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墨硯睡過了?”
晴天霹靂的一句!
阿依手一抖,差點將一碗湯全倒在自己的小袍子上,饒是有桌子沒讓湯碗倒扣過來,卻還是在落下碗時不小心地抖了一抖手,讓滾熱的湯汁濺了幾滴在手背上,緊接著也不知道被什么東西竟然嗆得直咳嗽。
她這樣的反應在秦泊南看來卻是做賊心虛,眉頭凝得更深。
阿依好不容易才平息住了劇烈的咳嗽,小臉漲紅,目瞪口呆地問:
“先、先生,你怎么突然問這個,怎、怎么可能,這么離譜……”
她的語氣有些底氣不足,秦泊南再一次皺了皺眉,面色凝重而嚴肅,沉聲道:
“我剛剛去廚房找你,沒想到卻在門外聽到了你們的對話,我是沒想偷聽的,當時也馬上走開了……我并不是想責備你,但是……”他始終半低著頭沒有去看她的臉,仿佛在壓抑著什么似的,有些憤怒,還有許多阿依看不太懂的情緒,總之她感覺他好像很氣憤,卻又在壓抑著這股氣憤,就好像是地震之前在地底下暗波洶涌的那一股令人心尖發顫的力量,森黑又讓人膽寒。
“墨硯、不肯負責嗎?”他冰冷著聲線問,讓阿依覺得若是她的回答是肯定的,下一秒墨大人的生命就要很危險了。
“先生,先生,你誤會了,墨大人是在開玩笑的。”阿依手忙腳亂地解釋,拼命地搖著頭道,“墨大人說的是上一次在帝都時,就是那次傷寒爆發的時候,我在城門口昏倒了,剛巧墨大人路過就把我帶回家去了。因為發高燒,所以就在墨大人的房間里住了一宿,不過第二天我就回去了。”
秦泊南微怔,仔細觀察她的臉,想確定她是否在說謊。她眼神澄澈,口齒清晰,沒有結巴,倒是不像是在說謊的樣子,然而他仍舊不放心,蹙著眉問:
“真的什么事都沒有?墨硯什么都沒有對你做?”
“沒有沒有,真的沒有!”阿依趕緊把頭搖成撥浪鼓,“墨大人能對我做什么,他一天到晚不是說我像老鼠就罵我是笨蛋,他怎么可能會對我做什么!”
秦泊南的眼眸瞇了一瞇,沉吟了半晌,依舊有些懷疑,頓了頓,認真地道:
“若他當真對你做了什么你千萬不用怕,盡管告訴我,我是不會讓你白白受欺負的。”
阿依滿頭黑線:“我哪有可能會受欺負,而且墨大人雖然脾氣又壞問題多多,可墨大人還算是個很正派的人,他是不會趁人之危對姑娘家做出過分的事情的。”她很篤定地說。
“你那個‘還算’是什么意思?”懶洋洋又悠閑的清悅嗓音自門口處響起,把二人嚇了一跳,同時循聲望去,卻見墨硯斜靠在門框上,正似笑非笑地望著二人。
“墨大人!”阿依驚詫地一聲低呼。
秦泊南看著一臉漫不經心的墨硯,眸光一沉,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旋即又恢復了云淡風輕的模樣。
然而他那抹一閃即逝的陰沉卻被墨硯敏銳地捕捉到了,薔薇花瓣般的嘴唇微微揚起,勾起一抹輕視的弧度。
秦泊南并不想在墨硯面前繼續剛剛的話題,既不想讓阿依覺得尷尬,也不想讓墨硯在這個話題里橫足插一腳,既然阿依說什么事都沒有,那他就相信。
什么事都沒有更好。
“墨大人,沒想到這次運送軍糧的押運官竟然是你,堂堂刑部侍郎竟然被借調到兵部,你也真辛苦啊。”秦泊南的唇角仍舊如往常一樣勾起一抹溫煦的弧度,似很和氣地笑說,雖是在問候,但平如止水的面龐上卻散發著很容易讓對方察覺并自知并識趣地退走的疏離。
這一絲淺淡的疏離被坐在他身旁的阿依敏銳地捕捉到了,同時她亦敏感地覺察到秦泊南跟墨硯說話的語氣有些不對勁,不像是平常春風淡淡不生涼的語氣,反而冷颼颼的,像冬天徐徐刮過的小北風,亦還帶著另外一種讓人匪夷所思的感覺。那種感覺阿依形容不出來,但在不經意間咂咂嘴時,卻總能品嘗到一絲有些像醋的苦酸滋味。
場面似乎有些怪。
為了緩和莫名地變得尷尬的氣氛,阿依急忙問:“墨大人,你來這里有什么事?”
