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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大姐,大伯娘說家里燉了白米粥,我要吃白米粥。”不一會兒,有個男孩興奮的聲音傳來。
“大伯娘那是逗你的呢,白米粥,哪來的白米粥……”年輕婦人罵著。
“我要吃白米粥,我要吃白米粥!”男孩大叫著。
“你個吃貨……眼里就只有吃的……”
男孩的哭聲透過了破門:“大姐是壞人,壞人,白米粥,白米粥……我要吃白米粥。”
“燕子,你可是做大姐的,黑娃還小不懂事呢。”中年婦人的聲音。
“娘,你就慣著吧,黑娃這家伙整個沒臉沒皮的丟人的貨,丟死人了。村里哪家的娃像他這樣。”
“什么丟人不丟人的,哪家的娃子不好吃。”中年婦人說道。
“也沒見像黑娃這般好吃丟人的。”
“行了行了,都是日子苦的,看把黑娃饞的,吃飯吧。”
“我要吃白米粥。”男孩不依不饒。
“都說了沒有白米粥。”
“我的給他吃吧。”莫菲自醒來后,一直鬧騰著,她的頭嗡嗡作響,實在吃不消了,對著門外說。
門外的人顯然沒聽到,男孩又說:“大姐,我要吃白米粥。大伯娘說家里有白米粥吃。”
“大伯娘說的話你也信,乖,等到過年,就可以吃白米粥了。喜鵲,下午要是舒服些,就起身干活。”年輕婦人對著破門喊了一嗓子。
外面又靜了。
莫菲呆呆地看著破凳子上那碗灰乎乎的白米粥,入鼻的不是曾經吃過的白米粥的香糯之氣,倒是帶著一股子怪味。
她知道,米放得久了陳了,雖是白米,可味道盡失,同時也便宜許多。
莫菲吐納一陣子,胃里陣陣抽搐著。伸手端過那褐色的粗陶碗,閉上眼,心一橫,一鼓作氣,咕咚咕咚咽了下去。
才放下碗,門被咣地推開了,一個不過五六歲,瘦小的男孩頂著個大腦袋帶著狼一樣的目光,風一樣撲過來,一把抱過莫菲放下的空碗。
“是白米粥,果真有白米粥!”他大叫著。粥很稠,碗底殘留了很多粥液,他端起碗,仰直了大腦袋接著喝,直到再沒殘液流下,便伸出舌頭就開始舔試。
莫菲目瞪口呆地看著,男孩把碗舔得干干凈凈后,又哇地大哭起來:“沒有了,沒有了,都沒有了,沒有白米粥了。”
這哭聲滿是絕望,沖得虛弱地莫菲快要暈厥過去。她蹙眉道:“出去。”
她的身體需要休息。
年輕婦人匆匆進來:“喜鵲,我看今天日頭不算太大,一會我趕著時間和娘去后院菜地拾掇拾掇,再去采些野菜回來,晚飯前我可就得回去了,不然我婆家也會說道。你要實在難受不想起身干活就只幫著看著黑娃,別讓他去大房那丟人現眼。”
說完,一手抓著空碗,一手照著男孩的的背拍了一下,惡狠狠道:“哭什么哭,再哭,過年都沒白米粥吃了。”
男孩立刻不哭了,一雙淚汪汪的眼睛巴巴地看著莫菲。仿佛她是白米粥一樣,還是就近的,不是過年的。
年輕婦人扭身出門:“喜鵲,門姐不關上,曬會吧,屋里氣味重。”說話間,人也走遠了。
留下莫菲呆呆地躺在炕上,看著門外的熱烈陽光。
七八天之后,莫菲挖空心思、旁敲側擊,到底算是摸清了現下的情況。
她現在跨橋村里的王家次女--王喜鵲,十二歲。上山采野菜時,從險坡上滾下來昏迷不醒,其母趙氏請村里李郎中看了,李郎中說是沒有傷筋動骨,就是磕碰了腦袋,醒過來就沒事。調了些藥給敷上。她一天半后仍沒醒,趙氏擔心,背著她去了鎮上的醫館,花了幾百個錢,在腦袋上扎了無數針,才安心而歸。
