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書有云,發癇者,小兒由來之惡病也,主要是由于幼小時血脈不斂,骨氣不聚,為風邪所傷,驚怪所觸,如哺失節,停滯經絡而得之。其候神氣怫郁,瞪眼直視,面目牽引,口噤涎流,腹肚膨緊,手足搐掣。醫理中認為,肝主筋,是以面目牽引、手足搐掣為筋病,病因在于肝。肝性剛,最忌諱以剛藥壓制,宜育陰潛陽,以柔克剛,因勢而利導之,因此用柴胡那伽骨牡蠣湯最為合拍。
阿依一面緩緩地運轉細針,一面對楊讓說:
“這位大叔,麻煩你讓人去抓藥,柴胡二錢半,那伽骨、黃苓、生姜、鉛丹、去皮桂枝各九錢,洗半夏、大黃各一錢、熬制的牡蠣九錢,大棗六枚,這幾味藥除了大黃以外,四碗水煮取兩碗,再納大黃,更煮一二沸,去滓即可。另外這位爺需要換個地方,我要脫了這位爺的衣服來施針。”
她說得太快,又一連說了一串平常人聽不太懂的東西,導致在場的人全部一頭霧水,楊讓皺了皺眉,道:
“你剛剛說的方子,你再說一遍。”
阿依已經收回細針,聞言微怔,頓了頓才想起來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她一樣,聽一遍藥方便能復述出來,急忙從挎包里拿出一個固定在薄木板上白紙本,木板還栓了一只用粗布包裹的炭條。只見她拿起炭條抱著小木板,借著隨扈們提著的燈籠那微弱的光線,在紙上刷刷地寫下藥方,撕下來之后遞給楊讓,道:
“就是這個。”
楊讓接過來,看著上面優雅雋秀的楷體字,雖然筆法尚有些稚嫩,但也是難得的好字,只是由字看人,這樣的字風怎么也不像是這樣一個小丫頭的風格,并且他覺得這樣的字體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
楊讓將手中的藥方交給隨扈中的一人去抓藥,又沉聲吩咐:
“去讓馬車進來。”
早已停留在街道口的馬車在召喚下噠噠噠地駛進來,阿依望著那輛馬車,那一輛馬車的豪華與寬敞簡直已經不能被稱為馬車了,完全就是一座移動的小房子嘛!
車廂上高貴富麗的裝飾讓阿依瞠目結舌,滿目愕然,看來這位爺還真不是一般的不普通富貴,恐怕比不普通富貴還要更不普通一層。
楊讓在侍衛的協助下將七爺抬上馬車,回過頭,難得地露出了笑模樣,對阿依說:
“今兒還真是多虧了姑娘,姑娘請上車吧。”
阿依在看到馬車的一瞬間才想起自己是個姑娘,這樣冒冒失失地救人也就算了,還要跟著對方坐馬車去對方的住處,就算對方是病人她是大夫,可一個姑娘家這樣不顧后果地跟著陌生人走總歸有些危險。她踟躕了片刻,訕訕地道:
“這位大叔,那位爺病情發作時已經被我壓下去了,現在并不要緊,只要找個有名的大夫再服了藥就沒事了,反正已經不嚴重了,我一個姑娘家,跟著陌生人走不、不太方便……”
楊讓沒想到她會扭扭捏捏地說出這樣一番話,本以為她又要推辭正想發怒,然而這樣的說辭卻讓他沒忍住噗地笑出聲來:
“依我看你的醫術就不錯,至于姑娘家嘛,一個姑娘家像你這樣冒冒失失的確有些缺乏家教,你多大了?”
阿依被楊讓狠狠地打擊著了,有些不服氣地小聲回答:“十、十五歲……”
“十五歲?”這完全出乎楊讓的意料,他以為她只是少女老成,沒想到居然十五歲了,十五歲的女孩子已經算成人了,他愕然失笑,“你的醫術也不差,長得這么差,難道是你爹娘不給你飯吃嗎?”
周圍已經有幾個聽了這話的侍衛忍不住竊笑出來。
阿依只覺得天上掉下來了一個重重的什么將她狠狠地打擊了,她垂著腦袋,從牙縫里小聲地擠出一句:
“當然不是!”
“快上車,在七爺還沒有完全醒來之前你不能走。”楊讓收斂起笑容,冷冷地道,見她還想說,眸光一沉,陰惻惻地警告道,“別試圖挑戰我的耐心,對你沒有好處,小丫頭!”
阿依渾身不由自主地抖了一抖,啞然,這位大叔好可怕!
跟著楊讓上了馬車,怯生生地縮坐在豪華馬車的一角,低著腦袋,忽然有種上了賊船之感,人果然不應該多管閑事!
