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兒架著謝神策,走在空曠的荒村中,陽光照在他們身上,很柔和。
死去的人很快招來了一大堆蒼蠅蟲子,鮮血在他們身下擴散,染紅了地上的泥沙。
在經過卓十四的時候,謝神策讓杏兒將他放下。
探了探卓十四的鼻息,謝神策艱難的將他拖起來,杏兒趕緊過來幫忙。
兩個人一左一右,就這樣將卓十四抬著,慢慢的向士子們藏身的地方挪過去。
將要進門的時候,一道尖銳的笛聲響起,謝神策露出了一絲笑容。
“終于攻破了……”
烏山殺死場間最后一名還能喘氣的二里人,指揮著緹騎輕點人數,搜查躲藏起來的二里人,然后緩慢的向著荒村中心搜尋過去。
謝神策與杏兒將卓十四放到地上,士子們都圍了過來,說著自己的經驗,似乎是想幫忙救人。
“那些殺手沒有死完,如果想活命,就拿上東西聽我吩咐,不要在這里瞎嚷嚷。”
謝神策蹙起眉頭,嚇到了很多人。
“怎么會這樣……”
“居然還沒有死完!”
“那我們還能怎么辦?我是見不得血的……”
“……我家有錢!我們可以跟他們講道理!”
所有人都看向了那名士子,讓他很窘迫。
謝神策笑了笑,說道:“都拿上東西,磚頭石頭木板都行。你,站到那兒去,你在那兒,你往后退幾步,對,就是那兒。一會兒只要有人進來,就打,不要留手,往死里打。”
士子們很是忐忑,但看著謝神策滿臉鮮血,于是照做了。
謝神策是指望不上了,這時候估計只要隨便來一個厲害一點的,估計都能收拾了他。那屆時自己等人還能活?于是幾人倒有些拼一拼的駕駛了。
指揮完畢,謝神策坐到了沒有門的門邊上,將漢刀橫置。
趙心蘭的臉上露出驚恐,然后往墻角躲去,接著謝神策便看見一道影子出現在了門口。
漢刀在那只腳跨過門口的時候橫斬出去,將那人的小腿骨敲斷,那名二里人殺手踉蹌著往前撲去。
“啊!!!”
一名士子將手中的沙子灑了出去,一名士子舉起石塊往他背上砸去,一名士子將手中的木板拍到了他的背上,一名士子想用自己的身體將他壓住。
然而因為第三名士子手中的木板實在太過陳腐,所以剛一接觸到二里人殺手的背部,就碎成了很多塊。
謝神策詫異為什么那塊木板在被揮動的時候沒有即時散掉。
因為第三下實在沒有威力,所以二里人殺手沒有被揍趴下。
所以那名身材高大的士子沒有成功——他確實趴到了殺手背上,但是沒能將其壓趴下,便被甩了出去。
殺手瞇了眼,胡亂揮舞著刀,到處亂砍,嚇得士子們尖叫著躲避,反而還不如兩個女子鎮定。
杏兒與趙心蘭拉起了一道用衣服做成的繩子,然后用力將殺手絆倒。
殺手手中的鋼刀掉落,被一名士子撿到,隨后謝神策大喝道:“殺了他!”
一塊石頭準確的落到了殺手的頭上,頓時猩紅一片。
鋼刀插入了殺手的后心,被拔出,然后砍在了背上。
重復著機械的動作,丟出兩把沙子的士子最終停止了手上的動作。
看著被砍到血肉模糊呃呃殺手,那名士子怔了怔,然后發出一聲凄厲的的叫聲。
又一名殺手聞聲趕來,看到一個士子失魂落魄的跪坐在血泊當中,手上拿著一把刀,他前面躺著一個人。
殺手憤怒了。
因為他認出了那把刀的制式,正與他手中的一樣,而地上那個已經認不出本來面貌的人就是他的同伴。
于是他沖了進去。
……于是他也死了。
“你看,你們并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你們也有血性,只是埋藏的比較深而已……被一些虛名沖淡了而已。”
謝神策看著握著刀劇烈顫抖的士子,對眾人說道。
那名士子聽了謝神策的話,艱難的笑了,但是不再比哭還難看。而且從此之后,他估計不會再見不得血了。
趙心蘭與杏兒繼續嘔吐,而士子們雖然臉色蒼白,但已經不再害怕。
或者說,在謝神策的鼓勵下,學會了掩飾害怕。
士子們最后一共殺死了四名貿然前來的二里人殺手。
這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等到烏山帶著大批緹騎趕來之后,他們已經改變了很多。
每個人的臉上都不再有害怕,看著緹騎露出了驚訝的目光,他們的眼中隱隱有著驕傲,而且腰板也直了,胸膛也能挺起來了。
烏山率領緹騎單膝跪下,向謝神策請罪。
士子們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因為他們清楚的聽到烏山口中喊著“提督大人”。
他居然就是謝神策?!
