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來的時間巧。
此時正是北方戰線重新穩定下來之后,最安全的相持階段。
燕軍未能一鼓作氣突破晉州南下,此后的進攻便后繼無力了。晉軍在初步穩下陣腳之后,便開始了大規模的動員,將北方軍這架龐大的戰爭機器發動了起來。
滄州就是這座戰爭機器的中樞大腦。每天從滄州都會流出又吸進數量龐大的情報、戰報、調令等極為繁雜的信息。整個滄州,其實是整個北方軍的要塞,全部都動了起來,這種狀況,在謝神策進入到河北道北方以后就能明顯的感受到了。
身處這樣的巨大漩渦中,每天只要出門,映入眼簾的就是嘶叫的騾馬,拉著糧食蔬菜的,拉著木材鐵器的,拉著人的。大街上無處不喧囂,無論是步兵騎兵還是陌刀軍或是工兵,都在來往穿梭,行進間還在大聲呼喊。
這時候,在正面的戰場上,緹騎司時發揮不出多大作用的。戰爭依靠情報,有時候也決定于情報,但不是所有的戰爭都是由特務機構決定的。緹騎司除了向謝神策報告一些需要的東西以外,已經不插手北方軍的情報工作了。
打仗是軍人的事,間諜之類的,是適合在恰當的時候出現。謝神策對緹騎的約束既是專人專事,也是為了保險。
不是說了司馬弼有問題嗎?
那還不得小心行事啊。
一時間,緹騎司的眾人變得極為低調起來。倒是太子天天往大營中參與軍情的議定。
就這樣,謝神策一直在城南住了五天,也沒能見到司馬弼或者是北方軍的高級將領。
就像是被遺忘了一樣,雖然每天的酒水飯菜都管夠管飽管質量,但就是沒有什么人搭理他們。
緹騎司這次一共來了兩百人,包括一百五十名黑甲衛與四十多名各種偵查人手,加上散布在明處的緹騎司人員,城南這座臨時的駐地,一共駐扎了將近三百人。
五天中除了太子的人來過兩次找謝神策商量事情以外,城南的這座驛館里,緹騎司基本上都是在自娛自樂。
賀若缺整天與黑甲衛磨練武技倒是十分歡愉,黑甲衛雖然目前無用武之地,但是營地中的氣氛相當的好。
終于,在五天過后,司馬弼的親兵來了,請謝神策等人去將軍府赴宴。
謝神策帶著楊總司以及從晉州返回的烏山并幾名緹騎司的刺客與黑甲衛在傍晚時分準時來到了司馬弼的大將軍府。
來到將軍府,一看大門,謝神策就被嚇了一跳,門口一對一人多高的石獅子甚是霸氣,都能媲美皇宮宮門前的那一對了。
這樣高大威猛有栩栩如生的石雕在后世可不多見,若是此時有相機的話,那是一定要拍照留念的。
然而進去了之后,謝神策才發現里面的景象,已經不是能用霸氣能形容的了。雕梁畫棟啊,金碧輝煌啊,美輪美奐啊,流光溢彩啊,星辰燦爛啊.......謝神策將自己能想到的溢美之詞都在大腦中過了一遍。
城外雖然還在大戰,但是此間的宴會卻已經是歌舞升平一片太平了。
五彩的絲絳從房梁上垂下,懸掛在梁柱間,微風一起,便是如云似霧,從中穿過的一隊隊美貌侍女,就像是從畫里面走出來的仙女。
今晚與會的,除了北方軍的高層,還有就是河北道一些富商大賈,一些河北道的世族同樣也收到了邀請。可以說,今晚,在大將軍府,匯集了如今北方軍最核心的一批人。
一路走進來,謝神策所見之人,要么長袖飄飄,服夸楚漢,頗有古意,狷狂不羈;要么衣衫華美,流蘇錦繡,價值千金,富貴無比;甚至有人只穿了一件戰袍,身上還圍著裙甲,配著刀劍;也有人簡單樸素,長衫目冠,肆意瀟灑。
總之,無論是當官的,還是當兵的,還是做生意的,穿戴都是十分的......亮麗。唯有謝神策等一行人的黑色緹騎服,在燈火通明的將軍府顯得有些另類。不時有人轉過頭上下打量著他們。
或許是鴛鴦服的知名度比較高,辨識度高,所以很多人還是在第一時間明了謝神策等人的身份。當然,不是所有的人都敢于肆無忌憚的打量謝神策等人的,至少,那些有官身的人,就很清楚自己最好是不要被緹騎司盯上。
不過那些狂勝儒士可不在乎這些,有大膽的,還隔著一段距離對謝神策等人指指點點。
謝神策皺了皺眉眉頭。
不怕緹騎司將你抓去喝咖、額,喝茶么?
謝神策正想著,就覺得一樣重物撞在了自己身上。
伸手,反擰,后撤步,雙肩用力。
謝神策將那件撞上自己的“東西”扔了出去。
“哎啊喲!”
原來被謝神策丟出去的“東西”是一個人。
一名身穿文士袍的男子躺在地上,不住的呻吟。很快的旁邊上來幾名家仆,將他扶了起來。
這人一起身,指著謝神策的鼻子就罵了起來:“沒長眼睛嗎?不知道給小爺我讓路嗎?報上名來!小爺要與你理論理論!”
