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曦將這個點出來之后,劉備陡然意識到了一些東西,然后趕緊讓陳曦閉嘴,自己開始在腦子里面對比自己了解到的現實進行對比。
“不對,這樣的話,為什么脫產人口只有7。”劉備迅速意識到了不對的地方,對著陳曦反問道。
“因為只有成年男性在極限水平下才能達到1:7的供養比,雖說理論上在我預留的余量里,只要愿意奮斗,每一個成年男性都能達到,但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種逼迫普通人的官僚,對于他們一貫都抱著能成最好,不能成拉倒的想法。”陳曦心平氣和的說道。
“所以極限供養率是極限供養率,實際是實際。”陳曦平淡的說道,“大多數人都是有惰性的,我在二五計劃的時候就討論過這個問題,很多百姓在自己老家就能活的很好,為什么要出來打工?誠然能攢下更多的錢,但真要站在家庭的立場說的話,錢的意義對于那些人而言并不大。”
一五計劃結束,陳曦基本算是將秩序和規則樹立了起來,而且也初步保證了所有家庭有飯吃,但隨后陳曦就意識到,自己最大的對手出現了——與其說是惰性,還不如說是和陳曦對弈的是自己的道德。
“二五有一項我記得就是推進鄉村作坊,企業,在農閑時分吸收本地居民進行間歇性擴產?”劉備帶著幾分回憶開口說道。
“是的,這個行為本身就是增加產出,外加提高供養率的手段。”陳曦點了點頭說道,“本質上是合則兩利的事情,但人類的惰性,導致在吃飽穿暖的情況下,未必愿意接受在農閑的時候去附近打工,當然這是有些人,而不是所有的人。”
“嗯,回歸之前的問題,明明極限能達到一比七的供養率,為什么脫產比率還沒達到10?”陳曦將話題拽了回來,“原因很簡單,這是成年男性才能達成的供養率,大多數女性單就定位而言,能養活自己,照顧好家庭就是成功,而處于這個階段的男性有多少?”
不多,再加上并非所有人都是癲子,大多數人的供養率也就是四五左右,也就是一個人養四五個人,考慮到這個時代的女性本身也有一定的生產能力,甚至如果愿意在農閑進廠打工的話,一個人也能供養一個半人。
加之老一輩也會干點活,做點別的,成年男性的超額供養能力,主要用來養孩子,所以正常來講,這個時期,一個家庭養三到四個孩子,在頂梁柱自帶四五倍供養率的前提下,基本沒啥壓力。
所以劉備見到那種一個老兵養一大家子,甚至畢老六一個人養兩家人都沒啥壓力的情況,怎么說呢,那不光是他們的能力,也是實打實的社會紅利,過了某個階段之后,再想要要如此,就很困難了。
“這樣的話,那種上有老,下有七八個孩子的家庭,確實非常不容易。”劉備帶著幾分唏噓開口說道。
“首先,這種家庭終歸是少數,再一個,已經有很大的進步了,在這一方面我不太好直接開政策。”陳曦很是認真的說道,“我只能說是給他們準備一些其他的,別人未必會接,但他們為了生存會接,接下來會活著的工作,至于其他的,我不能多做。”
陳曦很早就意識到自己站的太高了,早就到了同樣的事情,別人能做,而他不能做的程度了。
“這樣也很好了。”劉備從來不會在這一方面覺得陳曦吝嗇,只會去思考陳曦實質存在的某些顧慮。
“玄德公,你還真是的……”陳曦有些復雜的看著劉備,有些事情陳曦知道對未來有不好的影響,但確實是解決了當前的問題,面對這種事情,陳曦需要有人幫忙來承擔一下,比方說劉備推一下,他就會去做,然后再去想辦法彌補未來可能出現的問題。
然而劉備從來不會在這一方面為難陳曦,他一直認為陳曦是天人,已經做到了最好,不愿意去做的事情,都有陳曦不便于解釋的顧慮。
所以哪怕有一些想法,劉備也會進行克制,畢竟對比曾經,對比二十年前的亂世,陳曦做到的夠多夠好了,所以在這些事情上,劉備永遠扮演著陳曦最大的支柱,沒別的意思,就是我相信你的道德和能力。
“算了,這樣也好,有些事情,再繼續延伸的話,我也很難把控住這個度,在當前這個范圍,最起碼是合適的解。”陳曦也沒有多言,劉備的信任他是樂于接受并承擔的。
“其實有時候并不需要太過復雜的計算,對于大多數人而言,拿自己一年的結余除以自己今年的開銷,算出來的比例,就是個體的供養率,而且正常人對于自己的生活水平其實都是心里有數的,在面對別人的時候,可能會嘴硬,但直面自己很多事情非常清晰。”陳曦言及此事,也多有感觸,有些事情,本就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自己過的好不好,到底什么水平,其實都知道,所以一年的結余除以花銷,所留下的比率,差不多就是你可以供養的,和你現在生活水平基本一樣的人員的數量。
這個算法很粗糙,但這個算法對于個體來說是最為清楚明確。
我過的如何?我還能不知道了?