那個殺人不眨眼的謝神策?!
士子們突然覺得這……竟也不是什么難以接受的事情。
如果是在他們殺死第一個二里人殺手之前,恐怕還不會這么想。
他們此時覺得,緹騎司提督……也不是什么難以接觸的人。而他的所作所為,也不再讓人那么反感。
杏兒不怎么變化的臉終于變色,想著之前還說過緹騎的壞話,污蔑他們侵吞財貨構陷殺人,便覺得很是羞愧汗顏。
趙心蘭終于想起來,眼前這個年輕人,為什么能在太子行宮里隨意進出了。隨后她便為已經死去的付玉書覺得不值。
何必呢?如果早些知道他是緹騎司提督,付玉書就算不搶著結巴,也會主動以謙卑的姿態示好了。
就算是他與李念兒有些什么,只怕付玉書會很高興的退出。
只不過,說這些都已經沒用了。
想著李念兒,趙心蘭覺得自己的好友可能會有一個好的歸宿,不覺也有些高興了。
次日在蘇州城,蘇州刺史發出全城通告,說是有亂黨作亂,大肆破壞,最終被緹騎迅速剿滅,死傷者一律由官府發放撫恤等等。
蘇州城恢復了太平。
人們在街頭巷尾宣傳緹騎司殺賊的故事,于是對那個傳說中身高七尺腰圍也是七尺的緹騎司提督有了些許的好感。而當幾名士子和一些樊樓的姑娘們出來作證,謝神策在蘇州城的口碑終于達到了一個頂峰。
只是謝神策對這些事情并不在意了。
寫給晉帝的奏折已經擬好了,謝神策想著這件事牽扯出來的動靜,朝堂上和地方上的動作,晉帝的心理,然后斟酌著措辭,間或改動一兩個字。
寫好之后,然后仔細的謄寫了一遍,封上緹騎司提督印記的火漆,交由緹騎發送出去。
不久之后,蘇州刺史,蘇州知府的奏折也發出去了。
謝神策喝下楊總司調制的藥物,然后打開緹騎送上來的調查資料,仔細的查看。
這個資料上記錄的是一些人關于二里人۰大鬧詩會的一些看法,當然主要一些對謝神策不利的看法。
謝神策帶著笑,一點一點的看過去,然后將一些人的名字記在了心里的小本本上。
一些士子仍然是對他大加批判,說是兩三小毛賊就讓他手忙腳亂,是浪得虛名。而且重點批判了謝神策在詩會上的玩忽職守,防衛不力,導致毛賊有可乘之機,能力低下。
當然一些人發出的聲音也是相當有力的,不少士子都對謝神策以及緹騎的能力給與了肯定。
不論官場,士子之間首先就分成了兩派,吵的不可開交。
蘇州府的太子系官員自然對謝神策的積極作用大加宣傳,而且在謝神策的授意下,開始將人們的注意力往人口販賣上引,要人們自覺的將這兩件事聯系起來。
不得不說,如果排除以權謀私、魚肉百姓的功夫,蘇州府官差的辦事能力還是不錯的。不僅速度奇快,而且最讓謝神策稱道的是他們散播消息的方式。
一名官差接受幫派大佬宴請的時候,無意間酒后失言,將人販子與逆賊說在了一塊兒,然后立即做失言狀閉口不談,酒席不歡而散。于是第二天在大街上就有人將二者聯系起來了。
總有人善于揣摩上意。
謝神策笑了笑,似乎是看到了所有人都承認了搗亂詩會的人與人販子是一伙兒的。
謝神策將資料合上,然后叫來了楊總司,說道:“南宋人那邊,可以去說一下了,就說我們幫他們破了人口販賣的案子。順便警告一下陸卷,讓他老實一些。”
楊總司下去了,不多時毛小三有事來報。
“提督大人,有姑娘求見。”
謝神策看著毛小三有些閃躲的眼神,問道:“哪兒來的姑娘?幾位,叫什么?”
“大人……一見便知。
“說!”
“是!大人,來的是樊樓的李姑娘,還有她的侍女杏兒姑娘。”
“她們來干什么?”
毛小三心道您這是什么態度?這話問的怎么就像是提上褲子不認人了?
然而他雖然可以在心里惡意揣測,但是終究不敢說些什么。
謝神策有沒有守身如玉他最清楚不過,不說那些伺候謝神策的侍女是經了他的手,就是謝神策外出,哪一次沒有他在身旁?
