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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皇上。”秦北站起身,略帶一絲討好地繼續回稟道,“啟稟皇上,皇上交代下的微臣已經全部辦齊了。”
“……嗯。”景凜漫不經心地哼了一聲。
秦北以為他還會繼續說些別的,然而景凜卻沒有再開口,楊讓托著拂塵進來,走到龍椅旁輕聲通報了句:
“皇上,墨侍郎來了。”
“讓他進來。”景凜立刻沉聲道,掃了秦北一眼,淡淡道,“你先下去吧。”
秦北的心里有一瞬的不平,即使他救過駕,即使他已經位居皇營護軍參領,已經成了皇上手底下心腹軍的參領,卻還只是一個奴才,一條狗。武官官職本就不如文官,而在帝都一抓一大把的武官中,像他這樣一個小小的正三品永遠進不了帝都主流政治中心的官員,不僅那些文武官不把他放在眼里,就連皇上也從來沒把他放在眼里過。
他奮斗了二十幾年,好不容易才爬到皇上眼前,卻只成了一條趴在主子腳邊聽主子命令咬人的狗,而像墨硯那一流年輕有為的文武官不過是憑靠強大的家世上位的花架子,卻在皇上面前備受恩寵,在帝都甚至整個大齊國都能橫行霸道無人敢阻攔。
他不甘心只因為自己的身份不夠格就被淹沒下去,他的一身抱負與野心若只是因為商族的出身與庶子的身份就被抹消掉了,他還活著做什么。
好在這個僵局馬上就要被打破了,只要他能狠下心來為虎作倀打破僵局,等待他的便是風光無限的錦繡前程。
恭敬著表情應了一聲“是”,垂著頭躬身退下,在門口時恰好碰見墨硯身穿公服正向蓬萊殿里來.并非戰火紛飛的年代武官不如文官,即使是同等品階,武官也比文官矮一截。
秦北退到一旁。拱手施禮,讓路,墨硯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徑直進去了。
秦北的眸色陰沉下來,咬牙隱忍,只要過了明天,他就能真真正正地飛黃騰達了。
毒蛇一般的眸子里掠過一抹陰厲,他表情平靜地向外大步走去。
無星無月的夜,夜色像陰霾一樣迫近而來,濃重深邃。仿佛黑暗隨著夜色同時從各方面升起來。甚至是從高處流瀉下來。
阿依居住的偏院里,一個小小的身影抱著枕頭邁著小短腿步態蹣跚地來到阿依的房間前,張著嘴望了望里面的燈燭通明。猶豫了一下,還是幾步跑上門廊來到房間下,拍了拍房門。
此時已經很晚了,正坐在桌前看書的阿依溫聲微怔,起身走到房門前,打開門板,映入眼簾的小小身影讓她吃了一驚。訝異地道:
“宣少爺?”
秦宣只穿了一件褻衣,在秋末初冬的夜晚瑟瑟發抖地站在風里,鞋子也沒有穿好,只是套在腳上,見阿依開門了,雙手抱緊了懷里的枕頭。忐忑不安、糯糯地詢問:
“解頤姐姐。宣兒可以和你一起睡嗎?”
他用一雙可憐巴巴小鹿似的眼睛怯生生地望著她,阿依心中一軟。見他因為寒冷抖得厲害,伸手將他拉進屋子里,關上門,蹲下來皺眉詢問:
“宣少爺怎么突然跑過來了,李媽媽呢?”
“媽媽不知道去哪里了,宣兒醒來之后找不到她,父親也不在家里,宣兒做了夢覺得好難過,雖然父親說宣兒已經是男子漢了要堅強,可宣兒還是覺得好難過……”秦宣垂著小腦袋,懷抱著枕頭對手指,小心翼翼地問,“宣兒今晚可以和解頤姐姐一起睡嗎?”
先生今晚去大皇子府出診了,只是作為奶娘的李媽媽去哪里了,竟然丟下宣少爺自己去偷懶,過去她就覺得李媽媽因為四姨娘的頤指氣使,對秦宣并不是發自內心地照顧,可四姨娘在時好歹有震懾力,現在四姨娘不在了……
“不行嗎?”秦宣的頭越發低垂,泫然欲泣地小聲問。
“可以是可以,宣少爺若是不嫌棄就睡在這里吧。”阿依連忙回答。
秦宣立刻歡喜起來,揚起粉妝玉琢的小臉,對著她粲然一笑:
“謝謝解頤姐姐!”
阿依望著他純澈無垢的小臉,心中微酸,拉起他的小手走到床前。
睡在木箱子里的小赤聽見動靜,支起箱子蓋子探出三角腦袋,把秦宣嚇了一跳,雖然他知道阿依屋子里有小赤的存在,卻還是怕得刺溜鉆到阿依身后,抱住她的大腿。
“它不會咬你的!”阿依有些生澀地摸著他的小腦袋,輕聲說。
秦宣明白地點點頭,卻還是怕怕的。
阿依帶著他走到床前,秦宣自己爬上去,在床里側安置好自己的枕頭,阿依掀開被子,看他鉆進去,又替他掖了掖被子,溫聲道:
“宣少爺,你睡吧,我就在屋子里看書,不出去的。”說著才要站起身,秦宣卻一把拉住她。
“解頤姐姐能拍著宣兒給宣兒唱歌嗎?”
