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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硯微怔,沒想到她平常總是怯生生的竟然能說出這樣剛烈激進的話。
然而阿依說這話時卻一直小臉平平,沒有半點激昂的神采,這樣有志氣的宣言配上這樣平的表情實在有些不搭,墨硯心里覺得好笑。
“墨大人,”阿依凝眉思索了半天,望著墨硯,輕聲問,“是畫扇公主肖似蕭皇后,還是蕭皇后肖似畫扇公主?”
果然敏銳!
墨硯為她出色的聯想能力無奈地撫額嘆了口氣,頓了頓,看著她說:
“與蕭皇后有些相似還有一些余地,可與畫扇公主這樣相像,很糟糕……”
阿依的心臟微沉,蕭皇后與畫扇公主究竟誰像誰這是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因為畫扇公主是當今圣上的親妹子,可當今圣上偏偏在自己的親妹子病逝異鄉過后,在應該成親之時,對一個與自己的親妹子有六七分肖似的女人一見鐘情,娶為妻子。普通人都不會這么做吧,那這說明了什么……
呼之欲出的答案似乎讓人不寒而栗。
阿依曾經聽村里的老人們講起過那段往事,圣上登基之后的第二年,屯兵五十萬攻打回鶻諸部,用了三年時間,終于將驍勇善戰、放肆野蠻的回鶻諸部盡數屠滅。因為那一場大仗大傷元氣,如今的大齊國才會衰敗成現在這個樣子,也因此,現在膽敢侵擾大齊國邊境的雖然只剩下越夏國,大齊國卻一時半會騰不出精力來治理越夏國這個外患。
以前對于這件事阿依只是當故事聽,現在知道了畫扇公主的事,她心里一百個肯定,皇上在才登基根基還沒有徹底穩固的情況下出兵攻打回鶻諸部,必是為了給畫扇公主報仇。
圣上與畫扇公主之間的感情,似乎有些微妙……
真正讓圣上痛徹心扉、魂牽夢縈的那個女人到底是誰,蕭皇后,還是……
每一年從全國各地甄選與其樣貌相似的替身,這些個替身究竟是誰的替身?
一道藍森森的閃電在響亮的震天雷后炸開,藍白色的電光將房間內照得慘白發亮,阿依不由得脊背一寒,劇烈地打了個冷戰。
墨硯望著她,頓了一頓,沉聲道:
“所以,三日后進了建章宮,少說話不要出風頭,若是皇上問起你的來歷,你只要說你是在花州遇到秦泊南,因為天災日子艱難所以自愿賣身為奴,旁的不用說,蘇州的事也不要提起,若是有什么不會答的,只管裝作害怕,自有秦泊南替你圓場。你記著,跟著秦泊南進去,再跟著秦泊南出來,中間萬不可離開他身邊,那一天我也會到場,你不必害怕,萬事有我。”
“那一天……會發生什么嗎?”阿依絞著雙手,略帶一絲慌亂地低聲問。
“皇上特地派人前來要召你入宮,擺明了是對你感興趣,否則怎么可能會派司禮監太監總管過來問起你這種不起眼的小丫頭。皇上究竟有什么打算不得而知,不過因為你這張臉蛋要將你納入內宮也不是沒有可能。一個民女,只是皇上一句話的事,后宮三千佳麗,隨便安置在哪都可以。若是你不想入宮,這是最糟糕的結果,當然倘若你愿意入宮,這個對你來說自然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我不愿意。”阿依小聲咕噥。
墨硯心里明白她的想法,若她愿意,那他們也就不用為她費這么多工夫了,望著她低下去的小臉,頓了一頓,忽然眸光閃爍地伸出手去,將骨節分明的手輕輕地落在阿依白皙細膩的手背上。
阿依微怔,因為過去墨硯不是揪著她就是拉著她,對于他的觸碰她心里已經習慣了,見他突然把手按在她的手上,一頭霧水,莫名其妙地問:
“墨大人,做什么?”
耳根子微微發燙的墨硯在她話音剛落的一剎那,臉色刷地黑了,覺得剛剛心頭發熱的自己簡直像個白癡,霍地站起身,重重地撂下一句:
“我回去了!”
“墨大人,外面在下雨!”阿依被他突然站起來嚇了一跳,跟著跳起來,連忙說。
“下雨又怎樣,難道你還打算留我住下來過夜不成?”墨硯回過頭,看著她惡聲惡氣地問,話一脫口他自己忽然有點不好意思。
阿依微怔,緊接著心尖一跳,覺得有些窘迫,訥訥地道:
“我是說墨大人你帶傘了沒有?”
