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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徹底黑下來。
一戶兵衛勉強吃了兩個米飯團子后，沿著營地的外圍認真仔細的巡視一圈，確定每一處崗哨都足夠隱蔽安全。
回到簡陋的帳篷處，中隊長高田大尉給他端來一碗熱粥。一戶兵衛接過去幾口喝完，對著空碗，忽然潸然淚下。
“少佐……！”
高田大尉嚇了一跳，以為他們心目中非常剛毅勇敢的大隊長閣下，情緒要崩潰了。難道是因為連續的失敗，和白天不間斷的挫折，讓他的自尊心終于無法承受了？
一戶兵衛輕輕搖頭：“我是在感嘆帝國士兵的艱難。你看，為了天皇陛下的宏圖偉業，帝國臣民拿出一切的力量支持軍隊。可即使是這樣，我們依然缺乏足夠的糧食補給。沖鋒在前的勇士們，居然吃不上一口熱菜，這樣的艱苦不知道還要持續多久。如此辛苦也要努力的戰斗，實在令人感動啊！”
高田大尉登時被感染了，眼圈發紅，用力的一點頭：“少佐說得太對了！但是請放心，我們一定不會被艱苦困難壓倒。只要打敗了清國，帝國就能迎來光明富足的未來。這一切的犧牲，都是值得的！”
他們的對話，有意無意讓周圍的士兵都聽到了。一時間，不少人感動的流下淚水。
現在的日本陸軍，真的是艱難困窘。財政撥款多半給了海軍買戰艦的情況下，連給他們配備新式步槍，補充足夠彈藥都難以做到。
而在高麗作戰的部隊。后勤更加的艱難。出發以來。每個人攜帶的糧食。也就勉強保證填肚子。葷腥兒之類干脆不要想，熱菜什么的更是別提。
原來他們打算就地征糧的，結果發現高麗人壓根不歡迎他們。哪怕他們打著來“幫助高麗進入文明國度”的偉大口號，卻找不到幾個肯幫忙的人。糧食？絕對不給，蔬菜肉蛋？俺們高麗人只喜歡吃泡菜其實是他們也沒有。
就算拉民夫幫著運輸物資，拿刺刀逼著過來的，稍微不留神就撒丫子跑人。
窮鄉僻壤，荒山野嶺的。日軍又不熟悉地形，追都沒地兒找。
所以，這一路走來，那份艱苦就別提了。眼下，一戶兵衛的先遣隊，能夠喝上一口熱湯，里面撒點鹽，已經是最好的食物。說起來，真是眼淚滿滿啊。
當然了，能讓少佐閣下如此的動容。也不排除他玩苦肉計。這些日子以來，他率領的部隊一直傷亡慘重。個人聲望早都跌到了谷底。光憑官威壓制，已經不足以服眾。而今又要面臨空前危險的敵人，他只能用這種法子凝聚軍心。
單純的下等民眾出身士兵，很容易被忽悠。他掉了幾滴馬尿，就把一天來蓄積的怨憤情緒給消耗了個差不多。
擦了把臉，一戶兵衛繼續四處觀察。
高田大尉主動寬解道：“少佐是擔心我們的夜間宿營安全？您可以放心，我們已經偵查的很詳細。這片宿營地周圍沒有可以遠程襲擊的角度。就算被摸到下方，他們也要佯攻，會很困難。”
都是經過江邊一戰的士兵，對敵軍可怕的炮火攻擊心有余悸。而今被迫露宿山野，哪能不百分百的提起小心？
一戶兵衛自己也這么覺得。
營地背后是陡峭高聳的山壁，幾乎沒有可以攀登的角度，不必擔心被從頭頂上丟炸彈。
兩翼是向外扇形展開的山嶺，哨兵居高臨下，可以監控超過一公里的開闊地帶。缺乏植被的保護，沒人能摸進來。
正前方雖然地形復雜，卻有一道斷崖似的隆起褶皺。對方想沖上來，不但困難，還會被迎頭阻擊。想要往這里開炮？卻又因為陡坡的遮擋無法瞄準。當真是進可攻退可守的好地方。
一戶兵衛思忖，就算是彈道再怎么曲折的榴彈炮，想要命中這里，都十分困難。更何況周圍的高地，貌似根本也運不上去沉重的炮車。
倉促之間能夠找到這么個地方，可謂煞費苦心了。
整個日軍中隊一天下來也累得很了，沒過多久，除了值哨的人，大多數蜷縮在毯子中，進入夢鄉。
山野之中，似乎也恢復了平和寧靜。夜梟的怪叫，野獸的哀嚎，各種蟲豸的響動，交織成一片生機活潑的氛圍。
一戶兵衛用腦過度，此時渾身放松下來，困意上涌，就有點抗不大住了。
但不知怎么的，他總覺著有點什么事兒沒想起來。內心之中，老是有個聲音在呼喚。喊得什么內容，無論他怎么努力也聽不清。直到有一個漆黑的身影，鬼魅一般的從茫茫煙霧中走出來，無邊的黑暗，就在其身后如披風潑灑，滾滾向前，倏地吞噬掉他卑微的身軀……。