楊讓坐在床榻邊守著自己的主子,見這個小丫頭上車之后也沒有打量車內的陳設,也沒有緊張惶恐,只是怯生生地像只小耗子似的縮坐在一旁,雖然是怯生生的,但卻并不是畏首畏尾讓人心生厭煩的那種,使楊讓不由自主地掏出少有的反省之心,來反省自己是否對一個熱心過來幫忙的小丫頭太過嚴厲了些,想了一會兒,他含笑問:
“丫頭,你怎么一個人在大街上閑逛,姑娘家即使今日是女兒節也應該有家人陪同,自己一個人偷跑出來若是遇見了壞人,可就吃虧嘍。”
“我是跟……我是跟兄長一起出來的,可是半路上走散了,中心大街上人又多,我怕自己被踩到,就想回去等兄長回來。”阿依留了個心眼,小聲回答。
她的話讓楊讓開始上下打量她的小身板,的確很容易被踩,他又開始想笑了,已經好久沒碰到這么有趣的人說話了,頓了頓,他又問:
“你是哪里人,山陽縣本地的還是帝都的人?”
“……我只是路過的……”阿依絞著雙手,拘謹地道,頓了頓,見他還想問,直接一句話堵死了,“這位大叔,你不要問我這些嘛,我家大姐說了,不可以告訴陌生人自己的姓名、住在哪里、家里有多少錢,什么都不能說。”
“……”楊讓呆了一呆,第一個感覺是這個丫頭有點奇怪,一會兒聰明一會兒呆傻,下一息又忍不住想笑出聲來,若不是現在的情境不適合大笑,他真的會大笑出來,他彎著眉眼問,“那我最后問你一件事,我家主子犯了急病,為什么別人都被嚇跑了,你明明很害怕卻要上前來?”
阿依愣了愣,看著他,一本正經地回答:
“因為我是大夫,既然是大夫,看見有人突發疾病,怎么可以只因為害怕就跑掉,治病救人是大夫的責任。”
“……”這丫頭是傻瓜,這是楊讓聞言心里產生的第一個想法,雖然她救治了七爺也算幫了他大忙,不過大齊國竟然還有這等純粹的人么,他望著她那雙黑漆漆的眼珠子里閃爍著澄澈的光芒,只覺得很無奈,頓了頓,難得很雞婆地教育了句,“你這樣的想法不對,若對方是個壞人,你這個大夫也會義無反顧地去醫治嗎?”
阿依呆了一呆,緊接著忽然向角落里靠得更近,雙手攔在胸前,滿眼戒備地看著他,驚慌失措地小聲問:
“這位大叔,難道、難道你要把我抓去賣掉嗎?”
“……”已經多少年了,不,大概是這輩子從來沒有過的,楊讓在面對一個人時忽然很想為對方的憨蠢抽眉毛。
這個丫頭果然是個傻瓜,他又一次確定了。
華麗的馬車快速行駛了約莫小半刻鐘,在一處從大門外看上去便十分雄偉恢弘的大宅前停下,雖然此地幽深寂靜,鮮少有人,因而看起來陰森森的,但是在黑燈瞎火里,阿依還是為這樣的豪宅深深地震撼了一把,這里簡直比護國候府和濟世伯府還要壯麗,壯麗得讓她呆呆地望著,心里的不安比先前越發濃厚。
早有宅子里的小廝抬了轎子來,楊讓在侍衛的幫助下將仍舊陷入昏迷,身體依然微微抽搐的七爺放進轎子里,讓人穩穩地抬著,向大宅里走去。阿依則跟著楊讓一路步行,在幽長寧靜得有些陰森的夾道中左轉右轉,最終跟隨前方的轎子來到一處高貴富麗,美輪美奐的院子里。
足有濟世伯府的正房三倍大的房間,室宇精美,鋪陳華麗,紙醉金迷,令人耀眼生花。
七爺已經被楊讓等扶上了床榻,阿依也顧不得欣賞這屋子里華麗矜貴的擺設,上前一步來,請楊讓將七爺的衣裳全部脫掉。
楊讓雖然知道她是為了要施針,然而這樣一個小姑娘,七爺好歹也是個男人,一個姑娘家臉不紅心不跳地讓一個男人脫去衣服在她面前赤身**,她都不覺得害臊嗎?!
盡管心里這樣想著,楊讓還是遵從她的指揮,麻利地脫去七爺的衣服。
阿依在床沿上坐了,對著呼吸急促,微微抽搐,雙眼緊閉,面色青紫的七爺抽出細針,以背三針、鳩尾、筋縮、腰奇、間使、額三針、豐隆為主穴,以中脈、照海、神門、關元、三陰交、足三里、太淵、三沖、膻中、血海為配穴。
以主穴為主,每次選擇六個穴位,背上針取一寸芒針循督脈透刺,神道透陽關,神道透大椎,腰奇透陰關。進針后以中等頻率捻轉片刻,額三針則為雙側眉沖穴沿膀胱經透刺二針,取此連線作為底邊呈現三角形,另一頂點沿督脈透針。剩余穴位以補法和瀉法交替施針,留針半刻鐘。R1152(就愛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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