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做一般人,早就受不了王老爺子這樣子的了,說句不好聽的,王老爺子這種行為,堪比白眼兒狼。出事的時候,千般求饒萬般討好。等到事情解決了,也就沒秦翠什么事了。
面對這一幕,秦翠很平靜,因為她不是為了得這王老頭兒的好,才救他家娃娃的。秦翠很清楚,自己是看在這么小的娃娃忍受巨大的痛楚之上,才出手救人的。
“姨姨,謝……謝。”
秦翠感覺自己的衣袖子被扯動,她低頭去看了一眼,就聽王家小娃用著黑黝黝澄澈的眼睛感激地看著自己,一邊喉嚨里艱難地冒出一聲“謝謝”。
秦翠心里頓時一熱,想也沒想,伸出手去就摸了摸小娃的腦袋,說道:“你喉嚨帶傷,這幾日別說話。多喝溫水,還要注意保暖。”
見小娃點頭應下,秦翠才又站起身,走到王老爺子身前,此時王老爺子已經不負剛才的失態,在小廝的攙扶下,從地上站了起來,拍了拍衣擺子,余光掃到面前有人,抬眼就看到是秦翠,王老爺子都沒等秦翠站好,開口就說:“你替我兒挑出了魚刺,工時費老夫稍后讓家里管家送來你這里。”
一種屈辱油然而生,秦翠臉色發青,但她并沒有發作,只是閉了閉眼睛,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沉聲說道:“王小公子的魚刺雖然取出來的,但喉嚨已經發炎,這幾日飲食方面當以清淡為主,米粥、糊糊、和軟的面條,都是可以吃的,其他的東西,盡量少食為好。再有,王老爺可請城中郎中開一些對癥的藥,煎服。”
秦翠淡漠地掃了一眼王老爺子,聲音并不宏大,但清澈堅定,她冷聲說道:“今次,王老爺的醫藥費,我秦翠不敢收,也不會收。但我今天也留下一句話,”眾人屏住呼吸,想要聽聽這個創造了奇跡的小寡·婦要說出什么樣驚世駭俗的至理名言,秦翠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之下,淡淡說道:“從今而后,你王家人除非是這王小公子,否則任何人來,我秦翠都不接診。”
話過……
噗……哈哈哈……
鋪天蓋地的嘲笑聲,各種嘲弄譏諷的眼神接踵而至,四處都是笑彎了腰的人。
張大媳婦兒抹了一把眼角笑的溢出的眼淚,就伸出一只肥短的手指,一邊笑,一邊笑的顫顫巍巍地指著秦翠,“噗哈哈……,你以為你是個什么東西啊?喊你一聲‘神醫’,你還真把自己當做‘神醫’了?哎喲,我的個娘呀,要笑岔氣了呀……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個小寡·婦好逗咧……”
“‘神醫神醫’,‘秦神醫’,‘神醫娘子’誒……”更有甚者,十分惡毒地用“神醫”之名侮辱起秦翠來。
有一個人喊,就有人跟風。
“‘秦神醫’好厲害,會給人挑魚刺咧,以后俺要是也被魚刺卡主了,肯定來照顧照顧‘秦神醫’的生意咧。”張大媳婦兒跟著煽風點火。
秦翠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八婆,又來勁了。
周期又是為自己好友的言行感到羞愧,又是這秦娘子忍受的不公待遇感到灼心,四周的白眼和嘲弄,周期看在眼里,聽在耳里,急得他團團轉,他一個人費勁口舌,也攔不住漫天遍布的嘲弄聲。
就是這時候,一道威嚴的聲音頓時在人群背后響起。
“有什么可笑的!”這句話不是反問句,是用一種嚴厲的語氣喝問的。
眾人一愣,全都不自覺頓住,眾人朝人群后頭一看,……好多人!什么時候來了這么多人?
秦翠也是一愣,遙望過去,看到一群熟悉的身影的時候,秦翠呆了呆……他們咋來了?
來的都是鳳凰村的村民,因為昨天那一出,秦翠認識他們,里頭還有昨天那個雖然沉默,但是主事的里正。
周期見到老妻領著一群村人來到,疾步走到老妻身旁:“夫人,你怎么也來湊熱鬧了?”
