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對皇嗣一向是敬而遠之,但凡有孕的妃嬪享有的都是高一級的待遇,吃食衣物這些容易做手腳的東西,她從來不往下賞,只隔三差五賞賜金銀。這也是秦妃懷著身子便不給皇后請安,自己貓在宮里,皇后也不見怪的根本原因。
而賈黛珍這一胎,皇后一反常態主動擔下維護長秋宮的責任,話里話外透著等孩子生下來想抱過來養。顧宜芳以為許是柳妃毒害皇嗣一事給了皇后觸動,再加上太后也沒因此敲打皇后不作為,只圖自己名聲卻罔顧皇家血脈,不勝任皇后之位。
他與皇后雖沒有深厚的感情基礎,到底也是少年夫妻,他唯一明媒正娶回來的妻子。
如果是在以往聽到太后這般不留情面的訓斥,他定然會為皇后討個說法。
他在宮里長大,沒有比他更了解里面的彎彎繞繞,妃嬪爭寵從來不擇手段,花樣層出不窮。以前皇后躲在后面,不摻和不出手,他多少能理解。一個無子的中宮,一個行差踏錯就可能讓人踩著身子上位,皇后位子都坐不穩。
但最近后\宮接二連三的出事,他忙的焦頭爛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太后所言卻并非完全遷怒。
皇后維護自己的名聲沒錯,但太后也是這樣過來的,出手狠辣,高壓制裁這才保得他兄弟二人安全長到如今,不只他們,先皇的庶子女哪個不是一路順風順水地長大成人?
太后做得到的,為什么皇后做不到?
是不想做,還是能力不行?
自柳妃毒害皇嗣案暴出來,顧宜芳的心里就像埋了根刺。他不想以最陰暗的一面揣測皇后,但不得不說對皇后,他真的有些失望。
“你覺得如果是有人下藥,會是誰呢?”顧宜芳狀似漫不經心地問。
謝玖腦袋里的一根弦立馬繃緊,敵人太陰險。
剛才以為她要死了,還柔情似水難分難舍的。一知道她沒事,馬上就變了一張臉,又恢復了疑神疑鬼的皇帝作派。特么的就是老娘——這話她會說嗎?能說嗎?
“陛下挖的一手好坑。”她冷哼。
她再傻也不致于這時候給皇后上眼藥,別說這是她故布疑陣。引柳妃上當的附帶攻擊,就是完全沖著皇后設的套,她也不可能自己身先士卒,帶頭往皇后身上潑臟水。景元帝生性多疑,即便現在不疑有她,沒準哪天哪個句閑話就胳應起來。引火燒身的事,她還沒傻到自己去做。
她一向小心謹慎,前世若不是落了胎,讓仇恨蒙蔽了雙眼,只想著拉淑妃下水。這才暴露。景元帝就是再疑心病,也從未懷疑過她心狠手辣,膽大包天到設計皇長子。
他恨她心機深沉,連他都瞞的毫無所覺。更恨的是他自己,他的信任那么廉價的給了她。
或許。那也是事發后景元帝之所以暴怒的根本原因。
顧宜芳失笑,“說什么呢?越發的沒大沒小。”
“本來就是嘛。”謝玖見他笑瞇瞇的,沒有翻臉的跡象,脾氣反倒上來了,白了他一眼。“你就是挖坑讓我跳!我又沒十二個時辰守著嘉芳儀,上哪兒知道是誰下的藥?柳妃倒是跟在她身邊,她不還是也不知道?我這紅口白牙的。說是誰也是瞎猜,人家說我是誣告我不就真是誣告了?反正我知道不是我。”
“知道你清白,這不是和你聊閑天嗎?”顧宜芳忍不住捏捏謝玖氣呼呼的臉蛋,宮里敢和他動不動就撂臉子的也只有她。
“和你聊這種八卦,我還怕咸的齁死呢。”
“瑾芳儀脾氣越來越大了,哈?”顧宜芳捏著她的臉就不撒手。往上提一下,往下提一下,大概覺得好玩,兩手就一起上去好一番捏拉提拽。
這是景元帝?
手欠到一定境界了!
讓她撕開他的假面具!
謝玖雙手沖著顧宜芳的臉就抓了過去,無奈形勢比人強。身嬌體弱,完全被顧宜芳給壓制住了,氣喘吁吁地掙扎了許久,索性破罐子破摔,一把抓住他的下面。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皇帝的臉騰地就紅了,咬牙切齒地松開了手:
“你還是個大家閨秀?!”
“欺負一個小女子,你還是個大皇帝?!”謝玖見皇帝松了手,她輕輕捏了一把,也松開了手,雙手揉了揉微微發紅的臉蛋,美眸控訴地斜睨。
皇帝深沉的問話就這么讓瑾芳儀伸手一抓,給抓亂了節奏,生生給岔了個十萬八千里。
她記得剛才摸的是哪兒嗎?怎么就轉到她臉上了?
顧宜芳控制不住地東想西想,眼神跟盯著獵物的狼似的跟著她那雙手移動。當初他怎么就會認為她是個一本正經,時時端著的大家閨秀?真是瞎了他這雙狗眼。
如果不是看她身體虛弱,說什么也不會這么輕易放過她!