“啊！”
一聲驚叫脫口而出。一戶兵衛騰的坐直身體，渾身大汗漓淋，心臟嘭嘭嘭的亂跳不休。他下意識的抓起戰刀“傖啷”抽出來，刀鋒沖前狠狠一晃，那刺眼的寒光讓他腦子猛地一震。
原來是在做夢！
外邊有士兵沖進來，一看他的架勢，趕忙問：“少佐，發生什么事？”
一戶兵衛覺得很丟臉，收刀入鞘，搖了搖頭：“沒事。”
他總不能說，自己做了個噩夢，被嚇壞了，居然尖叫起來？不過，軍營之中是血氣最旺盛的地方，在這里睡覺還能做噩夢……這事兒似乎不大對勁啊！
不能說日本鬼子迷信，本身這就是很異常的事情。
一戶兵衛掏出懷表一看，時間才過去四個小時。如果把士兵們叫起來，之前的休息不但白費，接下來一天恐怕都沒有精神。
不過他自己是怎么都睡不著了，干脆提著刀走出帳篷，往外圍的崗哨走去。
就在這時，忽聽得天空中一陣怪異的呼嘯聲，緊跟著，一發炮彈正中帳篷，轟然爆炸！
熾烈的閃光，霎時間照亮隱蔽的山谷，澎湃的氣浪，從后方狠狠的拍在一戶兵衛的背上！
他剛剛一條腿離地，當即順勢一個狗吃屎仆倒在地，門牙被一塊拳頭大的石頭當場磕掉兩顆。一塊炮彈破片，貼著后腦勺撕掉一塊頭皮，順帶著把他的軍帽打得稀爛！
比他稍微落后幾米的士兵就沒那么走運，被當場炸的肢體不全，凌空飛起幾米，落地已經只剩下一口氣。
“敵襲！敵襲！”
清醒的哨兵發出尖叫，并用力吹響哨子。
但為時已晚！突然打擊的迫擊炮，緊跟著連續不斷的往這里砸炮彈！
離著一公里多的陡峭山坡上，僅僅能夠容納幾個人并排站立的高點，兩門迫擊炮幾乎杵在石壁前，接連不斷的交替噴發出要命的炮彈！
那里的確沒法拖上去炮車，也沒法設立炮位，但并不妨礙拆開三件的迫擊炮。
全部人工背上去的零件和炮彈，在等待了許久之后突然爆發，一口氣，就把整個偵察分隊攜帶的彈藥全部打光！
十幾發殺傷榴彈，亂紛紛落在營地之中，接連不斷的爆炸，形成一片直徑一百多米的密集殺傷帶！刺目的閃光中，一個個簡陋的帳篷應聲掀飛撕碎，還在睡夢中的日軍士兵，血肉橫飛，腸穿肚爛！
一戶兵衛臉都拍麻了，他捂著腦袋努力翻身向上，眼睛頓時被急驟的閃光刺得生疼！
一顆顆炮彈，在周圍肆無忌憚的釋放其可怕的破壞力！被撕碎的帳篷，炸爛的血肉，騰起的沙土，在狂飆的氣浪卷裹下，忽而向東，忽而向西的來回翻騰。
紛紛揚揚的枝葉碎片，沾滿了鮮血，像是被秋風吹卷，胡亂的潑灑下來，蓋了一戶兵衛一身。
少佐閣下腦袋里一片空白，爆炸聲好像一層厚厚的牛皮隔離開，嗡嗡悶響，刺得他眼皮一次次的蹦跳。
整個轟炸過程，持續沒有一分鐘。但在他的感受中，仿佛有一個鐘頭！
直到有士兵找到這里，把他從沙土碎葉中扒出來，關切的大聲呼喚，一戶兵衛才回過神來。
他猛地推開扶持的士兵，兩眼充血的撲到爆炸的淺坑前，看到一整個帳篷被從中炸碎，一個班士兵被報銷大半的慘重景象，心臟好似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無情的攫住。
抬頭再看四周，凌亂的炸點起碼有一半是在營地帳篷的范圍，放眼望去，似乎有一半的人在煙火中哀嚎掙扎。
慘，非常的慘！
遠處山坡上，孔光漢帶人從容拆開迫擊炮，撒丫子走人。
這邊，一戶兵衛忙活了一個多小時，最終確定被炸死的士兵只有二十多個，但受傷的卻多達五十余人。
可以說，一個小隊的兵力這就算報銷了。再加上白天被冷槍詭雷襲擊導致的傷亡數字，總數居然超過一百人！
他一個中隊總共才二百來人而已，四成就這么沒了。
“八嘎！可惡！混蛋！無恥！”
一戶兵衛憤怒的抽出刀，朝著四周橫劈豎砍，刀鋒破空嗖嗖有聲，寒光凜凜，肅殺無比。
但這并不能給敵人帶來一絲一毫的傷害。他仍舊要面對剩下的一百多驚恐的士兵。這時候如果有人來進攻，他們不知道還能剩下幾分抵抗的勇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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