所以謝神策與李念兒真的是沒什么,毛小三也知道謝神策涉險救人不是因為什么私情——當然可能有一點點,更多的還是從大局出發。
“說是來送還提督大人的東西。”
“東西?”
毛小三將話說的閃爍,謝神策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他的眼睛落在了毛小三的手臂上才反應過來。
“原來是匕首!”
寒犽匕首還在杏兒那里,謝神策當時沒有反應過來,杏兒也沒說還。
于是謝神策起身,準備去見她們。
楊總司在這個時候又回來了。
謝神策心道你不是去南宋人那里耍威風了么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楊總司雙手呈上了一個盒子,謝神策接過來打開一看,正是自己的寒犽匕首。
“怎么會在你手上?”
“李姑娘與杏兒姑娘還有急事,不便久候,卑職便代勞了。”
毛小三的表情變得有些不自然。
謝神策有些狐疑的看了眼楊總司,最終沒有說話。在二人出去以后,他將匕首收好,這才覺得確實是有一樣東西失而復得,于是安心批改公、文。
入夜的樊樓,燈紅酒綠人更美,十分的熱鬧。
兩名經歷過綁架案的士子此時無疑是樊樓最受追捧的人,大小姑娘無不熱心獻舞獻曲,眾士子圍繞身旁大肆吹捧,唯恐有人不知道他們是力挫賊人的英雄。
然而兩人好像并沒有什么興致。
不多時,兩人起身,借口如廁出去了。
“安兄,如此夸耀,小弟受之有愧啊……”
“賢弟何愧之有?要說愧疚,倒是為兄,當是無地自容。想當初那十宗罪,為兄還曾……哎!悔不當初啊。”
“不說那十宗罪,就是提督大人那面對我等竭盡全力的嘲諷依然能安之若素,小弟每每思之,便覺得不如之,慚愧之,悔恨之。”
“其實當初我等雖然押了提督大人贏,未必就是出于善心,付……玉書至少就沒安好心。”
“我知道,無非是捧殺,為其樹敵。呵呵,慚愧……我等那樣對他,他卻救我等性命。而此時不知他身在何處,我們卻受眾人吹捧……”
“哼哼,這些人,不過趨炎附勢之小人,可共富貴不可共患難,你我等閑視之便可。”
“此言有理。”
此時在樊樓上,一名綠色衣裙的姑娘憑欄而坐,看著遠處的太子行宮,不知道在想著什么。
杏兒走到她身后,為她披上一件袍子,不說話。
李念兒握住杏兒的手,笑道:“還在想著那事呢……總司大人也是好意,怎能不忿至今呢?”
杏兒說道:“姐姐你不是沒看出來,那楊總司分明就是有意攔著我們,不讓我們與謝……提督大人見面。然而他一個總司哪有那么大膽子?除了提督大人自己的意思,誰敢那么做?”
杏兒的話讓李念兒臉色一白。
她知道杏兒還有一些更傷人的話沒有說出來。
她依然記得楊總司說過的那些話,明白楊總司的意思,也明白自己的身份,更明白因為她緹騎損失很大。
她知道杏兒是誤會謝神策了,那不是謝神策的意思,而就是楊總司的意思。
但是她沒有解釋。
本來她是不想見謝神策的,既有自卑,也有愧疚,更有一些悲傷之類的情緒在作怪。
然而當樊樓的媽媽說起她該謝謝提督大人,杏兒也說起還有匕首沒有還回去,趙心蘭也鼓動,于是不知怎么的,她竟然就跟著杏兒去了太子行宮。
直到她看見太子行宮的牌匾之后才后悔莫及。
然而后悔之后也有一些期待,于是求見。
……結果遇到了楊總司。
楊總司在說代為轉交的時候很平靜,甚至讓人能看出一些溫和,但是李念兒覺得那種溫和很寒冷。
所以她同意了楊總司的提議,將匕首交給他以后,不顧杏兒反對的眼神,便強拉著她回來了。
“不見……便不見嘛,又不是喜歡他……什么大不了的。”
“姐姐!”杏兒加重了語氣。
“好啦好啦,我們也下去吧,今晚有安公子與許公子到場,好歹得露個面,不然會落人口實。再說了,不知會有什么樣的佳作出世,得去看看。”
杏兒跟在看似開心的李念兒身后,想著那些文人的東西,能跟提督大人做出來的詞相比么?
他的那首詞甚是大氣磅礴,只是不知道下闋如何。
(ps:第二章。四千。明天試試三章萬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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