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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月初二是百仁堂的義診日,這一天無論是誰只要前來問診,診金藥費分不收。這一天是百仁堂所有大夫齊聚的日子,亦是作為東家的秦泊南少見的坐診之日,因此從前一天晚上起,百仁堂正門便開始陸續有患者排隊等待,許多外地人亦都是沖著這一天懷抱希望千里迢迢趕來求診。
卯時末,秦泊南總算在開門前趕到藥堂,臉色發青地坐在椅子上,因為一宿未眠,眼圈發黑,抱著頭昏昏欲睡。
阿依卻心情愉快,麻利地泡了一杯茶遞給他:“先生,喝茶吧。”
秦泊南呆了半晌,才慢吞吞地接過茶碗,她的神采奕奕對現在的他來說太過刺眼,熱熱地吞了口茶,長長地吁了口氣,他有些不爽地道:
“在全是怪味的地下室里熬了一夜,你的心情居然還這么好。”
“因為我也沒想到一晚上時間我就已經可以準確地拼出二百零塊骨頭,下一步閉著眼睛拼出來或許今晚就可以達成了。”
“年輕真好啊,一夜沒睡也能這么精神飽滿。”秦泊南托腮望著她躍躍欲試的興奮眼神,慢吞吞地說,“我果然是年紀大了,一天不睡就覺得缺點什么似的。”
阿依眨眨眼:“先生,通常來說年紀越大越會睡不著才對吧?”
“解頤,你太不會聊天,像這種時候你應該說‘先生,你年紀一點也不大’才對。”秦泊南伸出修長的食指,嚴肅指正。
阿依微愣,緊接著眉角狠抽,別過臉去,無語。
敞著的門板被輕輕叩響三下,秦泊南應了一聲,身穿一襲寶藍底玄色步步高升團花繭綢長袍的秦逸從外面進來,恭恭敬敬地請安道:
“父親。”
阿依無聲地沖他屈了屈膝。
“好些了嗎?”秦泊南望著他發青的眼底,笑容褪去,心似壓上一塊石頭般沉聲問。
“父親的藥很有效,一覺睡到天亮,沒有做夢。”秦逸含笑,聲線平靜地回答。
因為無計可施,秦泊南最后只能給秦逸在臨睡前服用助眠的藥物,說是助眠,其實就是強制安眠。
但這終不是長久之計,阿依眉尖微蹙。
“逸兒,今日義診,你雖不能坐堂,但也和解頤一同見習吧,說不定能幫上點忙。”秦泊南吩咐。
“是,父親。”
秦逸退出去之后,阿依猶豫了片刻,忽然問:
“先生,逸少爺的醫案有嗎?”
秦泊南一愣,阿依怕他覺得自己不知進退,連忙解釋:
“我知道我連單獨出診的資格都沒有,根本不可能治好逸少爺,但我是真擔心逸少爺,所以想看一看……”他用一種深沉的眼神直直地盯著她,讓她渾身不自在,忙低下頭小聲說,“沒有就算了,先生就當我什么也沒說。”
“解頤。”秦泊南托腮望著她,喚道。
“是!”
“逸兒只比你年長一歲。”
“嗯。”阿依點頭。
“容貌英俊。”
“……嗯。”是很好看,不過比起墨硯和林康就差了點,但應該也算美男子吧,阿依想。
“所以,逸兒他年輕英俊,生在秦家即使沒繼承百仁堂亦是家財萬貫,讀過國子監,混過前鋒營,雖然算不上數一數二,但也足可以稱為武雙全,聽到這些,作為女孩家的你,有什么想法?”秦泊南笑瞇瞇似誘導犯案的慫恿者一般很有目的性地問。
阿依望著他,滿頭霧水地思考了半天,回答:
“逸少爺好厲害!”
“就這些?”秦泊南等了半天不見下,追問。
阿依微怔,看著他似乎很期待的眼神,想了半晌,忽然恍然大悟,真誠地說:
“先生,雖然逸少爺很厲害,但先生同樣很厲害,也很英俊,所以即使你是逸少爺的父親,也不用對逸少爺感到自卑,先生你年紀一點也不大,真的!”她為了加強說服性,特地在句末強調性地加了一句“真的”。
不加還好點,一加上讓秦泊南更想吐血。
阿依望著他好像突然受到重創,倍受打擊地垂頭坐在椅子上,似乎連身后的背景也在一瞬間更換為陰郁的黑藍色,眨眨眼,小心翼翼地問:
“先生……你不要緊吧?”
“……嗯……還好。”秦泊南悶悶地回答,頓了頓,“解頤,我先告訴你一聲,逸兒他已經定親了。”
阿依迷惑地看了他半晌,確定他真的只是想說這個:“哦。”
秦泊南眉角狠抽。
這時阿依看了一眼桌上的漏壺,說:“先生,這個時辰我該去藥堂了,如果藥做不完,芳憐大姐是不會放我去大堂的。”
秦泊南點頭,阿依快步出去了。
秦泊南撫額,無語地嘆了口氣:“我真是想多了,這么單純的丫頭怎么可能會有旁的想頭,看她情竇初開只怕比看鐵樹開花還要難!”
阿依在藥堂極快地完成了今日份額,迫不及待地跑去前面大堂,雖早有準備,沒想到來的病患比她預想的還要多,她站在秦泊南身后還沒觀摩幾例就被周掌柜抓去包藥。秦逸已經站在柜臺后面繃著臉抓藥,明明極不愿意,卻手腳麻利比伙計們還要快,接過方子連藥柜上的藥簽都不用看便能輕而易舉地找到。
“逸少爺好厲害,就像手里長了眼睛一樣!”阿依驚訝地贊嘆。
“你那是什么比喻,怪惡心的!”
“因為逸少爺明明是第一次來百仁堂,卻連放在最偏僻地方的藥材也能找到。”
“那是百仁堂的藥柜從來就沒換過,我可是從會走路開始就在百仁堂里幫忙了。”秦逸不以為然。
阿依微怔,一邊利落地包藥遞給患者,一邊歪頭望著他不茍言笑的側臉。
“干嗎?”他問。
“逸少爺當真不喜歡百仁堂?”
“不喜歡!”干脆的否定。
“為什么?明明從小就長在這里。”
“當大夫有什么前途,像那種一輩子泡在藥罐里還要被瞧不起的行當,傻瓜才肯做!”秦逸不屑地說。
阿依愣住了,她眼里治病醫人的崇高,為何在他口卻變成了會被瞧不起的行當?
就在這時,大門外傳來一陣騷動,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女孩滿臉淚痕地沖進來,撲通跪在秦泊南面前,大哭道:
“大夫,救救我姐姐吧!”(.92txt就愛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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