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作者:蒼蠅尾巴
強弩之末與以逸待勞的數倍之敵接觸,頑強抵抗片刻之后,就是意料之中的潰敗。
成建制的魚鳧騎,在草原上已經很久沒有遭遇過這種失敗了,這短短的數天時間,卻嘗到了兩次。
小半個時辰之后,謝神策身后只有不到五十騎,人人帶傷。
老管家與賀若缺對視一眼,有某種決絕。
謝神策突然轉身,說道:“別想著打暈我。”
賀若缺道:“你可以反抗。”
謝神策搖頭,說道:“是我的錯,讓你們跟著受......一起死。但已經發生了,我沒有辦法改變,更沒有后悔的權利要求重來。所以,我只能陪你們一起去死。”
“而且......還沒看出來么?慕容端這是要玩死我啊,我不死,你們就是死光了都不算完。呵呵......這個女人,跟傳聞中的不完全一樣,肯定不丑,也絕對不善良。”
賀若缺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如果一定要死了,你能不能滿足我一個好奇心?”
謝神策笑道:“這可是稀罕事,你從來沒有求過我的。說說看。”
“慕容端為什么一定要這樣對你?你與她,究竟有什么樣的糾葛?”
謝神策一怔,隨后陷入了沉思。
糾葛,賀若缺用到了這個詞,這難道不是冤家之間,不是反目的老情人之間的專屬詞匯么?
“我與她......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有過什么。印象中之前從未與她接觸過,要不然我也不會一直以為她是個丑女人了。呵呵,可能是我之前對她形象的塑造,讓她很討厭吧。這一點,魚池子不難查出來。”
“他們一直在等著我們再次發起進攻或者是逃跑,或者是投降,慕容端那個女人是不著急的,所以我也不急著送死,謝神策,你還有時間交代清楚。”
“我交代慕容端她大爺!老子根本就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了!她要殺我,我除了拼命不被她殺死還能怎么辦?原因什么的難道很重要么?”
“重要。”
謝神策愕然。
賀若缺面無表情的說道:“慕容端這樣的人,我愿意相信她會因為皇朝閣傾巢出動,不惜代價。但如果是因為這個原因,就一定要再付出額外的代價殺死你這個過氣了的緹騎司提督,除了她腦子進水了,我想不出合適的原因。”
“所以說,你與她一定有不同尋常的過往。你好好想想,如果有,或許就是今天破局的關鍵。”
“當然,如果是風流債,那我們今天就死定了。”
謝神策看著頭一次如此話多的賀若缺,感覺不可思議。他雖然不滿賀若缺說他“過氣了”,但想破腦袋,他也沒能想起來,自己與慕容端究竟有什么不共戴天的過往。至于賀若缺最后一句難得一見的玩笑,謝神策直接無視了。
瑪德,你能跟一個從未見過面的人留下什么風流債么?能的話老子就牛掰了哦,千里之外取人貞、操么?
謝神策沉默片刻,隨后堅定的搖頭。
“沒有過。除了那段時間,我很肯定之前與她沒有任何的交集。而就算是在那段時間,我與她也沒有什么。”
謝神策想到,她在我昏迷的時候喂食......或許也只是錯覺,畢竟喂食,不是嘴對嘴也可以。呵,當時想多了。而就算是的,那又能說明什么?難不成你以為慕容端這樣的人,會是暗戀我么?開跨國玩笑了吧?
這一點,謝神策注定一輩子都不會說出來。
于是賀若缺說道:“那就赴死吧。”
謝神策笑了笑,轉頭,想著身后的人,沉聲問道:“赴死?”
身后四十三騎悲壯激昂。
統領大聲說道:“我等愿與公子慷慨赴死!”
“愿慷慨赴死!”
謝神策扭著身體,抱了一拳,輕聲說道:“來生再報。”
賀若缺攥緊了大槍,老管家的袖管無風自動,鐵衛將鮮血抹在了眉心,魚鳧騎將軍刀夾在左臂彎再抽出,擦干了血跡。
整隊,四十四騎,有人提刀,有人持槍,緩緩加速。
對面的慕容城看到這幅場景,嘴角冷笑不停,實際上,在聽到那一聲聲赴死的時候,他就在冷笑。
蒼狼不在乎野兔的野望,雄鷹不理會螞蟻的慷慨。此刻他是蒼狼,他是雄鷹,于是不用在乎渺小弱小的謝神策臨死的反撲。而且他認為,自己以前是現在是,未來還是。他雄霸大地,他俯視蒼生。
殺了謝神策,他就能一血晉州城之恥,他就還是那個天下第一勇士,還是那個權勢煊赫的燕國大太子。
慕容城悄悄看了一眼半個身位前的身影,眼中的狂熱一閃而逝。
這個女人給了他榮譽,教會了他什么是力量,什么叫驕傲,什么才能稱為野心。
我榮譽加身,我擁有力量,我很驕傲,也有野心。而我的野心,就是成為這個天下最強大的男人,然后......保護你。
慕容端的青絲隨風而起,慕容城看的有些癡了,輕輕一瞥之后,就入了神。
“再看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喂狗。”
慕容城瞬間收回視線。
慕容端從來不給慕容城面子,她對這個侄兒隨意呵斥,隨時隨地隨心情下達各種命令,然后慕容城從來就不反抗的領命。即便有時候不理解,心理上也不是很接受。
“姑姑,他們準備殊死一搏。給侄兒兩刻鐘時間,保證將謝神策活捉前來見您!”
慕容端搖了搖頭。
“不能讓他們死,這樣他們就是西北軍的英雄。我們不說難以走出這片草原,今后就是找到了皇朝閣,也注定帶不走。當然,不想讓他們死,最主要還是我不想。”
慕容城急道:“姑姑,只要不殺謝神策,其他的人有什么關系?”
