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太監用威脅的眼神看著阿依。
阿依啞然地望著他,皇宮里的人還真是可怕,連個太監也這樣兇。
可就算是個太監,就性別來說也是個男人,比她高出一大截,這樣俯視著她就像是在警告若是她再不跟他走,他就會強行將她綁走一樣。
闊袖下的粉拳虛握了握,先生說的容易,在這宮里頭,不管是誰要召見她,拒絕都是不可能的吧。
一根細如牛毛的長針在纖細的手指間被轉來轉去,她才要說話,就在這時,背后一個洪亮的男中音驟然響起:
“你在做什么?”
竟然是楚元啊,來得還真是時候!
阿依回過頭,望見楚元和蒲荷郡主聯袂走來,前面幾個提著宮燈的小太監引路,后面幾個英姿颯爽的丫鬟自然是蒲荷郡主的人,一行人逶迤而來。
阿依眸光微閃,噌地竄到蒲荷郡主身旁,指著那個太監慌慌張張地道:
“郡主,那個人不知從哪里冒出來,我不認識他,他卻要我跟他走,我說他在騙我我不走,他被揭穿就惱了,說我不走他就綁我走!我不要去,那個人他好可怕,我若是跟他走了,他說不定會把我扔進井里去的!”
“哎,我說你……”太監一聽她惡人先告狀,氣得臉色發青,眼睛一瞪,阿依立刻畏畏縮縮地躲在蒲荷郡主背后。
蒲荷郡主是最愛行俠仗義的人,又與阿依素來交好,雖然知道眼前的情況并不像阿依說的那樣,但阿依有危險這是肯定的。蒲荷郡主的老子壽郡王是一員武將,也是替皇上奪位的大功臣,在皇上面前極吃香,因而在這皇宮里,蒲荷郡主的威嚴比楚元那個成天吃喝玩樂的長公主之子要多得多,眼看著阿依有危險,豪氣感直線飆升,拉著她的小手瞪著那個太監,柳眉倒豎,厲喝道:
“放肆!你是哪個宮里的太監,見了本郡主不知道行禮,嘴里還‘你你我我的’!居然敢騙解頤姑娘,還想要綁了解頤姑娘把她丟到井里去!你可知解頤姑娘是誰,剛剛皇上在大殿里已經將解頤姑娘賜婚給墨侍郎,皇上是墨侍郎的姨丈,墨侍郎是皇上的外甥,解頤姑娘是皇上的外甥媳婦,你這個狗奴才想對皇上的外甥媳婦做什么?!”
楚元無語地掏了掏耳朵,蒲荷的口齒伶俐、邏輯清晰、反應超快連他都自嘆不如,這親戚關系攀的,這語氣凌厲的,別說是那個太監,就是連他腦子也被她繞成了一團漿糊,只是覺得好像很厲害的樣子,他服了!
阿依拉著蒲荷郡主,躲在她高挑頎長的身子后面,心里對她的佩服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不愧是“大齊國第一暴力女”的蒲荷郡主!
蒲荷郡主沒認出不代表楚元沒認出,那太監分明是靈犀殿的總管太監趙喜,確確實實是皇上的人。
看來皇上對那丫頭還是沒死心吶!
他搞不明白皇上為什么會對這樣一個算不上美色的丫頭著迷,楚元喜歡阿依純粹是因為阿依救過他的命,且心地純真,對于他當時都斷氣了,她卻不顧名節一直堅持堅持了數個時辰終于救活他這件事,他到現在仍舊很感動,去親一個死人這種事就算他再不拘小節也做不出來,而她卻那么做了,為了搶救他。
阿依是他從沒見過的類型,小小的身軀里藏了許多美好,他是因為看到了這些美好才開始喜歡的,可皇上才見過她一面難道就發現了她那些潛藏的內在優點?難道皇上是火眼金睛?
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那只能是一種解釋了,自從阿依來到帝都,整個帝都上到皇上下到百姓,男人們的審美標準集體下滑了!
禍水啊禍水啊!
想到這里,楚元望向阿依那張壓根就夠不上“禍水”標準的小臉,嘴角狠狠地抽了抽,眼看著趙喜被蒲荷郡主喝得一愣,慌手慌腳地忙要辯駁:
“安樂侯,蒲荷郡主,是奴才啊,奴才是……”
“住口!大膽奴才,竟然敢對未來的墨侍郎夫人不敬,今兒本侯心情好,就饒了你這次,下次要是再讓本侯看見你膽大包天對主子不恭不敬,本侯一定會在楊總管面前好好告你一狀,把你發配到掖庭院去好好修理修理你!”楚元一疊聲凌厲的怒喝將趙喜的所有欲反駁之詞全部壓了下去,緊接著也不給對方喘息的時間,拉住阿依的另一只手,對蒲荷郡主說,“走!”
