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別:都市小說
作者:熙禾)
姓劉的男人空手而去,離開的時候,面上沒有任何表情,他就那么木著一張臉,緩緩地走了出去。追莽荒紀,還得上眼快。
想來,這大半年的求醫未果,已然令得他心力交瘁,提不起力氣來高興或是失望了。
隔著兩道門,從后巷里隱隱傳來刨木頭的聲音。
松年堂是一間藥鋪,最怕的就是藥材被不潔之物沾染,而葉冬葵做的是木匠活兒,難免會弄得木屑飛揚。如今那喜靜的賬房周先生挪去了后院,為免打擾他,葉冬葵就唯有將木料拿到偏僻少人的巷子里,收拾利落了,再搬去大堂動手修葺。
這動靜在旁人耳中或許有些嘈雜,然而在葉連翹和小丁香聽來,卻格外覺得親切。小丁香忍不住便是抿嘴一樂,笑嘻嘻道:“哥可真夠勤快的,就是鬧騰了點兒。”
葉連翹也笑了,在心里嘆一聲,從書櫥上撿了幾本書,往窗邊書案一坐,沉下心仔細翻看起來。
現如今,要找出幾種對癥的外用藥材,于她而言并不是甚么難事,冰片、青黛、孩兒茶……這些都是治療瘡腫、潰后不斂的良藥,對尋常的熱瘡會很有效用,問題是,要對付紫癜風這等疑難雜癥,它們就顯得太過于溫和,還遠遠不夠。
蘇時煥留在小書房里的醫藥書委實不少,然而她連著翻了好幾本,上面對于紫癜風的記載卻都大同小異,而且十分簡略。她當然可以一鼓作氣將書櫥里的書仔細翻個遍,至多花上三五天罷了,只不過,若是到那時仍舊毫無頭緒,她豈不是在白白浪費時間?
束手無策的感覺,實在是爛透了。
在窗邊勾著脖子坐久了,渾身都不得勁,腦袋也有些發漲,葉連翹活動了一下手腳,不經意間抬起頭,就見元冬和平安兩個正站在稍遠處,眼巴巴地瞅著她。
她一下子就反應過來。
對啊,早晨剛到那陣兒,她好像答應過,要帶這兩個姑娘一塊兒做面膜來著,誰成想那劉大哥一來,她就把這事兒丟到了腳后跟兒,這會子,人家還等著吶!
她轉臉看看天色,在心中略一思忖,索性丟開手中書,笑著站起身:“走吧,大概離中午還有一個時辰,咱正好去把面膜做出來。”
元冬喜得跳起來,轉身就往外跑。人都沖到門邊了,忽然又剎住腳,有點不好意思地回頭道:“我忘了問了,姑娘需要哪些藥材,我去管曹師傅要。”
平安則要沉穩許多,往葉連翹面上張了張:“葉姑娘,剛才那位劉大哥的紫癜風,你有法子了?”
“暫時還沒有。”
葉連翹坦白地聳聳肩:“不過,老在那兒坐著也不是個事兒,我總得換換腦子不是?橫豎還有兩天,你別擔心,他是頭一個上門來找我幫忙的人,他信得過我,我就一定會盡力。”
說罷便拖過一張紙,飛快地寫了兩筆:“就是這幾種藥材,份量我寫清楚了,你們去管曹師傅討來,另外還得用到幾個雞蛋。”
“是。”
平安再沒多話,含蓄地笑了一下,接過紙,同元冬兩個先行退了出去。
說起來,這面膜其實也很好做,不過是將杏仁、輕粉、滑石、龍腦和麝香研成細末,用雞蛋清調勻,便可存進瓦罐中,置于陰涼處保存。
這種面膜除了夏日里曬后使用,使皮膚清涼鎮靜以外,還有另一層功效。每天清晨洗面后敷用一盞茶的時間,只消連用上十天,便可令得氣色紅潤,面上肌膚光澤如玉。
不僅能養顏,還能養氣色,簡簡單單便令得一張臉白里透紅,且松年堂的藥材又是出了名的好貨色——這樣的誘惑,哪個女人能抵抗得了?
幾人在小書房對面的屋里搗騰了好一會兒,便也將面膜制了出來,元冬和平安蹲在地下將瓦罐一一封口,小丁香也挽著袖子幫忙,一面忙活,一面笑著抬頭道:“我估摸著,等入了夏,這面膜指定能賣得好!”
葉連翹站在一旁看她們干活兒,少不得出聲提醒:“不過這面膜里加了麝香……”
“我知道,有孕的女子用不得這個,葉姑娘放心,我記著呢。”
不等她說完,元冬便搶著道。
“嗯。”葉連翹含笑點點頭,
這當口,門外探進來一個腦袋,樂顛顛道:“葉姑娘,該吃午飯了,你們幾位的飯菜,給送去小書房?”
