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聯合越夏國人公然背叛自己的母國已經全國皆知,這么不光彩的事自然是沒什么好宣揚了,因而墨硯的領兵出征也顯得相當低調,沒有皇帝率領文武百官送行,也沒有百姓夾道歡送,大部隊已經在帝都城外,墨硯需要自己出城去與大部隊匯合,他本人的性子自然也是不愿意驚動旁人弄得驚天動地的。
墨硯醒來時阿依早就起來了,他簡單地梳洗過換好衣服之后,來到堂屋,卻見阿依正在飯桌前忙活,滿滿一桌子的菜,若不是看天色現在是早晨,他還以為她正在準備華麗的晚宴。
“怎么大早起來做這么多菜?”他立在桌前狐疑地問。
阿依看了他一眼,認真地回答:“墨大人,雖然是早上,你一定要多吃一點,今天過后這樣好吃的飯菜你就不一定什么時候能再吃上了。”
“別說的我好像再也回不來了一樣好不好。”墨硯無語地道。
“呸呸呸,墨大人不要說這樣不吉利的話!墨大人,我做的全部都是你愛吃的,你快來吃飯吧!”
墨硯在桌子上的菜肴掃了一眼,的確全部是他愛吃的,不由得莞爾一笑,在她的小腦袋上敲了一記,于桌前坐下來。阿依坐在他身旁,一面用筷子給他不停地布菜,一面說:
“我把常用藥和經常要用的全包在一個包袱里交給鐘燦了,現在雖然已經開春了,天還很涼,墨大人你不要隨便脫掉斗篷。出門在外可不要再挑嘴了,晚上睡覺時別再滾來滾去亂踢被子,現在的晚上還是很冷的。”
“你好啰嗦!”墨硯面皮一抽。啞然無語,“我又不是小孩子,還用你來囑咐我這些事,你是我老媽嗎?”
阿依偏過頭去道:“墨大人,你老媽對你挑食蹬被子的事情已經無能為力了,才不會再管你這些事!”
墨硯越發無語,喝了半碗香芋排骨粥才說:
“我一去不一定要多久。可不會給你寫信。你自己一個人在帝都要乖乖聽話,老老實實呆在家里,沒有事情不要出門。若是出門也不許再支開東南西北。你現在已經是婦人家了,黃昏之后不許在外面游蕩,也不許再和男人閑磕牙,即使是認識的男人也不行。酒樓茶館青樓一個也不許去。若是沒辦法一定要出門,出門前去告訴二哥一聲。”
“……墨大人。你是我爹嗎?”阿依啞然無語地詢問。
“我是、你、夫、君!”墨硯一字一頓地強調。
阿依越發無語。
就在這時,卻見雪盞面色發白,眼眶青黑,慌慌張張地從外面奔進來。撲通一聲跪倒在飯桌前,帶著哭腔哽咽道:
“三少爺,三少爺。您救救奴婢吧!”
墨硯看了她一眼,有些心煩地皺了皺眉。冷聲問:“你又怎么了?”
“奴婢昨日被叫回家,奴婢的爹娘說已經給奴婢訂下了親事,要奴婢盡快回家去準備成親,三少爺,奴婢不想嫁!奴婢不想嫁!求三少爺跟奴婢的爹娘說一聲,奴婢只想留在這墨云居里服侍三少爺一輩子!”
阿依微怔,緊接著眉一挑,再然后默不作聲地旁觀。
很顯然雪盞哭哭啼啼的出現影響了墨硯的食欲,讓他有些惱火,放下碗望向她,淡聲道:
“怎么,你爹娘為你選擇的人家不好,我之前還特地囑咐你爹,讓他給你挑個好人家,念在你服侍我這么多年的份上,嫁妝銀子我來替你出。”
雪盞呆了一呆,緊接著眼眶更紅,傻傻地望著他,呢喃:
“是三少爺……”
“你年紀也不小了,連紅箋都已經成親了,你再留下來只是耽誤青春。你爹之前跟我說他對你的親事已經有好人選了,雖然住在鄉下,卻有好多田地,男方和你年紀相仿,性子好也肯讀書,我覺得人家不錯,你爹給你挑的不是那一家嗎?”
雪盞已經哭了出來,拼命地磕頭抽泣道:“三少爺,三少爺開恩,奴婢不想嫁,奴婢真的不想嫁,求三少爺看在奴婢這么多年服侍的份上,讓奴婢繼續留在這里!三少爺,奴婢求您!”