“白天又沒下雨,我閑著沒事帶傘做什么。”
阿依已經從柜子里拿出一柄嶄新的藍紫色手繪海棠花油紙傘遞給他,墨硯微怔:
“這個不是……”
“前幾天在山陽縣廟會上買的那一把,天沒下雨我也沒用,墨大人你拿去用吧,反正當時買下這個時也是墨大人你付的錢。”
“你不是很喜歡這把傘嗎,你喜歡就留著,隨便換一把給我好了。”
“別的都是舊的,又不好看,墨大人拿著不合適,墨大人你拿著這個吧,我可是把最好看的傘先讓給你用了。”
墨硯愣了愣,看著她一本正經的表情,忍俊不禁,笑出聲來,接過那把油紙傘說:“明天我讓人給你送來。”
阿依應了,跟著墨硯走到門廊下,看著他下了臺階撐起傘要走,絞著雙手,忽然喚了句:
“墨大人。”
墨硯已經撐著傘站在傾盆大雨里,聞聲回過頭來。
阿依站在臺階上,猶豫了片刻,眸光閃爍地輕聲問:
“若是、若是皇上真的要我去宮里做宮女,是不是、是不是、我就只能去做宮女了?”
她雖然沒見過皇上,也不知道宮里的規矩,可卻知道皇上說的話就是圣旨,皇上下的圣旨沒有人可以違抗,違抗了就會被殺頭,所以若皇上真因為她這張臉想要把她留在宮里時不時看一眼,以解他對畫扇公主的愧疚和想念之情,那她就算心里不愿也得順從,否則就是死路一條。
聽說宮里是個吃人的地方,進去了就再也出不來了……
墨硯看著她,停了停,淡聲道:“若真變成那樣,我自有法子,你、做好心理準備吧。”
天空中又一道悶雷滾過,藍森森的閃電在半空中炸開,刺目泛白的藍紫色電光一瞬清晰地映照出墨硯的影子,然而下一刻,周圍又恢復成了黑漆漆的一片。
還不待阿依明白墨硯的話究竟是什么意思,墨硯已經轉身,踏破雨簾遠去了。
阿依呆呆地站在門廊下望著他挺拔如松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像霧似的雨,像雨似的霧,絲絲縷縷纏綿不斷,從天而降,傾盆瓢潑。
睦元堂內寂靜無聲,針落可聞。
寇書嫻疲憊地臥在軟榻上,蹙著眉尖,手搭在腹間,似乎身體不適的樣子,柳葉坐在軟榻的一頭,輕重有序地幫她按摩揉搓太陽穴。
顧媽媽端著一碗熱騰騰的山楂冰糖百合湯快步走來,弓著腰輕聲說:
“太太吩咐的湯已經煮好了。”
寇書嫻聞言睜開眼睛,在柳葉的攙扶下從榻上坐起來,接過白玉描金蓮花碗,就著那股子熱乎勁慢慢地喝了一口,微酸溫熱順著脖子在身體里燙開一條線,熱熱地在胃里劃開,一直翻江倒海的胃終于舒坦了一些。
顧媽媽看著她,十分擔心地皺眉,輕聲說:
“太太近來總是頭暈,胃口也不好,已經有些日子了,依奴婢看還是請伯爺來替太太瞧瞧,萬一是哪里不舒坦,開些藥吃也能早些好。”
“只是胃口不好又不是什么大毛病,伯爺那么忙,這等小事怎好煩擾伯爺,多半是夏天熱,胃口不適頭疼體乏也是常有的,喝點山楂湯清清火開開胃就好了。”
“可是太太胃口不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從伯爺上次走后沒多久太太的身子就總是不舒坦,今年初開始好像比往日更甚了……”顧媽媽皺眉,越說越覺得不妥,“要不奴婢去請紫蘇大夫來給太太看看?”
“伯爺才回來那一天不是已經替我看過了么,都說了沒什么毛病,再說像我這把年歲,也正是易有這些小毛病的時候,不必大驚小怪。”寇書嫻笑笑,將一小碗山楂湯喝完,復又歪回軟榻上。
“瞧太太說的,太太才三十幾歲,正是有福氣的好時候!”顧媽媽含笑奉承。
寇書嫻聽了微微一笑,歪在軟墊上,聽著那窗外的雨聲,嘆道:
“我的確是有福氣,兜兜轉轉走到了現在,眼看著無憂也得了好夫婿,馬上就要出閣了,待無憂出了閣,過個一年半載的再有個小子,我的心愿就全了了,這輩子該有的都有了,不該有的也有了,該試過的也都試過了,這輩子活成這樣我已經知足了。”
“太太,大姑娘馬上就要出閣了,可今兒伯爺為了解頤姑娘一個及笄禮操辦得那樣盛大,又被未來的姑爺碰見了,咱們府替一個丫頭操辦成這樣,萬一惹新姑爺誤會……”顧媽媽的眼里掠過一抹不悅,見寇書嫻提起來,趁機說。
寇書嫻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含笑道:
“顧媽媽,咱們能有今天是因為伯爺,無論伯爺想做什么都沒有你我插嘴的余地,伯爺的事也輪不到你我來指手畫腳……”
“奴婢是為了太太……”
“人,要看清楚自己的位置。”寇書嫻淡淡說道。
顧媽媽心中一凜,垂下頭應了一句“是”。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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