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泊南被從死牢里提了出來,專門審訊罪大惡極重刑犯的審訊室里,他看到景凜身穿一件深紅色五福捧壽錦袍大馬金刀地坐在一張太師椅上,楊讓垂首侍立在身后,周圍站了一圈侍衛,身穿御前侍衛制服的秦逸赫然在列,立在景凜身后,滿面復雜地垂著眼眸。
“罪臣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秦泊南的眸光只是在秦逸身上淡淡掃了一眼,便跪下來,平聲問安。
景凜輕淺地望著秦泊南跪在自己面前,秦泊南一直垂著頭平和地承接著他的審視,二人就這樣一坐一跪持續了良久,景凜才終于開口,聲音幽沉,聽不出喜怒:
“都下去吧。”
“皇上……”楊讓佯作不安地勸了聲。
“下去。”景凜不為所動地命令。
楊讓只得應了一聲“是”,帶領眾太監侍衛一起退出寬闊的審訊室,遠遠地守在鐵門之外。
審訊室里只剩下景凜和秦泊南兩個人,明明是四面封閉的天牢,也不知道是從哪里來的風,竟將墻壁上的火把吹得瑟瑟發抖。
景凜在墻壁的火把上看了一會兒,終于垂下眸光,落在仍舊跪著的秦泊南身上,望了他良久。秦泊南始終低著頭,一言不發。
“泊南,你與朕相識多久了?”許久之后,景凜幽幽地問。
“回皇上,罪臣第一次遇見皇上時是隨同祖父出診保親王府的時候,那一年罪臣八歲,到現在已經二十四年了。”
“是啊,那一年你八歲,就連父皇后來看見你時都說你天資聰穎,機敏過人,朕那個時候亦沒想到,那個小小的你竟然能在十五歲時配制出治療朕頑疾的藥物。你是個天才,不過朕最討厭的就是天才。”
秦泊南跪在地上,紋絲不動,不發一言。
“敢偷朕的女人,你好大的膽子!”景凜重重地冷笑一聲。
“皇上誤會了,那只是因為當年皇上不在帝都時,素夫人被皇后娘娘逼迫。無奈出逃王府,給罪臣送了信求助,可那個時候罪臣不在家,待回府收到那封信時,素夫人已經逃出帝都,罪臣連忙帶人急追,等查找到素夫人的蹤跡救下素夫人時,素夫人已經奄奄一息。
罪臣將素夫人帶回帝都之后,正趕上皇上繼位的關鍵時刻,皇后娘娘又查得緊,且罪臣聽聞皇上聽信了素夫人與人有染的謠言,對素夫人勃然大怒。罪臣曾問過素夫人要不要回去,素夫人擔心若是回了王府又會被處死,哭著求罪臣把她留在府中。素夫人雖然后來成了罪臣的四姨娘,但罪臣敢對天發誓,罪臣連她的一根頭發都沒碰過。”
“孩子呢?”景凜對于他和殷素娘之間的事情并不感興趣,沉聲問。
“皇上口中的孩子是指……小公主么?”
“那個孩子究竟怎么樣了?”
又一次提起那個孩子,秦泊南的心里涌起了難過、惋惜與遺憾:
“當年當罪臣循著蹤跡趕過去時,剛好遇見素夫人被許多刺客圍攻,其中一個刺客搶了小公主抓在手里,正要舉劍殺死小公主,罪臣的人忙上去要搶回小公主,沒想到在交手時,那個刺客竟然順勢將小公主拋下他身后的山崖,雖然最后那個刺客被殺死了,罪臣卻沒抓住小公主的襁褓,眼看著小公主摔下山崖。過后罪臣派人去山谷中找過,卻沒發現小公主的蹤跡。”
“那個賤人!”還不等他說完,景凜已經狠狠地咬了牙,在太師椅的扶手上重重地拍了一下,目露兇光。
秦泊南不再作聲,心里卻隱約明白,看來殷素娘真的在皇上那里,看來殷素娘那個女人是把皇上給騙了。
景凜兀自氣憤了一會兒,才將心里的怒火壓抑下去,又一次將目光落在秦泊南身上,良久,幽聲道:
“秦愛卿你好歹也救過朕的命,這些年你又為朕辦了許多見得人見不得人的事,朕本該放你一碼,可惜了,朕是皇帝,而你是秦家的家主。景家與秦家好壞不清,紛紛擾擾,相互利用了百年之久,歷代君王無不是因為這樣的原因那樣的原因放棄,到了朕這一代,也該做一個了斷了。朕可不是先代那些頑固不化的,聽信什么景家代代不可以為難秦家,景家與秦家要世代交好共享榮華這一類的廢話。
說起來,這件事還不都是因為你們秦家那個狐媚子似的先祖不好,好好的一個女人偏要扮男裝,明知道高祖皇帝已有妻室,卻還要去引誘,引誘過了連孩兒都有了,卻拱手讓出后位,又死活不肯入宮為妃。高祖皇帝覺得對不住她,不僅認命她為新帝帝師,立下旨意景家永遠不許抹殺秦氏一族,秦家家主可以手執尚方劍上斬昏君下斬佞臣,還將從夏嵐國搜刮來的寶藏偷偷地盡數贈與他們的兒子。
朕聽聞這些事時當時只有一個想法,這樣強烈的愧疚感,必是高祖皇帝的腦袋壞了。啊,這么算起來,秦愛卿與朕也算是本家,若當年秦夜沒有讓出后位,也許最后繼位的就不是朕的先祖,那現在坐在這個位置的只怕就是秦愛卿你了。”
“罪臣惶恐,罪臣從未聽說過這樣的說法,罪臣所在的秦氏一族只是卑微又渺小的商族之家,蒙皇上圣恩才有了那樣的榮耀,皇上現在突然如此說法,罪臣惶恐!罪臣也從來不知道夏嵐國的寶藏!罪臣雖然從祖父那里聽說過秦家祖上的確有一把尚方寶劍,但在許多代以前,先代家主辭官之時就已經將尚方寶劍交還給皇家了!”秦泊南肅聲開口,鄭重地道。
景凜皮笑肉不笑:“的確,若是不把尚方劍交出來,交出來的就得是夏嵐國寶藏和燕虹國與大齊國的前身‘周國’的寶藏圖了。秦愛卿,夏嵐國的寶藏,燕虹國的寶藏圖,在哪里?”
