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點點頭,輕聲道:“多謝墨大人。”
墨硯第一次光明正大地站在她的房間門口,雖然以前也很光明正大但總是需要跳墻的,這一次不用跳墻就站在她的房門前,心跳得有些快,眼神閃爍了下,他故作從容地問:
“怎么樣,還住得慣嗎?”
“……嗯。”阿依想不出更多的詞語來,停了半天,發出一聲。
只有這樣?
墨硯有點不滿意,再怎么說這個房間也是他交代人安排的,不過這話他是絕對不會說出來的。
“墨大人要進來嗎?”阿依突然想起來總讓他站在門外被人看見不像樣子,因而說。
墨硯微怔,想了想,點點頭。
于是阿依轉身進了屋,墨硯跟著步入室內,一陣吐信子的咝咝聲響起,他一抬頭就看見小赤正盤在房頂上虎視眈眈地盯著他。
剛解決完一個小的,他差點忘了這屋里還有一個更棘手的,他要怎么樣將這條蛇從她的房間里趕出去呢?每次他與她說話時這條蛇都會在旁邊盯著他,因為它沒有眼皮,他也搞不清楚它究竟是睡著了還是在偷聽。像這樣光明正大地被蛇偷窺了的感覺讓他覺得很不爽快,他一定要想個辦法把這條蛇從她房間里趕出去!
打定主意之后再看向小赤時眼眸里迸射出志在必得的閃亮光芒,竟把懶洋洋的小赤看得蛇軀一震,三角腦袋縮了縮,呈螺旋狀整個身子都盤在了房梁上。
“墨大人喝茶嗎?”阿依問。
“啊?啊!”墨硯連續應了兩聲。
阿依便從桌上的茶壺里倒了一杯決明子茶放在桌上,在圓桌前的凳子上坐下。墨硯在她對面的凳子上落座,才坐下他就感覺他們這樣不像是要閑聊,倒像是要談判的樣子,明明可以更放松更隨意一點。他們兩個人也是時候該改變一下相處模式了,畢竟再有五個月就要成親了。若是成親以后再相敬如賓冰冰冷冷的,以前他雖然覺得那樣的夫妻關系并不打緊,現在卻不愿意,一想起如果她幾十年如一日地對著他相敬如冰半點溫度都沒有他就渾身別扭。
“墨大人,你看著我干嗎?”阿依疑惑地問。
“沒什么。”墨硯正陷入沉思里,被她突然出聲嚇了一跳,猛然回過神,匆匆回答了句,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沉默了一會兒,忽然低聲問,“今后你打算怎么辦?”
“噯?”阿依一愣,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
“我是說,現在百仁堂已經易主了,聽說生意不太妙,倒是紫蘇的萬仁堂生意不錯,所以,你還想回去嗎?想回哪兒去?”
“哪里也不去,我暫時不想再接診。”阿依平聲回答。
墨硯沒想到她竟然會說這樣的話,以前她為了接診廢寢忘食,在她心里任何事情都沒有接診重要,這樣的她竟然說她不想再接診了,心里不禁又泛起了醋意,語氣生硬地冷聲道:
“你該不會是因為秦泊南不在了,覺得生無可戀了做大夫沒什么意思了,所以打算就此放棄,這輩子都不想再接診了?原來你對你的職業就執著到這種程度?既然這樣輕易就可以放棄,以前干嗎要那么拼命,你以前那么拼命又是為了什么?”
“我并沒有說我要放棄,我只是說我暫時不想再接診,畢竟百仁堂的事情沒有理清,我又不愿意去別的地方,但我沒說我不接急診。我雖然是因為先生才做了大夫的,但我不會因為先生就放棄做大夫,不如說更不能放棄。”
她在提到秦泊南時表情非常坦然,坦然得讓墨硯覺得很不正常,靜默了半晌,雙眸微瞇,望著她狐疑地問:
“你,該不會是想把百仁堂拿回來吧?”
阿依微怔,笑道:“我雖然姓秦,卻不是秦家的人,就算我想要也不會有人給我。”
“你手里不是有一個么,秦泊南雖然沒有子嗣,但秦宣卻流著秦家的血,雖然他是三房的私生子,不過他好歹是秦泊南精心撫養長大的,他對秦泊南也極親近,秦北都把他接過去了他還叫秦北‘三叔’。”
阿依眼眸微顫,有一瞬的沉凝,鄭重地說:
“我雖然不會因為秦北去遷怒一個才六歲的孩子,也不會因為先生的事情就去欺負虐待一個孩子,但我是不會讓秦宣接手百仁堂的。百仁堂是先生的,秦宣雖然姓秦,但他流著秦北和殷素娘的血,我不介意撫養他長大成人,也會好好地養育他長大成人,但這并不表明我會讓他接管對先生最重要的百仁堂,就算他是秦家人就算他入過先生的家譜也不行。”
“你還是想拿回百仁堂。”墨硯看著她說。
阿依微怔,頓了頓,淺淺一笑:
“我只是說如果。現在的百仁堂由秦逸掌管,他的名正言順即使是宣兒也動搖不了,更何況是我。”
“你,”墨硯用纖細的指尖輕輕地摩挲著茶杯的杯口,眼眸微瞇,一瞬不瞬地望著她,一字一頓,幽聲道,“該不會是想報仇吧?”
