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上了轎,直奔驛館而去,此時杭州驛館門前已圍了不少人,都是前來覲見的江南三省的地方官。
早在幾天前赟啟就已經派人去了調令,周邊四省三十六道的官員都來了。此時大家聚在一起三五成群的議論紛紛,誰也不知道皇上突然把人叫來都是為什么。
蘇靈幻也站在人群中,身邊圍著幾個道臺,這些人嘀嘀咕咕的跟他說著話,他也不理會,只一個人站著失神。看見傅遙的轎子,倒是露出一絲笑容。
傅遙一下轎,立時便有幾個人圍了上來。
“傅大人,皇上怎么突然來杭州了?”
“傅大人,皇上把咱們都叫來可是為何?”
“傅大人,別是出什么事了?”問這話的是蘇州知府。
傅遙撇撇嘴,“徐大人這么想知道,不如到里面去問問皇上。”
蘇州知府自然沒這么大膽子的,他又不敢當面無禮,等傅遙轉過身,對著她的背影連“呸”兩聲。
傅遙要參奏江南的官員的事在有心人傳播之下,似乎許多官員都得了消息,有不少官員看見她過來,都閃身避開,好像躲避瘟疫一樣。她所過之處,大老遠便沒了人,倒是無形之中給她讓開了一條通道。
傅遙心里也不是滋味兒,讓她當鬼,別人是佛,這么吃虧的事爺們還沒干過呢。赟啟這個陰險小人!
正罵著小皇帝呢,一抬眼另一個陰險小人正對著她吟吟笑著。
傅遙憤恨地瞪他一眼,心道,這個李玉華也真夠大膽的,居然這個時候還敢露面,這是篤定她不敢揭穿他嗎?
就在昨天夜里,牢房里傳來消息,說馬如云已經畏罪自殺了。他們能抓住馬如云有一半是這位三爺玉成的,這死胖子是真自殺也罷,是他殺也罷,他這一死總歸是死無對證了。現在除了她了解真正三爺的身份之外,誰又知道這個忠顯候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四周如靜了街一般空空如也,唯一還站在她身前三米之內的也只有他了。
傅遙想說話,也只能找他,她呲了呲牙,“侯爺可是膽子不小啊。”
李玉華微微一笑,“我總得看著點吧,萬一某個人不小心說了什么錯話,到時候害得自己身首異處那可不得了了。”
傅遙嗤笑一聲,她才不相信她是怕自己說錯話,他怕是來看自己笑話的吧。今日要上演一出“君恩深似海,傅遙臭狗屎”的大戲,他怎么可能錯過呢?
越想心里越不忿,冷聲威脅道:“你且等著,咱們這筆帳沒算完,以后有的是時候算。”
李玉華揚揚眉,笑得頗含深意,“好,我等著你。”
此時在驛館之中,赟啟正被劉福成伺候著換上龍袍。今日他是以皇上身份召見江南官員,自要大有威嚴。
劉福成給他系著腰帶,低聲道:“皇上,外面那些人已經跪了大半個時辰了。”
赟啟冷哼,“讓他們跪著。”
劉福成低聲勸,“主子您也別上火,都到這份上了,人總是要見的。”
赟啟面沉似水,聲音陡然拔高半分,“見,自然是要見的,就算是一群鬼,朕也要見。”說著對外喝道:“傅遙來了沒有?”
吳起回稟,“皇上,傅大已經到了,在外面跪候著呢。”
“問她帶折子了嗎?”
“她說帶著的。”
“好,升座吧。”一甩袍袖從屋里邁出去,外面早就呼啦啦跪倒一片。
“吾皇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
赟啟也不叫平身,冷眼在眾多人頭上一掃,說道:“朕這次出來只是想觀觀民風民情,沒想驚動太多,沒想到卻遇上了一件驚天的大案子。這杭州不過一府之地,卻搞出了這么多是是非非,傅遙是查抄了不少衙門,一個馬如云居然興風作浪,貪漏的稅銀竟達上千萬兩,真是讓朕驚詫莫名。”
他說著高叫一聲,“傅遙何在?”
傅遙立刻爬起來往前跪了跪,“臣在。”
“你是最了解這個案子,有什么話,就據實參奏吧。”
“遵旨。”
傅遙掏出一本折子遞上去,“這是臣在杭州數月以來所見所聞,參奏之人均在上邊,涉案七人,全部押入杭州府大牢。犯首馬如云已于昨晚畏罪自縊。”
赟啟拿過來翻了翻,里面的案情經過他已知道,所參之人也已知悉。馬如云雖死的倉促,死了便死了。
他道:“傅大人還有何話可說?”
傅遙跪在地上,只低頭做倉惶狀。
赟啟低聲一聲,又問一遍,“傅大人就沒有別的事可奏嗎?”
