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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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賈娘子帶著賈小五千恩萬謝地歸家去,阿依和墨硯也終于可以啟程前往宿州,準備從宿州轉道一路向東回帝都。
離開興安縣的阿依自然不會知道,興安縣十里八村凡是被她看過病的人在李三嬸和賈娘子的宣傳下,全部在家里立了一個百仁堂的長生牌,日日供香,夜夜祈禱。賈小五因為開腹術活下來的事更是像風一樣在興安縣流傳開來,賈小五肚子上的蜈蚣線一下子變成了新鮮值錢的物件,即使后來已經愈合成疤,仍有許多人慕名而來要求看一看摸一摸。
阿依跟著墨硯在馬車上日日顛簸,枯燥無聊地又行駛了將近一個月,才抵達阿依從李三嬸那里有了點印象的古縣。
古縣雖然被稱為縣,與興安縣卻完全不是一個層次上的。古縣隸屬于宿州,宿州是大齊國第三大自治州,也是大齊國東南部地區最為繁華的州城,而隸屬于宿州城管轄的古縣則是宿州下屬第一大縣,規模相當于二級城池,人口數萬,三面環山,一條清澈的河流橫貫其中,兩岸房屋鱗次櫛比。
阿依好長時間沒看到這么熱鬧的地方了,坐在馬車里聽著寬闊的街道兩旁討價還價吆喝叫賣聲,忍不住打開車窗,掀起簾子的一角,偷偷地向外張望。
“把簾子放下。”墨硯斜倚在淺紫色金合歡軟枕上,手握書卷,也沒看她。淡淡地命令。
阿依不太高興地扁扁嘴,問:“為什么,現在天氣又不冷了。我看一看又不會怎么樣!”
墨硯抬起眼皮瞅了她一眼,正氣凜然地教育道:
“姑娘家坐車時不可以掀開簾子往外看,濟世伯府的媽媽沒教過你嗎?”
阿依訕訕地放下簾子,再次不太高興地扁扁嘴:
“墨大人,你是引教嬤嬤么,反正這里又沒人認識我,再說我現在穿的是男裝。”
墨硯冷冰冰地掃了她一眼。阿依脊背一寒,縮了縮脖子。老老實實地坐好,不敢再言語。
馬車不徐不疾地來到蓬萊客棧,墨硯率先下了車,阿依緊跟在他后面。墨硯雖然走在前頭繃著一張臉。但是在阿依下車時他的腳步還是頓了一頓,待用余光瞥見她平平穩穩地跳下來了,這才邁進客棧里。
早有伙計將馬車牽到后院去喂食,蓬萊客棧是古縣最大的客棧,屋舍精致,裝潢優雅,客棧內的伙計亦都是訓練有素。一個眉清目秀,麻利干練的小伙計滿臉堆笑地迎上來,響亮熱情地問:
“客官里邊請。請問是打尖還是住店?”
墨硯并不回答,而是站在門邊淡淡地向一樓大堂掃了一眼。蓬萊客棧的一樓大堂與所有的客棧一樣,是提供客人餐食的地方。此時的一樓大堂里幾乎坐滿了人。
人多并不奇怪,這古縣好歹也是大城鎮,大齊國東南部重要的交通要塞,然而就是連阿依也覺得奇怪的是,這些人無論男女老少竟然全都穿著一身藍衣,如果說這只是因為最近古縣的人們比較流行穿藍色的話。那每個人的胳膊上都戴著竹綠色袖箍,袖箍上還都繡著清雅的竹葉就太奇怪了。
這些人吃吃喝喝。說說笑笑,聽口音好像并不是從同一個地方來的,雖然他們每個人的表情都很和氣,看起來不像是壞人的樣子,但是這么多穿著一樣的人同時聚集在客棧里,把本來很大的客棧擠得滿滿當當的,落入外人眼里還是會讓人的心中產生出一些不安。
阿依有些拘謹地下意識往墨硯身旁靠近,墨硯不動聲色,淡漠地將目光從那一群奇怪的人身上收回來,余光瞥了阿依一眼。這丫頭只有在覺得害怕的時候才會往他身邊湊,她還真是天生地很會找靠山啊。
鐘燦已經避人耳目對著伙計亮出一枚剔透的玉牌,那伙計見狀眼眸里閃過一抹精光,揚起嗓子吆喝了聲:
“好嘞,兩間上房,客官您樓上請!”
