟這事在他們看來已經屬于踩死線了,結果居然如此輕拿輕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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