“沒事。”墨硯云淡風輕地吐出特讓人想吐血的兩個字。
“沒事?”阿依滿頭黑線。
卻聽墨硯又說:“也沒什么要緊的大事,不過是聽說濟世伯受了傷,特地過來慰問一下。另外還有些有關貴府逸少爺的趣聞想必濟世伯很想知道,所以我就特地過來了。”
他始終用一種漫不經心的態度面對著秦泊南,說到這里時,上挑的眼尾掠過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對于這種自己似乎處于下風的局面,秦泊南的心里不太自在。他已經很久很久沒對一個人在心里產生過這么大的抵觸和敵意了,不,或許說從他出生開始,他就一貫是淡薄平和,無欲無求的,哪怕在別人看來應該發雷霆萬鈞之怒的事情,在他看來也不過如此,隨即一笑置之、然而今天他是真的真的覺得很窩火,從胸骨之間的縫隙里猛然鉆出的熊熊火舌幾乎要將他的整個人燙化了。
秦泊南繃緊了面色,直直地看著站在門口的墨硯。雖然在外人看來,他仍舊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行于色慣常溫煦的作風,然而墨硯卻看到了自他眼里一閃即逝的暗波,勾起的唇角笑意更深,仿佛帶了些爽快的意味。
氣氛比剛剛越發怪異。
阿依看了看坐在椅子上一瞬不瞬地盯著墨硯的秦泊南,又看了看懶洋洋地依靠在門口,同樣目不轉睛似笑非笑一直在望著秦泊南的墨硯。雖然覺得他們這樣一眨不眨地對視很是怪異,卻又沒膽去一記手刀劈開兩人相連的視線。頓了頓,鼓足勇氣,故意清了清喉嚨引起二人的注意,然后一本正經地詢問:
“墨大人,你剛剛說逸少爺怎么了?”
墨硯見問,含笑看了秦泊南一眼,淡淡地道:
“青蓮教的亂黨當初從平州蔓延到株洲,再到乾州、黃州,厲害得不得了,把大皇子鬧得焦頭爛額,剛平了這邊那邊起來,剛平了那邊這邊又死灰復燃。就在大皇子萬般頭痛的時候,在乾州平息叛亂的田勇將軍手下忽然出了一個軍師,在大皇子面前提出一則妙計。大皇子將信將疑,任命他為前鋒將軍,沒想到那個人竟然只用了三個月時間便平定了四州的青蓮教叛亂,現在在大齊國應該算是名聲大噪了吧。
大皇子很歡喜,便提攜那個軍師在自己身邊,之后在班師回帝都的路上,竟然在阜陽縣又遇到了去外祖家探親結果在回程的途中被山賊擄去的公孫家五姑娘。嘖嘖,真是好運氣,一個英雄救美,便讓公孫五姑娘對他以身相許。
回到帝都之后,大皇子又在皇上面前美言了許多句,結果皇上龍顏大悅,就在朝上封了那人正三品驍騎營參領的職位,隨后又將公孫五姑娘賜婚給了他。哦,我剛剛說的那個‘他’就是貴府上的逸少爺,恭喜濟世伯,等戰事結束你回到帝都,馬上就可以看見兒子娶新婦進門了,說不定隔年就能給你抱孫子了。”
墨硯特地在“兒子”、“新婦”、“孫子”這類重點詞匯上加了重音,似笑非笑。
秦泊南的臉色更加難看,素來溫潤平和的臉上此時卻微微發青,胸腔內淤積了怒氣,仿佛蠢蠢欲動的火山熔巖一樣隨時都有可能爆發出來。
阿依偷瞄了一眼他的臉色,有些膽戰心驚。
她完全沒想到在他們離開帝都的這段時間,秦逸竟然會那么大膽,離家出走跑去乾州投軍,緊接著受到大皇子的賞識,作為前鋒軍平定叛亂讓自己一戰成名天下知,緊接著又偶遇并解救了落入山賊窩的公孫家姑娘,再然后既被皇上器重又抱得了出身名門才貌雙全的美人從此走上了人生的巔峰。
只是這個巔峰的背后究竟會掩藏多少的風險……
看秦泊南的臉色就知道了。
阿依的心里咯噔一聲,猛然想到那一天的黃昏,秦逸謝秦北提攜的事,莫非是秦北慫恿秦逸去投軍的?
她皺了皺眉。
墨硯一直站在門口漫不經心地打量著阿依的表情,見她先是偷瞄了秦泊南一眼似很擔心的樣子,緊接著又忽然皺了皺眉,心里便有些不爽快,忽然上前幾步一把拉住阿依的手腕,將她從秦泊南身旁拉過來,一邊扯著她往外走,一邊匆匆忙忙地說:
“我娘有些東西讓我帶給你,你跟我過來拿!“
“啊?哎!等一下,墨大人,你放開我,你先放開!墨大人!”阿依被他忽然拉起來,嚇了一跳,被他硬拉著往前走,又是掙扎又是抗議,卻始終不敢大聲,生怕自己聲音太大了,會刺激秦泊南和墨硯之間再發生什么不好的事。
于是墨硯順利帶走了阿依。
秦泊南望著阿依被帶走,拳頭緩緩捏緊,卻又慢慢地松開,只是那雙幽黑的眼眸越發陰沉,從未有過地,森冷寒涼,帶著滯血的冷酷氣息。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