于是蒲荷郡主和楚元兩個人夾著阿依,在趙喜的瞠目結舌下把阿依給拉走了,蒲荷郡主身后的丫頭們更是彪悍,把還要追上來的趙喜用力一擠,蒲荷郡主的丫鬟個個都是練家子,差點把趙喜給擠到南天門去。
待趙喜從七葷八素中回過神來,人已經揚長而去,把他氣得直跺腳,偏偏一個是備受太后寵愛,皇上拿他也沒轍的小霸王,一個是大齊國第一暴力女,若是他再上前,保不齊蒲荷郡主就會拿鞭子抽他。哭喪著一張鐵青的臉,趙喜只得回楊讓去了。
出了建章宮,楚元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拉起還被他握在手心里的阿依的小手摸啊摸,被蒲荷郡主一巴掌扇一邊去,她拉著阿依的手,沉聲問:
“皇上要召見你?”
“剛剛那個真的是皇上身邊的人?”阿依微怔,低聲問。
“靈犀殿的總管太監趙喜。”
“原來你認出來了!”楚元驚訝地道。
“廢話,天再黑我眼又不瞎!濟世伯呢?”她繼續問阿依。
“剛剛先生被皇上召去蓬萊殿了。”阿依垂著腦袋小聲回答。
蒲荷郡主皺了皺眉,看了一會兒她在月色下泛著慘白的小臉,也不知道該說什么,用指甲撓撓臉頰,想了半天才輕嘆口氣,拍拍阿依的手背,笑道:
“罷了,今天你第一次參加宮宴,亂七八糟的,什么都別想,我和侯爺送你回濟世伯府吧。”
這正合阿依的心意,她點點頭,頓了頓,又有些擔心地問:
“郡主,剛剛、那個公公是皇上身邊的人,郡主那樣不要緊嗎?”
“天太黑我眼花了反正沒認出來,冷不防看見欺負主子的奴才,一時氣憤教訓了幾句,不行嗎?”蒲荷郡主一臉無辜,卻霸氣側漏地反問。
楚元的嘴角狠狠地抽了抽,這顛倒黑白的功夫連他都深深地佩服!
阿依依舊滿眼擔心,垂著頭悶悶地說:“我給郡主惹麻煩了。”
“無妨,我心里也是不愿意你去的,好不容易被指婚,你馬上就要出閣了,這種時候可別惹出亂子讓人拿住把柄。公孫柔看著病怏怏的,心計多著呢,你一定要小心點,可要把墨硯看顧好了,否則一個眼錯的工夫說不定就被公孫柔鉆了縫子了。”
阿依忽然聽她提起墨硯,渾身一顫,瞳仁驟然縮緊,緊接著手握在衣袖上,攥了攥。
蒲荷郡主離她近,自然覺察到了她的異樣,望了她一會兒,勉力勸慰道:
“其實墨硯也不錯,雖然冷了點,但長得好又出眾,況且既然他能在建章宮里認下你,就說明他對你是來真的。至于公孫柔……”她皺了皺眉,“男人嘛,只要對你好就成了,只要他對你好,內宅里的事稍稍用點心思就能擺平……”
話說到這里,連她自己都覺得她說話有點胡扯,先不說阿依連個娘家都沒有,公孫柔背后卻有權傾朝野的公孫府,宮里還有一個在做皇后的姑母,墨硯的母親亦是公孫柔的姑母,單說內宅里的那點手段,她上下打量了阿依一番,這傻乎乎的丫頭去和公孫柔那種表里不一的心機女搶男人,即使是她也覺得很擔心。
她啞然無語地嘆了口氣。
阿依垂著頭,腳下機械性地邁步。楚元看了阿依一會兒,傷腦筋地撓撓頭,難得一本正經地安慰道:
“你放心,墨硯對公孫柔沒興趣,那廝壓根就對女人沒興趣,你好像是他第一個感興趣的女人,所以為了以后能過得有樂趣,他一定會好好護著你的。男人嘛,三妻四妾很正常,他為了你以后都不能納妾了,現在不過是被迫要娶一個病怏怏的公孫柔,你只要忍一忍,事情就過去了。”
三妻四妾很正常?
蒲荷郡主黑著臉磨牙,心中忽然有種想要把他抽飛的沖動,為了顧及他的面子,她還是忍耐下來了。
看了阿依一眼,蒲荷郡主卻覺得,阿依此刻正在煩惱的并不是只有公孫柔的事……
總覺得今天的這一場宮宴發生了許多事,感覺好漫長啊!
蒲荷郡主攜阿依一路走到朱雀門外,阿依跟著她剛要上馬車,就在這時,背后一個沙啞發尖的嗓音驟然響起,含著陰陽怪氣的笑意,響亮地說:
“解頤姑娘,請留步!”
阿依微怔,從腳凳上收回蓮足,回過頭望向被四個小太監提著宮燈,身穿緋紅色過肩麒麟服,由遠及近走來的楊讓。
她的心重重一沉,發出咯噔一聲,面上卻依舊繃得恍若無波無瀾的池水,散發著一派沉靜淡漠。闊袖下的手捏緊,她眼看著楊讓在離她三步遠的地方站定,輕聲道了句:
“原來是大叔啊!”r1152
(美克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