這個算法,不在乎時代,也不在乎平均,只在于自我的認知。
也許花的少,但精神滿足,對未來充滿信心,所以哪怕錢少一些,生活條件差一些,也可以接受。
也許花的相當不少,但意識到未來昏沉,精神頹唐,哪怕理論上足夠兩個人的花的錢,在現實之中,可能也就只夠一個人。
這種對于社會個體的粗暴算法雖說不算準確,但對錯,捫心自問,就有答案,所以有很多事情,問一問自己其實多少也就清楚了,最多只是真相猶如快刀,殘忍到明知答案,卻不愿意相信。
“所以某些老兵能一個人工作,然后供養一兩千人。”劉備帶著某種復雜的神色開口說道,他說的是某些高熔煉的超級熟練工,以及恒河前線那些靠軍功累進起來的高等爵位的老兵,那些人真的能養一兩千人了。
“這就沒什么好說了。”陳曦干笑著說道,“這種人,你要說靠生產資料之類的東西進行剝削,那我可以梆梆給幾拳,收拾一下,但他們全靠自身能力,我對世家最近都沒梆梆幾拳進行收拾,算了吧,都不容易。”
劉備頗為無語的看著陳曦,他發現陳曦有時候真就是什么玩意兒都會研究一下合理與否的問題,問題是這世間不合理的玩意兒多了去了,差不多能看得過去的玩意兒,少費點心思。
“我多少擔心你有些慧極必傷,有時候少動點腦子。”劉備帶著幾分憂心看著陳曦說道。
“放心,我沒動腦子,這都是本能,用淮陰侯的話來說,有手就行,您還記得張鎮西在北歐絕滅奧丁的表現嗎?那就是淮陰侯給了一只手。”陳曦帶著幾分調侃的語氣說道,但倒也不算是純胡扯,很多東西,對于陳曦而言真就是本能,根本不需要動腦子。
這話劉備直接沒辦法接了,畢竟張任在北歐陰影世界最后一戰時的表現,妥妥是人類巔峰大軍團指揮,而這個表現力的基礎就是吸收了淮陰侯的爪爪,而沒有這個爪爪之前,張任也就是比較優秀的將校,過不了真正的大軍團指揮,而有了爪爪,張任睥睨天下,不是虛言!
有一說一,劉備真覺得,韓信的一只手有如此能力,確實是有些過分了,可一方面劉備以前也時常聽陳曦和韓信說某些事情有手就行,雖說以前都當是耳邊風,但后面發生的事情,讓劉備覺得吧,對這倆而言,可能還真就是有手就行。
“反正你注意一些,慧極必傷,少動點腦子比較好。”劉備想了想,雖說覺得人類世界天賦的參差實在是難以用語言來描述,但考慮到陳曦一直以來的表現,劉備覺得,還是需要叮囑一下。
“放心,能摸魚的時候我絕對不會錯過的。”陳曦笑嘻嘻的說道,讓劉備難免有些噎住,隨后嘆息間抬起了車簾。
“說起來,這車駕好像去的不是長安城,而是兵器庫那邊?有什么東西要給我展示嗎?”劉備打開車窗,雪花倒卷著飛入,雖說天地一色,有些模糊,但劉備對于長安周邊極為熟悉,所以很快就意識到這是去什么地方的路,“新的武備嗎?”