阿依的心跳有一瞬的僵硬,直視了他片刻,自嘲地冷笑道:
“墨大人這是什么話,報仇我自然是想,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她端起茶杯,垂下眼簾啜了一口。
墨硯依舊目不轉睛地望著她,果然是一個有壓迫力的人,他這樣望著她,即使是避開與他對視她仍舊心里直打鼓,過了一會兒,卻聽他意味不明地輕聲道:
“你脫下左腳的襪子讓我看看你的腳怎么樣?”
阿依的心臟咯噔一聲,低垂下去的眼簾里慌張一閃,難道他也知道了她左腳的胭脂記?可是,他為什么會懷疑到她?
她呆了一呆,心里一團亂,仿佛被搓亂了的麻繩一樣。努力平靜了片刻,她抬起頭,秀眉微蹙,愕然地問:
“墨大人,你為什么要看我的腳?你想對我做什么?”
墨硯也不說話,只是那么看著她,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阿依的心里直打鼓,卻沒有再回避開眼神,而是淡淡地迎上去平靜地接受他的審視,一張波瀾不驚的小臉沒有半點破綻。
墨硯看了她一會兒,忽然單手托腮,鎖視住她的眼涼涼地問:
“你就沒有什么想告訴我的嗎?”
“什么?”阿依不動聲色地反問。
“比如……某些你知道的我卻不知道的事。”
“我為什么要告訴墨大人?”阿依平靜地反問。
“因為我馬上就是你的丈夫了,因為我很擔心你的處境。”他目不轉睛地望著她,輕聲說著讓人臉紅心跳的話。
若是往常阿依的確會臉紅心跳,尤其是被他突然出現的充滿了魔性仿佛要將人的靈魂吸進去的眼眸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時,然而這個話題對阿依來說很嚴肅,所以她沒有臉紅心跳的工夫,她心跳微滯,淡聲道:
“我也很擔心墨大人的處境,我馬上就是墨大人的妻子了,墨大人可以把所有你知道但是我卻不知道的事情告訴我嗎?”
“不可以。”墨硯斬釘截鐵地回答。
阿依看著他。
“我和你不一樣,”頓了頓,墨硯語氣平淡地繼續道,“我有能夠解決棘手事情和突發事情的能力。”
阿依望著他理直氣壯地說了這樣一句話,沉默了片刻,忽然輕輕一笑,秀美的小腦袋歪了歪,她諦視著他,唇角勾起一抹淺淡得幾乎不存在的笑意,輕聲說:
“我的確不如墨大人,但是我曾經也說過,現在我只想說最后一次,我不會做超出自己能力范圍的事,但同樣的,我也不喜歡被人小瞧,不管那個人是誰。”
墨硯望著她的臉,竟從她的身上感覺到了一絲壓迫力。半晌,他的眼珠子狠狠地抽了抽,他雖然一點不想去探究她身上的真相,但如果她的這一切都是因為血統……血統還真是一個可怕的東西!
“啊,對了,這些禮單。”阿依突然改變了話題,扒拉著桌上的大紅禮單,“我想待正月十五之后去這些人家里拜訪一下,畢竟好心給我送來了下人,我總不能裝作什么都不知道。還有林公子,雖然林公子話很多,不過還是要感謝林公子一下。”
“你想去就去,林康就不必了,他只是唯恐天下不亂,根本就不是因為好心,說好心不如說是壞心。”
“不管是好心還是壞心,林公子也幫了許多忙。還有,我想去大姑娘那里瞧瞧大姑娘,看她好些了沒有……”
墨硯點點頭,他一向討厭這些瑣碎事,按理說應該馬上掉頭就走才對,為什么聽她說到這些事,他卻還屁股沉沉地坐在這里喝茶?
“墨大人,你陪我一塊去吧,公孫府!”阿依滿眼期待地說。
“哈?我干嗎要陪你一塊去?”墨硯匪夷所思,滿臉排斥。
“因為會碰見公孫三姑娘。”阿依認真地回答。
“那又怎么樣?就算碰見她她又不會咬你,你怕什么?”墨硯沒好氣地說。
“當著墨大人的面她自然不會咬我,可墨大人不在就說不準了,所以墨大人陪我一塊去吧?”
“就算她咬你,你不會反過來咬她?你怎么那么沒出息?”
“在公孫府咬公孫三姑娘,我又不是活的不耐煩了。”阿依轉悠著眼珠子說,“墨大人,就是去坐坐,而且會選墨大人休沐的時候去……”
“不去!”
“墨大人,你就那么討厭和我一起出門嗎?還是說跟我走在一起會讓你覺得很丟臉?”阿依看著他,沉著一張小臉問。
墨硯的嘴角狠狠一抽,他忽然有種被吃定了的感覺!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