當然謝神策也必須死。慕容城在心里加了一句。
慕容端當然知道這個侄兒心里在想什么,也不說破,徑直打馬上前。
慕容城大驚,對面的謝神策已經動了,于是他揮手示意身后的黑浮都跟上。
“都不要來。”
慕容城睜大了眼睛,滿是不解,強忍著問為什么的沖動,勒令兩百余黑浮都止住不動,然而做好了隨時沖鋒的準備。
“交出謝神策,你們就可以安全返回。”
對面的謝神策毫不理會。
“交出謝神策,你們可以不死。”
慕容端又喊了一遍。
然而已經加速的騎兵置若罔聞,根本沒有減弱哪怕一絲一毫的速度。
慕容端喊了三遍。謝神策在這段時間里,將戰馬的速度崔至巔峰。
慕容端銀色的面具后看不清表情,但從眼睛來看,應該是失望的。
你就是死,也不愿意被我俘虜?
于是她有些疲憊的揮手,慕容城眼中綻放神采,兩百余黑浮都呼嘯而下。
這注定是一場一邊倒的戰爭。如果不是魚鳧騎戰損過重又疲憊至極,本不至如此,但是眼前,已然沒有回頭路,沒有生路。
兩刻鐘之后,十余人相互依靠,被圍在中間。
戰馬已經全部倒下,謝神策與賀若缺相互扶持。魚鳧騎統領被砍斷了一條腿一只手,被一名鐵衛架著,氣若游絲。老管家面前是一個名手持鋼刀的魁梧老人。米魚被護在中間,中了幾刀,不致命。
慕容端緩緩走到中間,走到謝神策面前。
“投降,他們不死。”
謝神策嘿嘿笑道:“老子是強、暴你了還是強、暴你了?一定要殺死我?然而你殺不死我。哪怕你殺死了我,我也還是我。”
慕容城對這種精神層面的吶喊嗤之以鼻,癟了癟嘴,說道:“晉人嘴上功夫都這么好?”
謝神策笑道:“問你姑姑啊......我嘴上功夫好不好,她很清楚。”
慕容城一怔,隨后勃然大怒。在一切有關自己姑姑的話題面前,慕容城就不是那個讓人敬畏的大太子,只是像一個孩子。
只是像,卻不是。
慕容端輕聲說道:“嘴皮子厲害,然而能讓你插翅逃生么?”
“真不考慮投降?”
謝神策說道:“他們愿意陪我死,都是好男兒,我怎能辜負他們?”
慕容端笑了,有些許欣慰。
“你雖然惡毒下作沒眼光,但最后總還算是個男人。”
“惡毒下作我可以承認,但沒眼光就不行了。而且,我是不是男人,相信我昏迷的時候,你就已經很清楚了。”
慕容端不語,慕容城瞬間殺機四溢。賀若缺不可思議的望著謝神策。
“咳咳,別誤會,我當時昏迷了,只是猜測。”
賀若缺當然不信。
“你真確定他們都愿意陪你去死?”
謝神策說道:“確定一定以及肯定。”
“我愿意。”
“我隨少爺。”
“我愿與公子共死。”
“我不愿意。”
“我.......額,什么?!”
一個女人說道:“我不愿意。”
慕容端看著捂著傷口的米魚,對著謝神策譏笑道:“看,你錯了。”
謝神策說道:“都說了是好男兒,她是娘們兒,怎么能算?”
米魚說道:“我不愿意陪你死,只是因為我想活著。”
謝神策苦笑。
慕容端很大方的說道:“給她一匹馬,糧食和水,讓她走。”
米魚毫不猶豫的離開。
“是不是很傷心?你沒殺死她,她卻不顧你的死活轉身就走,連看也沒看你一眼。”
謝神策搖頭說道:“不傷心,她有她的人生,自然該有她的選擇。”
慕容城說道:“姑姑,那個女人離開,是為了報信。”
“那又如何?”
慕容城語塞。他本想說要不要他快馬追上然后殺死她。
“謝神策,還有什么想知道的?你就要死了,我可以盡可能的滿足你的愿望。”
“有!”謝神策毫不猶豫的說道。
“張元嘉投靠了你?”
這個問題的來源,明顯就是那個用刀的魁梧老人。
慕容端沒有隱瞞,說道:“不錯。他放走了你,自然被谷渾達斡追殺,雖然僥幸逃脫,然而在燕國,又如何能逃得過我的手心?南人需要依附強者,我在他走投無路的時候發出邀請,他沒理由拒絕,也沒有拒絕的余地。谷渾不差,眼界格局都是上上之選,如果不出意外,在我手中,二十年就就又是一個右相。然而比之張元嘉,谷渾缺少一批死忠。張元嘉心懷氣度不輸其先祖,又有南人這么大的助力,我沒有理由放過。”
謝神策說了聲理解,然后對著那個魁梧老人說道:“那本,我不還了啊。”
老人持刀的手沒有絲毫顫抖,說道:“是我們背信在先,理所當然。”
“蟲子也丟了,老毒物泉下有知,恐怕要后悔了。”
“生死有命,想來他不會怪你。”
“那就好。我能知道為什么你會出現在這里么?”
“你姓謝,我沒有理由不殺你。”
“為什么?”
謝神策一怔,隨后想通,說道:“三家分楚,你確實有理由殺我。”
魁梧老人補充一條:“而且要殺死你的人是長公主,我更沒有理由拒絕。”
慕容端很耐心的等謝神策說完,然后問道:“還有么?我時間充裕。”
謝神策獰笑道:“有!”
“說。”
“老子,要,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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