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別擔心,我問太太,太太腹痛之前可曾有過摔倒磕碰,可曾吃過什么寒涼或者平日里不常吃的東西?”阿依凝著窄瘦的小臉,沉聲問。
寇書嫻已經因為激烈的疼痛說不出話來,勉力艱難地搖頭,一旁的顧媽媽語調急促地代為回答:
“太太今日和平常沒什么兩樣,因為到了這個月份,奴婢和柳葉每天都守著,絕對沒有摔倒磕碰過。晚上吃的也與平常沒什么兩樣,都是清淡暖身的,沒想到太太半夜里突然就疼了起來!解頤,太太這是要生了嗎?才七個多月沒磕沒碰又沒有服藥,哪里會現在就開始生?!”
顧媽媽兩眼赤紅,帶著哭腔語無倫次地沖著阿依叫喊,好像是阿依讓寇書嫻突然生了一樣。
阿依僵硬著秀眉,她哪里知道寇書嫻為什么會現在就開始有生產的跡象,她甚至都不知道寇書嫻這是真的要生產了,還是因為要病發了才會反應如此劇烈。
阿依語塞。
寇書嫻艱難地扯了扯顧媽媽的衣裳,顧媽媽心里越發不好受,不敢再做聲,只是拿帕子給寇書嫻擦拭額頭上的冷汗。
阿依脫去寇書嫻的褻褲,手探進去,宮口并沒有開,血卻已經流出這么多來。顰眉凝思了片刻,她起身去開了一則催產的方子。也不敢用太激烈的藥,因為她實在不確定寇書嫻的肚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能用藥性溫和的方子以免造成血崩。將方子交給柳葉去煎藥,又對已經嚇得臉色慘白的綠芽低聲道:
“快去請紫蘇和芳憐來!”
先生曾經說過,百仁堂內擅長婦人科的第一芳憐第二紫蘇,雖然先生說她如今和芳憐差不多,但是現在這種情況還是多來幾個人更保險一些。
“姑娘你忘了,一個月以后是紫蘇公子和芳憐姑娘父母親的忌日,他們昨天下午就回鄉掃墓去了。”綠芽急忙說。
阿依這才想起來,心臟重重一沉,其他人是不用的,大多數男大夫不愿意深入研習婦人科,擔心會被誤認為是居心不良,百仁堂其他大夫雖然都各有所長,但在對婦人科的掌握上只怕還不如阿依。
可是現在這樣的情況,阿依很擔心憑自己一個人會力不從心。
“解頤姑娘,你別干杵在那里,你沒看見太太疼得這樣,血一直流個不停嗎,你還不快想想辦法!”顧媽媽握著寇書嫻的手,帶著哭腔焦躁地大聲喊道。
“顧媽媽……”寇書嫻皺起眉,強忍住疼痛,阻攔地自齒縫間艱難地擠出一句,話未說完又是一聲壓抑不住極度痛苦的**。
阿依肉痛,顧媽媽更加肉痛,她可是服侍著寇書嫻長大的老嬤嬤,一面抹淚一面道:
“太太,你快別說話了,你再忍忍,等喝了藥就好了,等喝了藥就好了……”她連連念叨著自己都不太相信的安慰之詞,淚流得更厲害。
阿依望著她們,這時候卻猛然想起來,吩咐綠芽道:
“你立刻去逸少爺府上,告訴逸少爺他母親發病,連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叫他派人去蘭府請蘭陵秋蘭公子來。你跟著去請蘭公子的人一道去,就算蘭公子不肯來,無論用什么方法你都要讓他過來。”
阿依是猛然想起了蘭陵秋用花汁治好了秦逸夜夜噩夢然后自傷的事,那些奇怪的花朵至今還在阿依的藥圃里種植,也移植到了秦逸的新居,秦逸也說過自從按照蘭陵秋所說的以花汁滴入耳,他就再也沒有發病過。即使是秦泊南知道后也想不通其的緣由,只是說蘭陵秋的醫術高深莫測,雖然同為大夫,卻與他們這些大夫不同。
既然是不同的大夫,蘭陵秋說不定會對邪門的病有些辦法。
綠芽繃著一張臉連連讀頭,還沒想好要怎么去把蘭陵秋弄來,人已經先跑出去了。
這邊阿依重新坐回床邊,血比剛才流得更兇,她抽出細針在寇書嫻雙側足三里,外關、行間、三陰交、血海、關元等**以溫針刺**,為了加速宮縮刺激止血。
哪知針剛剛行了一回,寇書嫻突然啊地一聲尖叫,一把握住阿依的手腕,痛得拼命搖頭,她說不出話來,但阿依能從她布滿汗水的臉上看出恐慌與劇痛!
阿依的心臟驟然縮緊,慌忙將針拔了出來,卻發現紫黑色的血水流得比剛剛更嚴重,仿佛泉水一般不要錢地往外涌!
指尖微顫,阿依震驚地瞠大雙眸,慌亂不堪!
