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傅致仕之后,百官在正月初一早上的入宮請安便由當年唯一能與大晉三杰齊名的錢伯安領頭。,
實際上錢老的身體狀況并不好,在編書的過程中數次嘔血,甚至暈厥。
如果不是晉帝調撥了七名御醫專門負責錢老的身體,謝神策估計今年錢老恐怕得躺在**上。
而且謝神策之前還秘密的贈送了許多珍稀的藥材。
在宮門前,錢老乘著御賜的輦,揭開了簾子,看著身旁的一個年輕人,說道:“你要是不理會那些俗務,幫我修書,老夫也不至于如此心力交瘁。”
年輕人笑道:“錢老莫說了。緹騎司的事情就我忙的了,哪還有多余的精力?”
年輕人正是謝神策。
錢老怒道:“還不是說那些都是纏人的俗務?不然何至于連幫老夫修書的時間都沒有?!”
謝神策苦笑:“錢老……這能一樣么?”
“是不一樣,編書是千秋大事,你卻只局限于眼前。頑固不化!我倒要看看,你能頑固到幾時!”
謝神策笑笑,說道:“那您老至少得活夠一百歲。”
“混賬!你是咒老夫早死么?”
一老一小在宮門前這樣喝罵,其后的百官們恍若未見。就是陳華林靈思等大佬也眼觀鼻鼻觀心。
謝神策一陣陪笑,心道這不是祝您長命百歲么,您何至于對自己的身體如此自信,還對我發脾氣?
然而這么想終究只是玩笑,在他心里,看著錢老逐漸衰老,也不是滋味。
錢老對他極好。那種類似于長輩關懷晚輩,甚至是有些不講理的關懷,讓謝神策很感動。而兩人又頗有些忘年交的模樣,之間的感情更是特殊。
錢老從來沒有說過,但是謝神策知道,身為言官之首的錢老,暗地里為他擺平了不知多少彈劾,多少言官因為錢老“昧著良心”為謝神策辯護,多少彈劾謝神策的人遭到了言官們不講理的瘋咬。
僅從這一點上來說,錢老對謝神策,是可以用“呵護溺愛”來形容了。
謝神策很感激。
宮門開了,照例應是錢老領頭上前。錢老說道:“不進去?”
謝神策笑了笑,說道:“緹騎不參與政事。”
錢老點頭笑笑,然后將一個油紙包遞出來,說道:“年初一的,就把街口賣紅薯的叫起來,不地道。那家紅薯攤,老夫記事起就在,那時候還是他爺爺在弄。難為你有心,為老夫送來……可莫再有下次了。”
謝神策接過包著紅薯皮的油紙包,心道這話你吃之前怎么不說?只是心里這樣想,臉上卻笑著說道:“得,您說的我記住了。”
錢老擺擺手,于是百官在他身后,依次穿過宮門。
司馬瑜在經過謝神策身邊的時候笑了笑,謝神策恭敬的彎腰行禮。
不久之后,含元殿前升起了熊熊火焰。
謝神策看著那火,想著那一年還是自己陪爺爺點燃,心里有些感慨。。
老頭子……但愿你能一直那樣罵我,如果有一天晉都聽不見你的聲音了,或許我會很傷心……
你是爺爺現在唯一的朋友了。
謝神策在下午的時候覲見晉帝,簡單的分析了一下奚人內亂帶來的影響。在最后要結束的時候,晉帝看似漫不經心的提了一句“西北通商做的還不錯”,讓謝神策吃了一驚。
西北商路并沒有完全開發出來,至少目前還只局限于關外道、山西道與鮮卑人的貿易。
而更為系統、大宗的晉商、淮商還未完全重視這一塊,或者說也還在觀望。
畢竟這只是西北一隅,不代表整個大晉,而晉帝的意思,還不明確。
也就是說,一些真正的富商大賈對此并不樂觀。
因為一些人隱約覺得西北此舉已經觸犯了晉帝的底線。
北方軍也做生意,但是北方軍的生意是掛在朝廷名下的。每年所獲得的收入還要按照比例向朝廷上交稅銀。雖說上交的稅銀在充入國庫以后會一分不差撥回去作為軍費,但至少程序上、名義上,是朝廷在主導。
而西北通商則不然。
這是出于自給自足的目的。
換句話說,這是西北的事情,不是朝廷的。
所以人們不看好西北就情有可原了。
西北財政自由,實力強大,是要割據,還是自立?
大晉已經有了一個不聽話的北方軍,要是西北軍再……
后果不堪設想。
謝神策明白有些商人的考慮,同時也理解晉帝的顧忌。然而顧忌之余,只怕也有些力不從心。
去年與秦人的大戰讓晉帝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面對外敵的時候,終究還是西北軍最能打。西線府兵在面對河西軍的時候,脆弱的就像是瓷器。
也虧得謝衣硬是用這堆瓷器抵擋住了秦人的利刃。
而今年收到的情報表示,奚人又內亂了。
這就表示,秦國最大的威脅沒有了……他可以掉過頭全力對付大晉了。
所以這個時候,單靠西線府兵御敵……是做夢。
最終依靠的,還只能是西北軍。
既然如此,那就要保證西北軍最強的戰力。
而戰力的保持,還是在一個字上——錢。
誰都知道,最強的軍隊從來就是用最多的金錢堆出來的!