“噯?”
“不行嗎?”秦宣玉雕似的小臉越發沮喪起來,垂著腦袋抽了抽鼻子,悲傷地小聲說,“宣兒剛才夢見了母親,夢見母親那一年拍著宣兒哄宣兒睡覺,結果醒來了母親也不在了,娘也不在了……”
阿依望著他像一個迫切想要尋求溫暖卻得不到的小貓一般瑟瑟發抖,楚楚可憐,心尖發酸,手放在他的小腦袋上拍了拍,頓了頓,脫了鞋和衣鉆進被窩里,單手撐頭側臥著,一面輕輕地拍著他,一面哼著她自己也不太會唱的蘇州小調,連詞都唱不全,只會哼哼呀呀地哼唱。
秦宣卻不介意,他歡喜起來,小心翼翼地鉆進阿依的懷里,一張小臉貼在她胸前,小手抓住她的衣服,仿佛只有這樣他才會覺得安全似的。
阿依微怔,卻沒有推開他,繼續輕拍著他,哼著不成調的小曲。
幼年時在她最無助的時候她也曾希望能有那么一個人給她一點溫暖,可惜那個人并沒有出現,從這方面來講秦宣比她幸運得多。
西后門。
巡過夜之后月姨娘便給西后門當班的小廝放了假,此處是她的管轄區域,又離她的住所很近,以往除了她和四姨娘那里的人會從此處進出,一般不會有人從這個門走,大半夜的應該不會有人發現異常。那些小廝巴不得放假一宿,早就回家睡覺或玩耍斗牌去了,自然也不會四處去宣揚讓葉媽媽知道。
月姨娘在心里這樣安慰自己。
寇書嫻過世,內宅失了女主人,可日子還得過下去,在新太太的人選還沒有確定之前,爵爺將內院的所有事宜全部交給她、春姨娘、顧媽媽和葉媽媽四個人打理。春姨娘膽小怕事,自然是不中用的,剩下的也只有顧媽媽、葉媽媽和她了,那兩個老貨雖然刻薄又厲害,可她好歹也是個主子,就算她們對她瞧不慣,也不能真對她怎么樣,因而現在整個秦府內院幾乎是她說了算,這讓她十分得意。
只要過了今晚,只要讓殷素娘那個女人得償所愿滾出帝都從此不再回來,她就能天下太平了,只要過了今晚……
月姨娘躡手躡腳地走到西后門前,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沒有人,這才悄無聲息地打開后門。兩個黑影在她開門的一瞬閃了進來,把她嚇了一跳,心臟差一點停止,待看清的確是身穿連帽斗篷的殷素娘時才松了一口氣,又去看她身后的人,果然帶了一個梳著雙鬟髻的丫頭,不禁皺了皺眉:
“明明是偷著跑回來的,竟也要帶丫頭!”
“我回來收拾東西,一個人怎么拿得動。”
“你可別拿走太多,若是你都拿走了,回頭對出來爵爺知道了是我放你進來我就死定了!”
“你怕什么,我只是回來拿回屬于我的東西,待我離開了,沒憑沒據的誰又能冤枉你,你只做不知道也就不了了之了。”
月姨娘心里很不滿,卻只得耐下性子幫忙,以免這個女人在背后給自己使絆子,將手里的丫鬟服一股腦兒地塞給殷素娘,一面往前走一面小聲道:
“這是吉祥如意的衣裳,你們兩個趕快換上,待會兒若是碰著了人,你們把頭低低的,黑燈瞎火我就說你們是吉祥如意,應該不會有人起疑。你拿東西倒沒什么,不過宣兒卻難見了,宣兒已經被爵爺從素芳院挪到蘭院去,住在伯爺的廂房里,伯爺親自帶著,你若想見他得溜進蘭院去。”
殷素娘聞言心一沉,緊接著涌出了強烈的令她惱恨的不甘與憤怒,又不是他的種,他明知道,為什么還要把宣兒當做是自己的孩子教養?他喜歡孩子,他既然那么喜歡孩子,為什么在她向他伸出手去時他不肯接受她,他為什么不肯讓她為他生一個孩子?是因為早已經對她沒有了感覺嗎?是因為他想要的是他愛的女人替他生育的子女嗎?
是了,他從前是這么說過的,他要的是能與他兩情相悅的女子為妻,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子女一兒一女足矣。
再次想起這些,殷素娘只覺得心里冒火,那火仿佛被引燃的一大片干柴熾烈旺盛,她恨恨地咬緊了牙!
偽君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