剛才大聲喝了那一聲的正是周老夫人,周老夫人沒說話,她身旁還是上次那兩個小媳婦兒一左一右,其中一個小媳婦兒開口解釋:“婆婆是得了信兒了,說有人欺負我們鳳凰村的人,婆婆和里正覺得咱們同村的人,怎么能夠隨隨便便被外鄉人欺負,就連忙領著大家來。”
周老夫人看了一眼周期,就走到帶頭走到秦翠面前,她并不知道秦翠其實并不在意那些外界的嘲弄譏諷,她只是覺得一個沒了男人的婦道人家面對這一大群人的傷害,理當會感到害怕。
周老夫人沒有對秦翠說什么安慰的話,只是拍了拍秦翠的手,才轉過身去面對眾人,她首先看了一眼王老爺子,又瞪了一眼人群之中的張大媳婦兒,隨即矍鑠的目光才將四周環顧了一遍,緩緩沉聲徐徐說來:
“秦家娘子是不是真神醫,老身不好斷言。老身唯一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此女心地良善。老身見你們都不是我鳳凰村的村民,想來對昨日之事并不知情。昨日,就是這個小院前,老身的夫君差一點兒就亡故了。就是此女,她!”周老夫人一指秦翠,蒼老的眼神現出幾分敬意:
“就是她,你們嘴里的‘秦神醫’,在曲郎中斷定老身的夫君已經歿了的時候,還要堅持給老身的夫君做,做,做那個‘急救’。在老身們看來,那個‘急救’不倫不類,可正是那個‘急救’,救活了老身的夫君。
如果沒有一顆仁德慈善的心,誰還會對一個死人施救?這樣的好女子,她,并沒有做錯什么,非但如此,還又救了人。”說到這里,周老夫人的目光有意無意掃了一眼一旁已然有些羞愧之色的王老爺子,才繼續說道:“一個救活人的秦家娘子,她非但沒有得到眾人的尊重,患者家人的感激,還因救活了人,要被許許多多的人辱罵欺負?
如果這世間還有道理,還有正理,老身敢問大家,難道秦家娘子做錯了嗎!要得到你們如此輕慢譏諷?”
難道秦家娘子做錯了嗎!
救人怎么能是錯的!
眾人一驚,救人怎么能是錯的呢?
秦家娘子做錯了嗎!……沒有錯!
沒有錯為什么還要受到咱們這樣的嘲弄譏笑?
滿滿人群之中,已經有許多人感到了慚愧。
嘲弄聲已然消失殆盡。
這時,周老夫人才又對有些愣愣的秦翠說道:“秦娘子,世人多愚昧,卻并無惡意,很多作為,只是跟風。你心地良善,莫要與此處眾人計較。老身看他們已然知曉過錯。你也寬宏大量,與眾人冰釋前嫌,可好?”
額……“多謝老夫人憐憫體恤,小婦人并沒有與眾人置氣,唯一可氣,無非王家老爺一人而已。”他人笑,他人嘲,與她何干?她并沒有出手救他們其中一人,笑和嘲就顯得微不可及了。
正是這時,忽地一道艱澀稚嫩的聲音艱難地響起。
“姨姨,飛兒也代父親向你賠罪道歉。父親性子清貴慣了,恐是怕受姨姨的恩惠,這才故作清傲。”
王老爺子早已感到慚愧,就在面前這個小寡·婦拒絕受他錢財的那一刻,王老爺子已經是心里愧疚了。只是后來,誰也沒想到,會因一個粗婆子的一句話,惹來眾人對她輕慢訕笑。
他自己更是羞愧難道,心中滋味百般,說不盡道不出的難受。
而今見自己兒子機靈乖巧,懂事明理,要代他這個做父親的賠禮道歉,兒子更是一語道中自己之前心中的別扭和顧慮,道出他羞辱這個小寡·婦種種惡行下的清高傲嬌的心態。
“父親,您常教飛兒,受人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父親,兒子這條命并非滴水之恩。父親若同意,兒想拜在秦姨膝下做義子。”
秦翠一驚,眾人耳中嗡嗡,不敢置信盯著王家小公子看。
就連周期和周老夫人也并不例外。
對于這小小小子做出的決定,王老爺子也是眼球一凸,愣愣瞅著兒子稚嫩的臉看。
見兒子面色堅毅,一咬牙,雙手作揖,狠狠給秦翠鞠了個躬,沉聲說道:“秦家娘子,某先前確實因覺得受一個小寡·婦的恩惠十分丟人,才會對秦娘子你說出那樣惡毒的話,秦娘子若是怪罪,某自當賠禮道歉。只請秦娘子元了我兒的愿望,將其收為義子,拜娘子膝下。”
秦翠猛地噴岔了氣。這王老頭兒來真的?
瘋了吧!
(紫瑯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