我有錢,可以買最好的戰馬。
我有錢,可以買最堅固的鎧甲。
我有錢,可以買最鋒利的兵器。
我有錢,可以招募到最勇敢的士兵。
只要有錢,甚至連糧草補給都完全不用擔心,能無限的強大。
西北軍要想保證戰力,同樣不能缺了錢。
西北通商,最終目的還是為了強大西北軍的戰力。
一念及此,謝神策便明白了晉帝的心思。
不是晉帝愿意看到西北通商,而是目前的狀況,不得不讓西北通商,以尋求西北軍的強大和穩定,抵抗將來秦國可能發動的傾國之戰。
走出皇宮,謝神策笑了笑。
晉帝這是在給自己警告么?
然而……這個警告確實有些蒼白無力。
隨后謝神策心中警惕了起來。
有人越過了他直接向晉帝高密了。或者也不是緹騎的人,而是晉帝自己的眼線。
這個人要挖出來,留著絕對是個禍害。
謝神策回到了威侯府,靜下心來將西北送到的情報與奚人的情報仔細的分析了一遍,然后晚上去大伯家赴宴。
謝神策就在客廳與幾名姐夫以及大伯的軍中袍澤說話,王解花等一干女眷在后院閑聊。
“……聽說奚人內亂了,大首領粘罕博律已經戰死了?”
謝衣笑著說道:“鳳之應該很清楚,說說?”
謝神策于是說道:“奚人確實內亂了,而且奚人大祭司也就是大首領粘罕博律確實死了。占布什爾族僅以四百人身免。如今控制著奚人諸部的,是奚人的前任王輔婁靖涵。”
“婁靖涵?”
在坐的幾乎都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是一個入贅到奚人部族的漢人。”
“漢人?”
“居然還是入贅的?”
“實在野心勃勃,實在心狠手辣。”
一些人看不起婁靖涵,一些人也是稱贊不已。
其實謝神策對于這個婁靖涵,倒也是佩服的緊。
一介漢人,不知因為什么原因流亡到奚人部族,忍辱偷生做了贅婿,然后逐漸掌權,最終尋覓時機,一舉登頂。
這樣的人,無一不是有著強大心性的人,著有陰謀家政治所應該擁有的一切美好質。
“我倒是對這個婁靖涵比較好奇。”
謝神策于是將婁靖涵的事跡說了一遍。
這不是太大的機密,周錦棉已經查的比較清楚了。
說完,謝神策總結道:“此人……堪稱梟雄。”
謝衣也深以為然。
大姐夫皺著眉頭說到:“然而此人既然殺了當初栽培提攜他的粘罕博律,可見得也是一個陰險小人。”
謝衣滿不在乎的一揮衣袖,說道:“奚人以成敗論英雄,不能以漢人的仁義禮智信來要求。”
大姐夫有些尷尬。
謝神策笑了笑,沒有說話。這個大姐夫到底還是中原世族出身,受過良好的教育,擁有時下最規矩主流的三觀。對于奚人的風俗,確實難以理解。
然而這樣的背叛、仇殺之類,絕對不是漢人鄙視奚人的唯一理由。
近親通婚,配偶父死子繼,許多中原都極少使用的殘酷刑法等等,都是漢人眼中蠻人之所以是蠻人的原因。
“那個逃出來的奚人小王子呢?”
謝神策說道:“應該是歸附了秦人。”
“何以見得?”
“緹騎的情報中有提到過,這次奚人內亂,很可能有秦人的影子。”謝神策解釋道。
“原來如此……”
“這就是了。”謝衣說道:“婁靖涵一介贅婿,即便是掌握了一族大權,也不見得能夠聯合大半奚人謀反,所以說,有秦人的影子是再正常不過。”
“而秦人在促使奚人內亂之后,本意應該是讓奚人諸部各自攻伐,自己削弱自己,直到最后徹底滅亡。如果秦人還有那么一點眼光的話,甚至會扶持其中一支,讓其滅掉其余諸部之后,收為己用——奚人的騎兵可是很好用的。”
“而鳳之說那個小王子可能投靠了秦人,哈哈,也就說明,秦人原本的計劃失敗了。奚人諸部沒有互相攻伐,反而是聯合起來了——鳳之也說了,他們現在有了新的大祭司,就是那個漢人。”
“所以說,秦國計劃破產,奚人的威脅并沒有完全的祛除。那么此時,那個小王子就變得至關重要了……”
謝神策暗暗贊嘆謝衣的老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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