“高洪書!”他扯著脖子喊道。
高洪書墻角聽的正歡,皇帝出其不意地來了這么一嗓子,他激靈打了個寒顫,一頭就撞到門上。
門就被撞開了,他也不敢揉撞的生疼的額頭,顛顛地湊到皇帝眼前。
“午膳朕在暖華殿用,做些瑾芳儀愛吃的菜。”
“小的遵命。”高洪書不敢仔細觀看皇帝和瑾芳儀兩人緋紅的臉蛋,只默默地為瑾芳儀點了個贊,歷來都是皇帝調\戲妃嬪,能反過來調\戲皇帝,手段還如此得心應手,而且還活著好好的,唯有瑾芳儀一人。
看人家這妃嬪當的,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皇帝玩皇帝,玩的毫不手軟。
瑾芳儀堪稱妃嬪界的楷模,女人中的漢子,逆襲皇帝的教科書!
“你看,我的臉都讓陛下掐紅了吧?好疼的。”謝玖坐在榻上,將腿毫無形象的搭在皇帝的腿上。
“是朕的錯。”
顧宜芳無力面對謝玖的告狀,他總不能也指著那里,反過去說他也受了罪吧?他可是大燕的皇帝,這點臉面也是要顧的。
謝玖見他下意識地往下看了一眼,忍不住噗地笑出了聲。只見他的臉越發紅,星眸危險地瞇起。為免讓惱羞成怒的皇帝殺人滅口,她索性一頭鉆進他懷里,笑了個痛快。
顧宜芳又是惱又是喜。前兩天以為她這病御醫也束手無策,眼看著就虛弱下去,心里想著拖一天是一天,不能就那么放手,所以他不管不顧地從太后手里搶來那些道士死馬當活馬醫,珍貴的藥材源源不斷地送進寧安宮,只當最后的掙扎。
誰知峰回路轉,她現在看著病懨懨的,眼里卻再度有了神采,就這么沒大沒小地窩在他懷里肆意地笑。半點兒也沒顧忌到她嘲笑的是天下盡在掌握的皇帝,一句話就可以決定她生死和榮華的人。
如果說以前他以為自己喜歡的只是與她肉\體上的歡愉,那么現在,他確定他喜歡的就是這個人。
愛耍小性子,脾氣上來沒大沒小。笑起來露出雪白的貝齒,眼中神采飛揚的這個人,他希望她能長久陪伴在身邊。
顧宜芳摸\摸謝玖的臉,輕輕吻上她的唇,口舌交纏,謝玖恍惚地察覺這個吻纏纏\綿綿,帶著股子柔情。良久。顧宜芳才放開她,看見她雙眸迷\離,似乎不知今夕何夕的意亂,滿意地一笑。
謝玖起身攏了攏碎發,穿鞋下了榻,才直起身子。便覺心跳猛地了陣狂跳,眼前一黑,身體微晃就被顧宜芳一把抱住。
“你怎么了?”他急聲問,不等她回答就沖著外面喊:“高洪書,傳御醫!”
“我沒事。”謝玖一把握\住他的手腕。這時候傳御醫,整個后\宮都要以為她咽了氣吧?
逗逗后妃倒無所謂,萬一傳出去嚇到梁國夫人便不好了。皇帝原本是想著讓梁國夫人進宮陪陪她,但她那個時候哪有心思應付旁人,便以不想嚇到梁國夫人為由給推了。這時候要是讓梁國夫人得了消息,還不立馬遞牌子進宮?
“我是有樣東西要給陛下看,”她喚進安春,吩咐她將正廳書案上的畫紙拿過來。
顧宜芳皺眉,“看什么畫,還是先讓御醫給你看看。好些了嗎?怎么會突然頭暈?”
“許是起的急了,”謝玖不以為意,見安春捧著紙進來,忙接過來遞到顧宜芳面前:“這是我照著驅鬼符上的文字寫下來的,柳妃說這是從他們后山里一個部落流出來的,我想找到這個部落,或許就能找到柳妃為什么會陰謀造反的原因吧。”
“造反的原因,除了權就是利,還會有其他原因?”
顧宜芳不置可否,話雖如此說還是接過來紙折了幾折,放進懷里。
他要找的不是柳妃造反的原因,而大長公主謀反的證據。
毒醫指證與大長公主有私情的那陳郎兩天前暴斃在自家庭院,周身青黑,七竅流血。搜遍陳家上下,也沒找到任何陰謀造反的證據,甚至與大長公主有私情的證據都沒有。
那陳會是御林軍校尉,三十來歲的年紀,看著溫文儒雅,實則武功高強。顧宜芳印象中好像自己還稱贊過其勇猛過人,箭術更是一絕,百步穿楊。御林軍乃皇帝親軍,居然和大長公主搞在一起陰謀造反。
稍不留神,他連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大長公主不同柳妃,一個造反的名頭壓上去,任誰也不敢說個不字。她是皇室成員,在沒有證據前,他這個做皇帝在面對她的時候甚至還得維持臉面,以免打草驚蛇,被她反咬一口殘害皇室血脈。
事實總是在他以為自己這個皇帝做的很憋屈的時候,狠狠砸下一棒子,告訴他其實更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