“不,是給公主殿下的年節禮物,畢竟公主殿下付費了,所以需要在開年大朝會的時候呈給公主殿下,只是這玩意兒讓我呈送有些不太合適,所以拿來給玄德公開開眼。”陳曦搖了搖頭說道。
“又騙殿下生活費了是吧。”劉備有些心累的說道,陳曦騙劉桐生活費這個在皇室非常有名,劉桐真的給誰都告狀,但誰都沒辦法管,畢竟劉桐收的是劉姓宗室的生活費,結果從來不給大家發,所以劉姓宗室對于陳曦黑劉桐生活費這事也真就是睜只眼閉只眼。
畢竟沒啥好看的,也就這么個情況了,反正他們也從來拿不到。
“子川,你應該不缺錢吧。”劉備說這句話的時候,多少有些覺得陳曦在胡鬧,“你根本沒有黑殿下生活費的意義,幾億錢,幾十億錢,幾百億錢對你而言都只是有必要的時候,動手撰寫的玩意兒。”
陳曦沉默了一會兒,覺得有必要從其他角度給劉備解釋一下,否則劉備也覺得自己其實是在黑劉桐的錢。
“假如我不這么做,而是純粹的養著殿下,有什么事情自己處理,殿下很容易對我產生依賴心理,男性不會因為依賴產生感情,而女性會。”陳曦面無表情的解釋道,“絕境依賴加翻盤,很容易產生其他的感情,反倒是我有事就去解釋,然后還和她對抗,哪怕她其實什么都解決不了,只要我去問,她回答一個,讓我自決,對于她而言也是她的處置。”
劉備這一刻看著陳曦的眼神無比的復雜,你丫的怎么這個時候這么懂,連這種事情都能說的這么清楚明了。
“所以我沒事給她整點麻煩,讓她指使幾天,她看待我就正常多了,最起碼絕對不會出依賴心理,而不出這種心理,她就是正常人思維,當然如果愿意出大事都請示的話,她對我就跟指揮牛馬一樣。”陳曦一副我特么的心理學大師,比姬湘段位還高幾個檔次。
這個理由是非常充分的,畢竟當前這個社會有可能干碎劉禪繼位邏輯的,也就只有陳曦和劉桐搞到一起,然后搞出人命,真要搞出這等大事,老實說,這個孩子有極大的可能繼位。
縱然不能直接接替劉桐的位置,也會有很多人樂意打內禪的旗號,在一定時候讓劉禪禪讓給這個孩子。
這是極有可能發生戰亂的重大政治隱患,所以陳曦當前像是在笑言此事,但真要說的話,他確實是這么處理了,從根子上斬斷了劉桐可能對于他和賈詡產生的依賴情緒。
甚至真要說的話,有些搞得過分了,劉桐有時候真的會把陳曦當牛馬用,陳曦為了穩定,居然還得犧牲一下,也是服了。
“你這家伙。”劉備聞言輕聲的喝道,但就算是他也認為這件事,陳曦是做的正確的,老陳家出身,在某些事情確實是需要避嫌。
“不過話雖如此,該給準備的東西還是要準備的,否則,真惹毛了也是個大問題,說不定會逆反。”陳曦笑著說道,劉備聞言不再多言。
兩人一路來到了長安這邊的兵備庫,抵達的時候,兩個雪人站在門口一動不動,直到劉備的車架停住,看守兵備庫的兩個兵曹從雪人里面鉆了出來,然后一同給劉備一行施禮,并且各自施展手段將風雪劈開。
雖說這種事情許褚也能做,但這次還沒等許褚出手,兩個老兵就先一步來到了車架前,駐馬的駐馬,開門的開門。
“見過太尉,尚書仆射,許將軍。”周潔和楊興對著三人施禮道,雖說才來長安沒多長時間,但面前這幾個人他們還都是認識的。
“你倆被安排到兵備庫這邊來了啊。”劉備看著周潔和楊興笑著說道,“長安這邊還適應吧,有很多老兵給我吐槽說是長安的物價高的有些受不了,你倆感覺如何?”
