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認冷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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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飄紅樓分類:更新時間:2014112218:18
阿依有條不紊地撤了細針,賈小五的臉色比剛剛好了一些,額頭上因為忍痛而滲出的汗珠也少了不少。
賈娘子見他比剛剛精神了些,心稍稍安定,慌忙將兒子從床上扶起來,又給兒子整理好衣服,蹲下去替他穿好鞋子。
阿依退到一旁,知道興安縣的大部分人都不識字,也沒開藥方,一邊在墻角鐘燦新換的水盆里洗了手,一邊對賈娘子說:
“回去之后你去藥鋪里買使君子,炒熟研成細末,他的病比較重,一日三次以米湯調和服用。另外每天早中晚各服一勺醋,醋最好濃一些,越濃的酸味越能驅蟲。藥先連服七天,注意一下上茅房時有沒有蟲子從體內被排出來,如果有排出來的,就說明有效,繼續按我說的方法吃。雖然蟲子的數量太多……”
她欲言又止,頓了頓,道:
“盡量排排看吧,如果可能的話,最好多吃些有油水的東西,第一是因為蛔蟲會吸收人吃進去的東西,吃的東西太少又都被蛔蟲吸走了,人自然會變得衰弱;另外就是油水一多能在腸胃形成一層保護,以免蟲子亂鉆。”
她沒有給賈小五開太多藥材組成的藥方,這個小地方連人參都匱乏,藥材的產業也滯后,太復雜的藥方他們這里沒有。
賈娘子重重點頭,用心記下,拉著賈小五對著阿依千恩萬謝,面上帶了些拘謹。咬咬牙,訕笑著問:
“神、神醫,你看這診費……該怎么算?”
她在心里正恐慌著今天帶出來的那點壓箱底夠不夠用。她來的路上已經做好了打算,神醫說不定看見他們這樣窮酸,連見都不肯見他們,那她就帶著五兒跪在縣衙門口苦苦哀求,誰知道來了之后面見神醫居然這樣容易,以至于后面的計劃她還沒想好。
眼看神醫對他們娘倆如此親切,不僅給看了病。還用了針。連平日里趾高氣昂的王大夫都不會用針,賈娘子心里認為這個新鮮的針刺療法一定是很厲害的治療手段。這樣厲害的治療手段神醫竟然給她的五兒用了。她又是感激又是羞愧,打定主意若是手里的診費不夠,她就回家把那頭好不容易才養大的老母豬賣掉。
“我不收診費的。”阿依眨眨眼睛,回答。
賈娘子一愣。
“反正我也只是給他看看。又沒做什么,診費就不用了,你有那個錢回去好好給他吃藥,多買點好的給他補補身子吧。”阿依平著一張小臉,溫和地說。
“這怎么好……”賈娘子又驚又喜還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紅著眼圈,表情驚詫。
阿依再三表示她真的不收診費,所有來求診的她都沒有收診費,賈娘子心里驚喜又不安。帶著賈小五滿眼感激地給阿依磕了三個頭,這才感恩戴德地離去。
阿依覺得這些縣民簡直把下跪磕頭給她當診費了。
重新坐回椅子上,她的面色有些凝重。
她心里清楚。像賈小五那樣的肚子,只靠使君子驅蟲是很難的,她剛剛在給他施針時用手在他的肚皮上摸,他肚子里的蛔蟲似乎已經有鉆進內臟的跡象,這可不得了,她皺了皺眉。
“又怎么了。突然皺眉?”先前離開的墨硯從外面進來,手里捧著一只銀盤子。上面是一盤晶瑩剔透,色澤誘人的水晶蝦餃,“剛剛那個大肚子的少年不好治嗎?”
阿依一邊慢條斯理地清理細針,一邊沉默了片刻,嘆了口氣:
“那樣的肚子,開刀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開刀把里面的蟲子取出來。”
“別在要吃飯時說這么惡心的話。”墨硯扭曲著一張漂亮的臉,說,坐在阿依身旁,又用銀筷子夾了一只熱氣騰騰的蝦餃,遞到阿依有些脫皮的朱紅小嘴邊。
阿依的肚子這會兒很配合地響了起來,她放下針囊,伸出手要去接過他手里的筷子,墨硯卻躲開了,繞過她的手重新將筷子送到她嘴邊,唇角勾著一抹饒有興致的笑,說:
“你繼續擦你的針。”
阿依通過他的笑容看出了他惡劣的趣味,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她有些不高興地說:
“墨大人,你又在把我當成老鼠喂。”
“我讓外面的人等半刻鐘給你吃飯的時間,我喂你吃,你繼續擦針順便活動活動你的手,診了一上午的脈,都快成雞爪風了,后面還排著三十來個人,你不快點今天可看不完,看不完咱們就走不成了。”
阿依低頭去看自己下意識彎曲起來呈搭脈狀的手指,因為手指關節過于疲憊僵硬,導致彎曲得弧度極為夸張,的確很像雞爪風,她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在帝都時從來沒接診過這么多人,這一趟還真是開了眼了,先是在軍醫帳里包扎縫針差點吐血,這會兒又給這么多人看診,該不會整個興安縣的人都過來了吧,這一上午我明明都看了一百號人了,怎么還有那么多,興安縣哪來的那么多人口?!”