“皇上,罪臣真的不知道,在祖父臨終前將秦家家主的玉佩交給罪臣時,從來就沒有說過寶藏圖的事情,請皇上明察,秦家真的沒有皇上所說的寶藏圖!”
“自高祖皇帝之后,無論是寶藏圖還是秦家的皇族血脈都已經在外面被傳得神乎其神,即使是皇家拼命打壓,還是有許多人愿意追隨秦家。秦愛卿,朕想若你現在出去振臂一呼,承認你的皇族血脈,并打出‘鏟除昏君,濟世愛民’的旗號,一定響應者無數,到了那時,朕屁股底下的龍椅說不定就要讓給你了。”
“罪臣惶恐!罪臣只是一個大夫,罪臣只是想治病醫人,罪臣對皇上忠心耿耿絕無二心!罪臣不知罪臣哪里做錯了以至于讓皇上懷疑罪臣的忠心,罪臣對皇上忠心不二,讓皇上對罪臣心生懷疑臣罪該萬死!皇上恕罪!皇上恕罪!罪臣敢對天發誓,罪臣對皇上一直都是赤膽忠心,若罪臣說了謊,罪臣愿意受天罰!”
景凜呵地笑了:“朕對秦愛卿你的忠心不感興趣。當年那么多皇子,秦愛卿你的祖父卻選擇了輔佐朕,你掌家之后也遵循先代遺志繼續輔佐朕,還不是因為朕體弱多病,你們以為朕會早死,朕早死你們秦家就可以順心如意地操縱新帝了么。你們秦家自從興盛起來,輔佐出來的代代君王全部是體弱多病,幾乎都不曾活過五十歲,就這樣你們還是大夫,真是可笑,你們秦家還真是傲慢,竟敢把皇家當做是玩物玩弄在掌心之中。
可惜啊,你們都失算了,你祖父在朕年幼時就刻意拉攏朕與秦家交好,只可惜他沒算出朕竟然是個鐵石心腸。他更沒想到,他最愛的孫子竟然治愈了朕的頑疾,朕竟然活過了五十歲。秦愛卿,你會有今天也是你的錯,竟然沒有遵循前代家主的教導,竟然真的把做大夫當成了是正經事。”
“……臣對皇上一直都是忠心的,臣只是想將秦家的百仁堂和秦家的醫術一直傳承下去,臣在治療皇上時亦是真心誠意的……”秦泊南低垂著頭,景凜的話仿佛是一座座高山重重地向他壓過來,壓得他喘不過氣,他無力地閉了閉眼睛,輕聲辯解。
“寶圖在哪里?”景凜對于他的這些話并不感興趣,冷聲問。
“微臣不知。”秦泊南沉聲回答。
“朕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景凜的眸光陰狠下來,冷冷一笑,忽然對著外面厲聲喝了句,“來人!”
兩個滿臉兇肉的差役進來,行了一個半跪禮。
“動刑!”景凜一字一頓,語氣里凝結著滯血的冰冷,殘酷地吐出兩個字。
兩名差役應了一聲,上前拉起秦泊南,將他的雙手綁在審訊室正前方的斑駁骯臟充滿了血腥的木架子上,高高地吊起來,緊接著生了倒刺的皮鞭抽打在身上深深地勾進皮肉里抽離時帶出一塊血淋淋皮肉的聲音殘忍無情地響起!
景凜望著很快便呈現在眼前的鮮血淋漓的畫面,雙眸微瞇,唇角冷冽地勾起,站起身:
“秦愛卿,若是招了,朕還會考慮給你留個全尸;若是不招,刑部八大刑的滋味你就慢慢品嘗吧。”說罷,翩然轉身,離開審訊室。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