伙計在前面引路,墨硯也沒過多停留,徑直上了三樓,來到一處華麗典雅的房間,伙計打開相鄰的兩間房門,墨硯轉過身對阿依說:
“你先去梳洗一下歇一歇,待會兒我帶你去一品齋用晚膳。”
阿依順從地點點頭,扛著脖子上那條被她命令絕對不許動,于是盡職盡責當起了蛇皮圍脖的小赤,乖乖地進房間去了。墨硯見她關門了,這才步入阿依隔壁自己的房間里。室內裝潢精美,鋪陳華麗,一股細細的甜香襲人而來,出門在外也不能講究太多,墨硯還算滿意。
伙計彎著腰身恭恭敬敬地跟隨墨硯進入室內,鐘燦關上門,墨硯已經很隨意地撿了臨窗的一張玫瑰椅坐下,跟進來的伙計立刻上前,收斂起笑容,畢恭畢敬地打了個千:
“奴才給三公子請安。”
墨硯懶散地坐在窗邊,順著窗子向下方幽深秀美的庭院望去,卻見那庭院里亦三五成群地聚著許多身穿藍衣,胳膊上套著竹綠色袖箍的人正在拱手含笑,互相客套,皺了皺眉,沉聲問:
“那些都是什么人?”
“回三公子,那些人都是靜安會招募來前往云州賑災的。三個月前林南府的云州發生地震,現在瘟疫在當地鬧得正兇,這靜安會大概是三四年前突然成立起來的,發起人是夏竹山莊的主人,意在幫助咱們這東南部地區窮苦百姓,有什么大災大難的,靜安會也會前往當地幫助當地官府賑災救人。
三公子也知道咱們大齊國的東南部這幾年年年受災,官府忙得焦頭爛額,而那靜安會出手極為大方,又不會搶了官府的功勞,因此那靜安會和夏竹山莊無論是在官府還是在民間都有極好的口碑,如今這東南部的百姓一提靜安會全是贊不絕口的。三公子剛剛在樓下看見的那些人全部是靜安會的成員。”
“都是夏竹山莊的人?”墨硯皺了皺眉,心中狐疑又覺得可笑,一個打著“慈善”的幌子周旋于官府和百姓之間的民間組織,有意思!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不,那些都是各地的仁善之人被夏竹山莊召集到一起,準備前往云州義務幫忙的。”
墨硯鋒銳的劍眉微微一揚,圓潤纖長的指尖在椅子的扶手上輕輕地叩著,諷刺一笑:
“看來咱們這大齊國的民風越來越純樸了,竟然已經有人開始懂得了‘仁善’的重要性。”
那伙計覺得自家三公子說話陰陽怪氣的,心頭一凜,也不敢回答,垂眸屏息地侍立著。墨硯沉吟了片刻,眼眸直直地望著窗外的庭院,慢吞吞地道:
“夏竹山莊,怎么從沒聽說過?”
伙計急忙垂著頭回答道:“那夏竹山莊也是隨著靜安會一同浮出水面的,之前沒有人聽說過夏竹山莊,直到靜安會在三年前東南省大旱中救助了大半個東南省,財大氣粗的夏竹山莊才被人記住,然而至今也沒有人知道夏竹山莊的主人究竟是誰,也沒人知道夏竹山莊的具體產業究竟是什么,只知道那個夏竹山莊第一是富第二是仁。”
墨硯眉尖微蹙,沉吟了半晌,聲線終于沉冷了下來,問:
“你可聽說過古縣突然多出來一個礦山?”
伙計顯然對他突然問出的這個問題心有所覺,回答:
“奴才沒有聽說過古縣忽然多出來礦山的事,但是近兩年卻時常聽說許多人來古縣找他們的家人,清一色的年輕漢子,據說都是被人拉來古縣挖礦的,卻都沒有再回家去。”
墨硯的眸色深沉下來,鐘燦見他半天沒話,眉心蹙著,便做主手一揮,伙計微怔,先看了看鐘燦,再看了看一言不發地凝著窗外的墨硯,聰敏地會意,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帶上門。
門板再次合閉的一刻,一直端坐著的墨硯忽然像沒骨頭似的懶洋洋地歪下來。他斜倚在扶手椅上,手肘擱在扶手上,慵懶地以拇指和食指撐住俊美的臉龐。他繃緊唇角,沉默了半晌,眼眸微瞇,忽然沉聲吩咐了句:
“讓鳳一查夏竹山莊和靜安會!”
“是。”鐘燦肅聲應下。
黃昏時分,墨硯帶著已經梳洗了一番仿佛又重新活過來了一般神清氣爽的阿依前往一品齋。因為一品齋與蓬萊客棧同在一條街上,兩人是步行前往的,半路上路過一家看上去很昂貴的綢緞莊,走在前面的墨硯也不說一聲,徑自拐了進去,阿依無語地抽了抽唇角,只得跟上。
掌柜的一看清墨硯外袍的料子,滿臉堆笑地迎上來,親自招待他。墨硯來到綢緞莊放置最貴的布料的貨柜前,用眼睛在上面淡淡地一掃,挑選了兩匹店里售賣的最貴的正紫色蜀錦,阿依好奇地問:
“墨大人,你要做衣服嗎?”
墨硯不答,表情淡漠地吩咐掌柜的:
“一匹給我做兩套袍子,一匹給她做兩件男裝,若還有剩就給她再裁件裙子。”他往阿依的身上淡淡一指,她身上那件散發著幽幽蘭香的素雅青衫讓他怎么看怎么不爽,終于決定要讓她換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