周圍說話的有人轉過了頭,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
這邊的人雖然很多,但多是隨意或坐或站著說話的人,來往穿行的侍女小廝雖然多,但都是在忙碌所以此間看起來頗為熱鬧,其實還真算不上有多吵鬧。
這男子的一聲“理論理論”頓時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謝神策心中暗笑,難道要重演終南山事件么?
不欲多生事端的謝神策沒有理會那人,徑直離開。
不料那名男子卻上前抓住了謝神策的袖子,嚷嚷道:“你撞了人,卻想跑?是什么道理?”
謝神策一震衣袖,將那人的手震開,然后撣了撣袖子,斜眼看了那人一眼,便再次向前走去。
那人大叫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撞了人就想跑,跑不掉就動手打人?小爺今天就要讓你知道,在我河北道,輪不到你來撒野!”
謝神策轉過頭,笑了笑。
“河北道輪不到我撒野?有趣......把他扔進去。”
那人見謝神策轉頭,只是笑了一笑,然后說了一句什么話,便有兩名黑衣人架起了自己,然后走到了湖邊。
“噗通”一聲,那男子被扔進了湖里,伴隨著入水聲的還有男子凄厲的叫聲。
兩名家仆見自己主人被扔進了湖里,便要上前動手,只是他們如何敵得過黑甲衛?只是兩個呼吸,便也被扔進了湖里。
謝神策看了看在湖里不停撲騰不是露頭猶自大罵不止的三人,神色平常的繼續向前走去。
被人當槍使的蠢貨......謝神策心中對此事有了計較。
同時,對于滄州,或者說是北方軍,對自己是個什么樣的態度,心里也有了大致的輪廓。
謝神策跟隨者司馬弼的親兵繼續往里走,穿廊繞柱之后,來到了將軍府的內府,見到了司馬弼,以及一眾北方軍高級將領,還有一些文官。
文武官員的服飾是不同的,不僅限于官服,常服也是略有區別的。腰帶、官帽、袖子與袍子,都是有著細微的差別的,謝神策只是隨意掃了一眼,便大致分清楚了座諸人的身份。
在座的一些人中,赫然有見過一次的羽花亭,以及五天前迎接自己入城的辛嵐。自然,太子也是在列的,與司馬弼同在首座之上。
不過太子的臉上,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來。
司馬弼見謝神策來了,起身走下首座說道:“提督大人,來的正是時候。”
謝神策笑道:“見過太子殿下。”
太子微微笑了笑,算是受了謝神策一禮。
謝神策對起身相迎的司馬弼笑著說道:“大將軍有請,怎能不來?只是看樣子卻是大將軍與諸位先到。倒是本提督遲到了。恕罪恕罪。”
嘴上說著,臉上也笑著,但是謝神策的話里,卻沒有半點歉意。
司馬弼也不在意,坐在兩旁的文武官員之中,倒是有人頗為不忿。
倒是太子此時露出了一絲不悅。
司馬弼不在意,謝神策自然不會再說什么。坐下以后便不再言語了。
宴席上倒是沒有出現什么針對謝神策的言語或是舉動,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除了司馬弼、羽花亭與辛嵐,就再也沒有人搭理過謝神策。
司馬弼是主,自然不能冷落了謝神策。至于羽花亭,則是敬了謝神策一杯酒,表示感謝,不過沒說多余的話。倒是辛嵐,拉著謝神策說了一整晚,絮絮叨叨的,從江南聊到塞北,甚至是詩詞歌賦都有涉及。讓謝神策意外也讓謝神策煩擾的事,辛嵐在琴棋書畫上也頗有造詣。
大多數時間都是辛嵐在說,謝神策在聽,時不時的插兩句嘴,有時候也會在自己感興趣的地方多停留一會兒,甚至還會說一說自己的見解。
于是一晚上的宴會,謝神策沒吃什么,喝了一點酒,看了一場精彩誘人的舞蹈,聽了一場司馬弼自娛自樂的戰績表功。然后剩下的時間就在與辛嵐聊天了。
在宴會結束以后,眾人便隨意的在府中走動了。
羽花亭找上了謝神策。
“提督大人,請務必接受在下的謝意。”
謝神策打趣的說道:“如果只是口頭上的謝意,羽將軍還不如送幾箱銀子來的讓人舒心呢。”
羽花亭笑道:“如果提督大人真需要,那回頭就送上十箱。”
“你看你看,果然不是個好官,說不定還是個貪官,十箱銀子,說送就送,有錢人吶。”
羽花亭不在乎的說道:“一任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邊軍雖然苦,但是每年通過邊關商路收上來的銀子,可比知府要多得多了。”
謝神策笑嘻嘻的說道:“既然你這樣說,那回頭我可要好好查查你們邊軍了。說不定又會出一個羽案、趙案什么的,為朝廷多些進項。”
羽花亭說道:“我只是領著象牙軍,手上的油水還算少的,真正有銀子的,其實是騎兵大將軍辛嵐。他掌管邊關騎兵,每年敲詐勒索商人的、清繳馬匪得來的收益,能養活上萬士卒。”
謝神策笑了笑,沒有在意。
(PS:下了好大雪哦......稍后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