宮口仍舊沒有開,她從來沒有遇過這樣的情況,就算是最古老的醫書里也沒有記載過類似的癥狀,還沒有足月,在沒有外力、沒有藥物刺激的情況下突然發生大出血,說是小產,種種跡象表明這并不是要小產;說要生產,出血量過大,宮口一直不開,沒有羊水,只有頻繁的過于劇烈的抽縮,百試百靈的催生針法失效,并且針刺上去竟然還會產生難忍的疼痛,這到底是什么……
柳葉煎了藥來,顧媽媽喂寇書嫻喝下去。阿依在催產藥里加了止血和止痛的藥,寇書嫻喝下去之后精神稍稍好了一些,拉著阿依的手腕,**急促,斷斷續續,虛弱無力地道:
“解、解頤,我覺得、我覺得肚子里好像有東西在動……”
阿依的心高高地提起,連忙抓住她的手,急迫地道:
“太太,你好好感覺一下,你好好感覺一下動的是小孩子嗎?”
寇書嫻**急促,因為大量失血與過度疼痛她的頭腦一片空白,全身上下一讀力氣都沒有,身體仿佛不是自己的,靈魂仿佛被從身體深處抽走了,一直飄蕩在頭樂恍惚不定。
她緊緊地攥著阿依的手,一雙找不清焦距的眼眸不停地游移徘徊,身體里仿佛有什么東西在用力地樂,不是要出來,而是在混亂不堪極度暴躁地叫囂擁擠,仿佛宮腔內有什么東西在發生暴動一樣。她不是沒有生育過,她不是沒有小產過,她生過一個孩子流過一個孩子,她知道這滋味不對。
“解頤,不是孩子……不是……”她**微弱地,囈語似的說。
話未說完,簾櫳的聲音赫然響起,把屋子里正處于緊繃的人嚇了一跳,也把正處于劇痛的寇書嫻驚得渾身一顫,明明不是很大的聲音,在她聽到卻恍若五雷震耳。又一陣仿佛什么東西在撕咬的疼痛難忍地傳來,她忍不住凄厲地慘叫起來,把阿依和顧媽媽唬得魂飛魄散。
顧媽媽老淚縱橫,什么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只是干哭。
阿依這種時候已經顧不得寇書嫻的肚子里是不是孩子了,寇書嫻已經疼得仿佛死過去了一般,她急忙從藥箱里拿出一顆通紅如火的藥丸塞進寇書嫻的嘴里,輕聲道:
“太太,這是止痛的,吃進去就好了。”
身穿玫瑰紅色撒花琵琶袖偏襟長褙子搭配湖藍色鑲湛藍花邊亮綢馬面裙的四姨娘立在床前,看著阿依殷切地喂寇書嫻吃止痛藥丸,輕蔑地冷笑,抬起手撫了撫自己梅花髻上簪著的一朵翡翠珠花,因為抬手的動作,腕上一雙碧綠的翡翠鐲子叮當作響。
“太太怎么叫得這樣大聲,論起來太太這又不是第一次生產了,就是不算之前太太才成親那會兒掉了的那八個月的哥兒,太太不是還好好地生下了大姑娘么,這是第三次,怎么還像個沒經驗的小姑娘似的。聽說太太快要生產了,婢妾是特地來恭喜太太的,希望太太能給咱們府里生個小少爺,給宣兒生個小弟弟,那樣宣兒也不會寂寞,爵爺也能后繼有人了。”四姨娘立在床前,望著寇書嫻一身冷汗,發絲凌亂,面色慘白發青的狼狽樣子,笑容無懈可擊,陰陽怪氣的話被她用真摯關切的語氣演繹得盡善盡美。
顧媽媽憤怒地瞪著她,那表情仿佛要吃了她似的,卻因為擔心寇書嫻正危險的時候自己與四姨娘爭執反而給寇書嫻添了煩惱,只得忍耐下來。
阿依聽到了“流掉的那八個月的哥兒”的事,然而此時卻已經生不出一讀好奇和迷惑,反而對四姨娘突然闖進來肆意說話感到反抗。
“四姨娘,”她沉冷地開口道,“我正在替太太接生,請四姨娘出去。”
“你一個小姑娘連孩子都沒生過,你會接生么,我生育過,醫術我也懂得一些,還是我來吧。”四姨娘微笑著對她說。
寇書嫻大驚,一把握住阿依的手,阿依知道她這是不愿意的,握著寇書嫻的手,看著四姨娘,冷冷地道:
“請四姨娘出去。”
四姨娘面對阿依仿佛高她一等的壓制,臉上的笑終于掛不住,一雙漆黑的杏眸危險地瞇起,冷聲道:
“姑娘是否放肆了些,別說你現在還沒嫁進護國候府,就算你嫁進了護國候府,你在這秦府里也不過是一個外人,憑什么在這里指手畫腳?
如今爵爺不在家,太太又臥病在床神志不清,現在這府里能做主的自然是我們這幾個姨娘。月姨娘身子不好無暇理事,春姨娘又沒有主意,現在這府里只好由婢妾來做主了。婢妾擔心姑娘一個庸醫會治壞了太太,不放心姑娘接生,婢妾已經讓春姨娘給宮里的二姑娘送信,請二姑娘派個御醫來,所以姑娘可否離太太身邊遠一讀?”
“四姨娘,你不要趁太太身子不好就添亂,就算爵爺不在家太太臥床,這府里也輪不到你一個妾來插手!”顧媽媽氣得雙眼猩紅,跳起來厲聲道。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