“這話真荒唐,哪有到了年紀卻不出閣的道理!葉媽媽!”墨硯知道葉媽媽一直在門外,此時喚了聲。
葉媽媽立刻從外面進來,屈了屈膝,叫了聲“三爺”,在她看來雪盞就是個狐媚惑主的小狐貍精,因此心里十分厭惡,幸好三少爺沒有上鉤,葉媽媽心里對墨硯的好感又增加了一層。
“雪盞大概是要成親了心里不安,帶出去交給她爹娘好生看管,找幾個姐姐妹妹來開解開解,預備著出閣吧。”
葉媽媽應了一聲“是”,立刻上前拉起還在拼命磕頭額頭都磕破了的雪盞,雪盞不依不饒地掙扎哭喊,然而細胳膊細腿的她哪里是葉媽媽的對手,葉媽媽先前管內宅,而是理外宅,對于這樣的丫頭見得太多了,拖走之后使了個手段便讓雪盞徹底收了聲。
阿依看了墨硯一眼,墨硯問:
“看我做什么?”
“沒什么。”阿依回答,頓了頓,小聲咕噥,“墨大人還真受女人的喜歡!”
“因為我人美家世好官職高,這三樣沒有一個女人不喜歡,除了你!”墨硯哼了一聲。
“我喜歡墨大人的臉。”阿依認真地回答。
“你喜歡的只有臉嗎?”墨硯黑里透綠地問。
阿依歪著頭思索了片刻,回答說:“墨大人和我呆在一起我也不討厭。”
墨硯微怔,緊接著撲哧笑出聲來。
阿依狐疑地望著他,墨硯卻沒有說話。
“我以前來的時候還真沒發現,原來雪盞是喜歡墨大人的。”阿依思索了片刻,說。
墨硯不屑地說:“她喜歡的那些全部是膚淺的東西,像那種眼皮子淺的女人我最討厭了,我擁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我憑什么要用我自己的東西去替她們謀求她們想要的榮華富貴?”
阿依呆了一呆,狐疑地問:“墨大人,難道你不是自己愿意把俸祿交給我管的?”
“那是兩回事。說到這個,你好好把墨云居的賬盤一盤,雖然府里邊的賬目不用你管,但也到了該交家用的時候,你別忘了去虎松堂交給蔥兒她娘。還有墨云居的開銷,以前墨云居沒這么多人,現在人一多賬要好好算,錢省著點花,我雖然不用你節儉,但是你偶爾也要為養家糊口的我想一想。”他說他“養家糊口”時的語氣好像很得意很驕傲似的。
“好。”阿依點頭答應了。
作為一家之主的感覺挺爽的,這是墨硯成親半年多來每一天都會出現的感嘆。
飯后,阿依送墨硯出門,此次隨行的還有鐘燦、鳳一和鳳二,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公孫柔正帶領桃雨等在大門口,因為他不知道墨硯什么時候會離開,一直候在大門口,身子都已經冰涼冰涼了。二月春風似剪刀,她即使穿了斗篷仍舊被凍得瑟瑟發抖,遠遠看上去仿佛一株風中的百合花,冰清玉潔,楚楚可憐。
“三爺,”見墨硯出來,公孫柔三步并兩步迎上來,眼眶通紅地哽咽道,“三爺一定要去出征嗎?”
廢話!我不去難道你代替我去?
墨硯心里這樣想著,看了她一眼,直接無視,繞開她走出大門,從鐘燦手里接過雪獅上了馬。
阿依旁觀都覺得有點尷尬,心想墨大人無情起來果然很殘忍,就像刀子一樣鋒利!
墨硯向她招手,阿依微怔,提著裙擺跑過去,站在雪獅下揚起脖子望著他。墨硯俯下身子,她以為他要和她說話,哪知他竟突然按住她的后頸,俊美的臉龐毫無預兆地欺近,阿依這半年多來已經極為習慣他這樣的動作,自然知道他想要干什么,然而這是在外面,在大庭廣眾之下,她哪里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越后半步,做出一副備戰狀態,警惕地質問:
“墨大人,你想做什么?”
她受驚小耗子似隨時準備回擊的樣子讓他差一點笑噴出來,忽然起了逗弄之心,對著滿眼戒備的她一本正經地道:
“你知道嗎,在將士奔赴戰場之前如果能得到妻子主動獻吻就會蒙神庇佑,凱旋歸來,如果他得不到妻子的獻吻很有可能會在戰場上遭遇不幸,即使最后僥幸活著回來,也會缺一塊少一塊的,所以對于奔赴戰場的將士們來說,妻子臨別之吻是最重要的,相當于保佑出征平安的護身符。”
阿依心里咯噔一聲,這么嚴重?
一張秀美的小臉變得呆板,她狐疑地問:“真的?我怎么從沒聽說過?”
“那是你孤陋寡聞。”墨硯強忍住笑,望著她滑稽的表情,一本正經地說。
阿依雙手絞著帕子,瘦窄的瓜子臉一陣青一陣白,變換不停,大大的杏眸里充滿了尷尬、糾結與不安,仿佛在掙扎攸關性命的大事一般慌張無措為難。她半低垂著頭,心里有兩個小人兒正在打架,仿佛在構建著兩套完全對立的心理建設一般。
墨硯望著她幾乎快要扭成一團的表情,心里更想笑,差點笑出聲來,忙又忍耐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