松年堂里,從掌柜到學徒全是男人,姜掌柜考慮得周到,怕葉連翹她們幾個姑娘家成天跟大老爺們兒湊在一處不自在,便預先同伙計們打好招呼,讓他們多照應著些,午飯分開來吃,免得女孩兒們尷尬。
不過……
從早到晚窩在小書房里,已然與外邊大堂隔絕開來,中午這一頓飯,葉連翹便有心湊湊熱鬧,一方面與眾人搞好關系,另一方面,她也覺得,從大伙兒的言談之中,自個兒說不定能學到不少東西。
再說,倘若她真個諸多忌諱,當初壓根兒就不該答應來這藥鋪子里坐堂了。
“咱出去和大家一起吃行嗎?”
她先轉頭問了問元冬和平安,見她們沒有異議,便抿唇笑著對那小伙計道:“不用那么麻煩了,我們也出去吃,飯桌是擺在后院吧?給我們格外安個小桌子就好。”
“得嘞!”
小伙計痛痛快快應一聲,笑嘻嘻道:“那你們趕緊出來,飯菜都做好了,今兒中午姜掌柜特地囑咐灶房里多做了兩道好菜,可香吶!”
言畢,一溜煙地跑了個沒影兒。
“洗洗手,咱們這就去吧,別叫人等。”
葉連翹回身對元冬和平安吩咐了一句,牽起小丁香,抬腳率先走了出去。
后院中,飯菜果真都已擺上了桌。
只是尋常的一頓中午飯而已,菜色并不十分講究,卻至少是大盤子大碗,瞧著扎扎實實,很是豐盛。院子擱著大圓桌,旁邊不遠處,又置了一張小方桌,便是幾個姑娘的位置了。
年輕的學徒和伙計們,自打來了松年堂干活兒,能和年輕姑娘在一個院兒里吃飯,還是破天荒頭一遭,個個兒都興奮得很,嘻嘻哈哈涌到后院里落了座,沒膽子湊上來同葉連翹她們搭話,便嘰嘰咕咕地你推我我擠你,時不時爆出一陣笑聲。
姜掌柜和曹師傅向來與他們同桌吃飯,很快也來了,打開后院門將巷子里正忙活的葉冬葵叫進來,拉著坐在自己身邊。
“別客氣,來了鋪子上,咱就都是自己人,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啊?”
姜掌柜扭頭對葉連翹道,坐在他對面的一個小伙計便忍不住噗地笑出聲,捂著嘴小聲道:“葉姑娘她們也和咱一起吃,往后我飯都能添三碗。”
“這么多菜都堵不上你的臭嘴?”
曹師傅登時笑罵:“你可把細點,假使唬著幾個丫頭,打明兒起她們再不肯出來吃,你就哭去吧!沒瞧見冬葵小子還坐在這兒呢?惹惱了他,擼袖子揍你——別說我沒警告你,干木匠活兒的,力氣可大!”
眾人“轟”一聲笑開了,那曹師傅便又對葉連翹笑道:“別惱,都是粗人,嘴上沒個把門的,其實沒壞心。”
“沒事兒。”葉連翹唇角一翹,沖他搖搖頭,“對了曹大伯,不是說曹姑娘今天會來嗎?怎么不見她人?”
“我讓她下晌申時左右,等咱們快打烊的時候再來。那丫頭最是能鬧騰,只要她一出現,你就別想消停了。”
曹師傅一臉無奈,然而一言一語間,卻分明是將那小閨女疼在了心尖尖上,頓了頓,又道:“連翹丫頭,今兒早上來的那個男人,聽小鐵說,好像挺麻煩?”
“是。”
提到這個,葉連翹便有些煩心,摸摸眉角:“他得的是紫癜風。”
“紫癜風?”
曹師傅一驚,滿面愕然:“……喲,這個可不好治!我說,他既然得了這個病,理當去找大夫看診吃藥啊,走來尋你……”
“他不是覺得難看嗎?”
葉連翹嘆口氣,夾了一筷子菜給小丁香:“那紫癜風倘若治得不及時,身上丘疹就會越來越多,嚴重時還可能長到臉上。他去醫館看過,也吃了不少藥,效果一直不大好,我就想著,給他配一副外用藥,只是……沒頭緒啊。”
說到這里,眉頭不自覺皺了起來。
眼見得她犯愁,曹師傅便有點不落忍,思忖半晌,驀地一拍掌,試探著道:“丫頭,要不……和四公子商量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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