這是在點醒她,傅遙自是明白。她也知道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慢悠悠地從懷里掏出一本賬冊,“臣偶然得了一本賬簿,里面記了不少朝廷官員收受賄賂的記錄。”她說著偷眼往后瞧了一眼,后面跪著烏丫丫上百官員,那幾百雙眼睛像一支支弦上的箭,直對著她的后面,頃刻之間她已經成馬蜂窩了。
她嘆息,這還沒開口呢就這樣了?
皇上的雙眼跟小刀子似地戳她臉上,后有箭,前有刀,她的命怎么這么慘?
面對皇上的刀她也不敢怠慢,正色道:“包括受賄人的名字和賬目,五品以上的一百多口子,還請皇上龍目御覽。”
赟啟沒接,對下環視一眼,“這些人都在你參劾之列嗎?”
傅遙道:“皇上要問臣參多少人嗎?”
“你有話直說,不必隱晦。”
傅遙站起來,“臣只參一個,就是臣自己。”
赟啟微微一怔,只見她一臉悔恨道:“臣本來想有一個參一個的,可是當是臣心里有愧啊,臣也在貪腐之列,有何顏面參別人?馬如云送了兩萬兩銀子,臣原本不想要的,可是不知怎么的,手就伸出去了……”
她說著狠狠拍了自己手背兩下,“都怪你,這雙手臭手,怎么就管不住自己呢。”
抬頭看了一眼皇上,“這……都怪臣意志力不堅,可是受賄的感覺好啊,銀子握在手里心是熱的,臣一年的俸祿不過幾百兩銀子,這夠臣花銷好多年了。”
赟啟的臉色瞬間陰暗起來,她這一番話可說得太有深意了,這是在給誰找借口呢?
傅遙見他臉色不對,立馬換了張剛毅面孔,慷慨激昂道:“當官受賄有哪個是明來明去的,有哪個不是明公暗私,床底下做交易啊?不信就照著這上面問,哪一個都能給你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他給我,我收了,那就是別想跑,那就跟這上面所有人一樣,那就是貪贓枉法,那就是魚肉百姓,拉出一個宰一個,絕沒冤枉的。”
說到后來居然伏地大哭,“皇上,臣有罪啊,實在是奇恥大辱,罪不能繞啊。請皇上責罰臣之罪。”
赟啟心道,好你個傅遙,讓你辦一點事,唧唧歪歪的,以為先把自己搭進去,下面的事就不用做了嗎?
低喝一聲,“傅遙,你就不怕死嗎?”
“回皇上,那要分怎么說,臣有辦案的由頭,收受賄賂,那是為了賑災,后來那些錢不是前去賑濟災民了嗎?再加上自首,還不至于夠上砍腦袋的罪吧?”
腆著臉笑成一朵花,“皇上受賄舒服啊,有錢好啊,馬如云那宅子多漂亮啊,要花有花,要草有草,臣住著這些時日都住上癮了,也巴不得能有一套那樣的宅子,這不叫著傅小玉在杭州城也買一套,就算不能一模一樣,小一點也是沒問題的。”
這是故意扯開話題了,赟啟心里這個恨呀,明知這是又被她擺了一道,卻又拿她無可奈何。她這擺明了不想參奏上百官員了,可人家不是說了嘛,夠不上砍頭,挺多是個罷官免職了。都已經辭官了,還罷個屁官嗎?
心里恨得都冒出水來了,故意拿話挑她,“那賬簿中所涉及官員該如何?”
傅遙復又磕頭,“皇上有一個殺一個,殺一儆百,先拿我第一個人開刀就是。”
李玉華遠遠的看見這一幕,好險沒笑出聲來,這個傅遙還真有點意思,拿她開刀,她什么罪都沒有,還開什么刀啊?
這個時候蘇靈幻已經從人群中悄悄退了下去,他跪的偏遠,別人的注意力都在上面,一時也沒人發現。
李玉華看見他,不由笑道:“你如何出來了?”
蘇靈幻輕笑,“是想看看三爺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還不明顯嗎?五十萬兩銀子都入了你的腰包了,咱們是銀錢兩訖,早就沒半分瓜葛了。”
“我問的是這賬簿,這原是三爺手中的東西,如何到了傅遙手中?”
“自是被她偷去的。”
他冷笑,“憑三爺的本事如何叫人把重要的東西偷去嗎?”
李玉華吟吟笑著,他手里的東西自然不可能那么容易被人盜去,不過誰叫他生來喜歡看戲呢,他一個人能牽出這么多人,把個大遜國朝廷攪合的烏煙瘴氣的,這么好的一出戲,若不讓人登臺唱一唱,豈不是太可惜了?何況這個朝廷是別人的,又不是他的,出什么亂子于他何干?他只管守住自己在乎的東西就好了。
至于這個蘇靈幻,以后還有用,自不能叫他卷進這場風波去。r1152
推薦本章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