王家人分為大房王金、二房王銀兩房,早些年分了家。
按說父母在,不分家。但王家情況特殊,王銀成家后不久,去鎮上打短工,斷了右胳膊,不太能做重活。且王銀之妻趙氏又能生,一個接一個的生,先是長女王春燕,然后又生下一兒一女,只是這一兒一女都沒過百日就夭折了,再之后,三年生下了兩個兒子,終是養活過來,取名永明、永亮,再之后,又生下了喜鵲。
本來這樣也就罷了,不料,趙氏老了老了,又懷上了,就是黑娃。
趙氏懷上黑娃時,大房的人都鬧翻了天,見天的酸話噴著,說是大房兩兒一女,兩個兒子分別是長孫與次孫。不像二房,上,沒有好勞力,下,永明永亮年歲還小,算不得勞力。再不分家,大房可是盡幫二房養娃了,沒見過趙氏這么懶的婆娘,為了不下地干活,凈找著機會生娃,不嫌丟人,也不看看多大歲數了,還好意思懷娃。
這話說得太難聽,王銀夫婦實在受不了,主動提出分家。
老兩口嘴上不肯,但在王銀夫婦的泣聲堅持下,終是把家給分了。大房一家與王家爺奶住在原來的屋里,給二房分了王家老宅的舊屋,破敗得讓人不忍目睹,打掃修補之后,勉強住了進來,又分得了一些用具與地,王家二房就這樣過起了不用伺候公婆的日子。
除了分家時分得不公平,二房得的地又少又貧,養老錢又要得多,一切也都說得過去。反正天下爹娘多是偏疼大房的,人心都是偏長著的呢。
可好景不長,二房的長女王春燕出嫁后,王銀為給永明與永亮兩個兒子掙兩個錢娶媳婦,農閑在鎮上打短工時,偷摸著攬下工錢多的大重活。本來胳膊就不靈當,這一下又傷到了腰。腰子可是大病,窮人家的,哪里看得起這樣富貴病啊。王銀偷瞞著不就醫,直到瞞不下去。趙氏哭天搶地的去大房那求公婆借錢救命,結果只借出了五百個錢兒,就是被大房搶去的那五百個錢兒。
最后沒法子,把幾畝貧地賣了,換了十二兩銀子,治了半年,王銀還是撒手歸天了。
據說王銀是自己餓死自己的。他死后才被發現炕s里全是米糊與藥汁,他是怕自己拖累了家人,為了不再花錢治這個無底洞的腰子,不再交那一百五十個交不起的養老錢,生生把自己餓死了。
王銀一死,趙氏一個婦人守著幾間破敗的老屋子,帶著還沒成年的四個孩子,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趙氏的爹娘性子懦,幾個兄嫂又不是好相與的,只能是偷摸著貼補她一些,再加上長女燕子也時時貼補著,這樣咬著牙扛著,過一日是一日。
目前王家二房共五口人。長女王春燕,二十歲,出嫁二年多,有兒一歲半。不再算王家人。
當家主婦趙氏,三十九周歲,寡婦。
長子王永明,十六歲;次子王永亮,十四歲。兩人都在鎮上的鐵匠鋪子里做學徒,一個月有著可憐的幾十個工錢,一個月回來一回,帶回工錢。
幼子,黑娃,還沒取官名,周歲六歲。
次女便是她,王喜鵲。
除了王家爺奶老兩口,王家大房則有八口人。當家人王金,妻劉氏;長子王永光,娶妻胡氏,有一女,二歲;次子王永輝,新娶妻小趙氏;獨女菊花,剛及笄。
王家二房分家后,不再和大房混排行,按自己一家的排行叫著。這也算是王銀生前對父母不公、大房欺壓的一種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