她一邊活動著像雞爪風似的小手,一邊張開嘴把他夾過來的蝦餃吃進去,味道還真不錯。她的肚子再次響亮地鳴叫起來,她疲憊得已經連窘迫的力氣都沒有了。
“的確不止是興安縣,興安縣附近十里八村的人全來了。”墨硯見她乖乖地把蝦餃吃進去,漆黑的眼眸里掠過一抹連他自己都沒有覺察到的柔和,笑說。
十里八村?
阿依腦袋發暈,開始兩眼冒金星。
繼進入軍醫帳的第一天忙得昏天黑地覺得吃不消之后,這一次她又覺得壓力強大。
“你若是不想看我們就走,不用勉強自己。”
“身為大夫,哪能丟下帶著希望跑來求診的病人自己跑掉,我習醫就是為了替人診病,哪能因為辛苦就撂挑子不干了。”阿依扁扁嘴,一本正經地說。
墨硯哧地笑了,又夾起一只香噴噴的蝦餃塞進她的小嘴里。
墨硯說的還真準,一聽說興安縣的縣衙里有來自帝都的神醫正在義診,興安縣附近十里八村凡是生病的人全都被家人親戚帶著,坐著板車甚至步行跑來求診。
興安縣的赤腳大夫多半都是靠自學,或者靠祖輩傳下來的一些醫術給人瞧病,既沒念過醫案,也沒有被名醫帶領認真地學習過。憑經驗治療一些小毛病尚可,可是嚴重一些的病癥比如臟腑出了毛病,從外表看不出來,自然就治不了了。
還有些疑難病癥,赤腳大夫或怕擔責任或怕治不好砸了自己的招牌,通常不愿意研究也不愿意醫治,直接一句病得太重治不了就給打發了,弄得生病的人還真以為不是大夫無能,而是老天爺準備要收自己了,只能悲傷地等待死亡。
不僅是赤腳大夫,這也是許多大夫的通病,面子和名望比人命更值錢,即使還有一線希望也不愿意去嘗試,只因為害怕失敗有損名聲。
阿依雖然不是不能理解這種心態,卻也不太認同。
興安縣窮鄉僻壤,藥材稀少,人又貧窮,好在阿依背過百仁堂的全部醫案,知道的偏方也不少,因地制宜,因人制宜,都能讓前來求診的人千恩萬謝地滿意而歸。
第五天,前來求診的人總算減少了,阿依都懷疑自己是不是把興安縣十里八村的病人全都看完了,和墨硯決定好次日動身回帝都去。
黃昏時分,最后一例病人接診完,阿依才要松一口氣,墨硯泡好的熱茶剛遞過去,就在這時,只聽門外一片嘈雜聲,賈娘子滿臉是淚地從外面沖進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慌張惶恐地對著阿依哭喊道:
“神醫!神醫!五兒他肚子疼的厲害,我怎么給他揉都不成,飯也吃不下水也喝不了,一個勁兒地吐,神醫,這可怎么辦啊,五兒,五兒他是不是已經不行了?!”
說話間,一個三十來歲粗手大腳的漢子已經抱著臉色慘白,滿頭是汗,痛得死去活來的賈小五從外面跟進來,后頭還跟著一個腿腳不是很利索的老婆子。
阿依有些意外,因為這個老婆子和那個漢子就是第一天過來求診歷節痛的那對母子,聽那老婆子安慰了賈娘子幾句,又來向自己求助,賈娘子叫老婆子三嬸,兩家似乎是鄰居也是親戚。
阿依雖然被賈小五的病情惡化驚了一下,卻并不意外,讓名叫李武的漢子將賈小五放在旁邊的炕上,命賈娘子把兒子的衣裳解開。賈娘子猶自哽咽,兩手發抖,李三嬸見狀把她推到一邊去,自己動手麻利地解了賈小五的衣服,露出高高鼓起的肚皮。
阿依眉尖微蹙,這肚子比前些日子還要鼓脹,她的手摸上賈小五的肚子,隔著肚皮著重去摸腸子的部位鼓起來的硬塊,這枚硬塊鼓起得十分明顯,她心臟一沉,皺了皺眉。
“神醫,五兒他、還有救嗎?”賈娘子咬著嘴唇,帶著哭腔,忐忑不安地望著阿依,希望與絕望并存地問。
阿依看了她一眼,眸光凝重,認真地說:
“蟲子太多,在體內排不出來,全部堵塞在腸子里,用藥是打不下來了,只能就這么堵著,若是一直這樣子堵下去,別說是大夫,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活,除非……”
賈娘子一陣絕望,在阿依還沒說完時便已經嗚嗚地哭起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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