很明顯是在給陳曦上眼藥,劉備雖說每年到處亂跑,也知道各地的物價,但在長安的時候,還真沒覺得物價高,直到今年大量的老兵涌入之后,劉備和這些老兵瞎扯的時候,就意識到長安的物價確實有點高。
“還好吧,我們兩個一般吃軍營,最近軍營伙食非常不錯。”楊興嘿嘿一笑,表示他除了外出去蹭其他老哥飯局,一般都在軍營混飯吃,對于他而言,吃飽,勝過一切。
“嗯,最近軍營的伙食費臨時加了一些。”陳曦隨口說道。
“主要是做得好,可比我們在恒河的時候吃的好多了,說起這個就想起來那個麻舌頭的白胡椒蘆薈炒鳳梨。”周潔作為跟著趙云混過恒河的老兵,雖說只有七級爵位,但是他真的跟趙云吃了那次麻舌頭的蘆薈炒鳳梨,印象實在是太過深刻了,能記一輩子。
“這個……”陳曦沉默了一會兒,這個玩意兒和非洲蘆薈燴木瓜這兩道菜,關羽、趙云、于禁等人都給陳曦吐槽過,說是作戰的時候沒什么減員,吃了頓飯,一群人被干翻了,也就多虧廚子真的是自己人,外加實力夠強,否則,真的會被打死的。
“后續會盡力加強火頭兵的素質,不過畢竟是前線,有些確實供給不上。”劉備拍著陳曦的肩膀說道,而周潔和楊興純粹是吃完長安戍衛的飯之后,產生了些許的憶往昔崢嶸歲月的自覺,倒還真沒有告狀的意思。
畢竟這個年齡能混到五重熔煉的,十個有八個都是啃過樹皮的,剩下兩個,那怕是吃過土……
“你們繼續駐守吧,我和陳子川進去看看。”眼見許褚將印信交接,流程走完,劉備也不再耽擱,對著兩人招呼了幾句,就帶著陳曦進入兵備庫,準備看看陳曦又給整出來了什么逆天的玩意兒。
“說起來,長安戍衛的飯確實比我們前線的飯做的好。”周潔在劉備一行前往兵備庫之后,對著楊興吐槽道。
“那你準備留在長安當戍衛?”楊興帶著三分建議的語氣說道。
“當戍衛有什么意思,我多少還想爭塊封地呢。”周潔帶著幾分振奮之色說道,“十級爵位,我努力奮斗一下,應該還是有希望的。”
楊興看了一眼年輕的周潔,最后還是什么都沒說,作為黃巾出身的楊興,見過這世間很多的惡,也見過這個世界最大的善,在這種情況下,依舊能堅守在軍團之中,很多東西其實已經看的很通透了。
“楊哥,你什么想法?”周潔沒有意識到楊興欲言又止,在回答了楊興的問題之后,很是自然地追問道。
“我沒有封爵奪取封地的想法,我兒子有點念想,我打算回頭給他在中南半島沿海的位置換一塊封地。”楊興聽到周潔的詢問,倒也沒有掩飾,他并不追求恒河的封地。
“楊哥,你那么厲害,為什么不選恒河?”周潔有些不解的詢問道。
雖說同為五重熔煉,但楊興是黃巾老卒,你猜黃巾老卒的五個熔煉,會有哪一個是正經的熔煉?
所以從實力上講,楊興的實力在五重這個級別是完全破格的。
“你作為趙將軍的麾下,去年沒有聽到什么風聲嗎?”楊興平淡的詢問道,有些話他知道也不能直接說出。
“不知道。”周潔搖了搖頭,楊興有些沉默。
“你有些脫離集體了。”楊興搖了搖頭,但也沒有告訴對方,有些事情有個引子,自己去查就可以了,說多了,對大家都不好。
周潔不明所以,但卻記住了此事,尋思著有時間到處去問問就是了。
雖說這種方案很傻,但只要他問,遲早會知道一些消息的。
“不過,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楊興平淡的開口說道,周潔不明所以,但也點了點頭,他本身也沒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恒河的事情啊……”楊興和周潔的閑聊,原以為劉備一行離得遠聽不到,不想三人各有手段,也都聽到了兩人的交流,直到楊興閉嘴,劉備才緩緩地開口。
“不可避免,人心是經不得試探的。”陳曦很是認真的說道,“要么一鼓作氣,要么就只能現在這樣了,我努力的挽回了,但治標不治本啊,只能先這樣了,我等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可以了。”
“我怕子敬……”劉備嘆了口氣,當年可是左邊陳曦,右邊魯肅,那是真的左膀右臂,結果魯肅那一步踏出去,劉備也沒辦法。
“我不能保證。”陳曦搖了搖頭說道,“他如果真的選擇承擔責任,就會發現事已至此,已經無力承擔,所以還是不要承擔的好。”
“明明有東北沿海,有中南半島,三四百萬平方公里,要什么樣的封地都能選,卻不想有那么多人糾纏于恒河。”劉備的神色顯得無比復雜,他也知道恒河之前發生的事情,以及現在正在發生的事情,只是人心浮動了,沒有一個好辦法去處理,他擋得住世家的覬覦之心,這是外力,但擋不住麾下骨干旺盛的野心,這是內部分裂。
“沒辦法啊,貴霜多好,哪怕比不上現在的長安,也足以媲美以前漢室的精華區了。”陳曦神色平和的說道,“相比于努力的墾荒搞發展,撿現成的難道不好嗎?這可太合適了,這不是貪欲,這是本心。”
趴窩,作者多少有些頭疼,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