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奶娘道:“你們今晚誰當值?值夜的留下,其他人去歇下吧,今晚我留下來照顧大小姐。”
小菲在外頭急得團團轉,又不敢敲門,害怕劉奶娘與綠葉、綠枝她們遷怒到自己身上,轉了一陣,便怏怏地離去,想著明兒一早才能送藥。
陳湘娟聽到外頭有聲響,“奶娘,是小菲回來了,把她叫來。”
一進內室,陳湘娟就迫不及待地問:“你把藥膏送去了?”
小菲搖頭:“奴婢過去的時候,淑華苑已經關門了,里面靜得什么也聽不見,從門縫瞧見劉奶娘在哭,奴婢不敢敲門。”
“讓你送藥膏,這么小的事都辦不好……”
吳奶娘知如今不同往日,老夫人都下令“打死不究”了,陳湘娟在老夫人心里怕是再沒有半分地位了,打亂她的話道:“二小姐,這不怪小菲,大小姐傷得那么重,怕是劉奶娘幾個心情也不好,她沒敲門是對的。”
陳湘如是劉奶娘乳大的,劉奶娘對她的感情最深,看到陳湘如傷得那么重,怕是連二小姐和二小姐身邊的下人都一道遷怒。
吳奶娘道:‘明兒一早,讓小菲再去送。”
陳湘娟擔憂地道:“也不知大姐姐什么時候才醒過來。老夫人也是個聰明的,身邊竟留了那等別具用心的人……”她倒不是恨老夫人,而是覺得平白害得陳湘如受了傷。
夜,深了。
老夫人總怎么也睡不著,她坐在涼榻上,久久地回想著近來的事,一樁接一樁,她不想打罰湘如的,只是想嚇嚇她,這孩子也太倔了,竟連鞭子都不怕,連死也不怕,就要護陳湘娟。
不近,有這樣的長姐,老夫人又覺得欣慰。
她相信,陳湘如能這樣護陳湘娟,也能這樣護著陳相富兄弟。
趙婆子進了屋,低聲道:“老夫人,早些歇下吧,剛才讓蘇兒過去打聽了,聽說大小姐已經醒了。有劉奶娘服侍著,你只管放心。”
老夫人輕聲道:“我今兒是真的想打死湘娟,她太讓人失望了,傳令下去,從即日起任何人不要在我面前提到她,我就當她已經死了。”
“老夫人……”
可二小姐明明還活著呀。
老夫人道:“還要我說第二遍?我不想聽到她的名字,也不想再見她,就把她關在淑芳苑里吧,她過是好是壞,都不必稟我知道。
我王氏沒有這樣惡毒的孫女。背里咒罵長姐,怨恨祖母,還算計毒害弟弟……她不是我孫女。我嫡親的孫女只有如兒一個!”
陳湘如心地太善良了,明知道陳湘娟搶了馬慶,可她卻能含淚成全。
不再把陳湘娟當孫女,也許她就不會失望,因為她從今往后再不會抱任何的希望。
老夫人要當二小姐死了,甚至不認二小姐是她孫女……這實在太匪夷所思。
趙婆子退出內室,將話告訴了兩個粗使婆子和大丫頭等人,待她們聽到的時候,一個個都面露不解。
也對,二小姐頂撞老夫人不是一回兩回了,這回又鬧得二爺、三爺險些性命不保,連累得大小姐都受了重傷。
陳湘如在床上養了五天,劉奶娘和綠枝給她一天五遍地抹創傷藥,因傷在后背,只能扒在床上,又是夏天,連衣服都不能穿,身上又只能蓋一床薄衾,為防有男子闖入,淑華苑白天晚上都關著院門。
陳相富今兒一早又過來了,今兒休沐日,他扯著嗓子道:“我要進去。”
粗使丫頭笑著賠禮:“二爺,劉奶娘下了令,你不能進來。”
“為什么不能進,我來瞧大小姐,你也要攔著?”
好幾天,陳相富每次來都被她們阻著。
陳相富近來擔心得緊,一定是傷得極重,否則不會好些天都沒見著陳湘如。
“讓開。”
粗使丫頭不讓,陳相富用力一推,丫頭跌坐在地上,他快速一閃身,陳相貴跟在后面也奔了進來。
粗使丫頭大叫了起來:“二爺、三爺,你們不能進,不能進去。”
聲音傳到屋子里,陳湘如嚇了一跳,連忙一把抓過被子蓋好。
綠枝轉身攔在門口,“二爺、三爺,大小姐不方便見你們,你們先回去吧。”
陳相富道:“為什么不方便?我現在就要見。”
“二爺、三爺也是讀書的,當知男女有別,就算大小姐是你們親姐姐,現在也不方便見……”
陳相富看著比自己高的綠枝,猛一俯身,竟從綠枝的腋下溜進去了。
綠枝一急要來抓人,偏陳相貴也跟著進了屋。
“二爺!”綠枝想攔著,可人已經一路奔進了閨閣,屋子里全是一股子濃烈的藥味,藥膏的味道,藥汁的味道。
陳湘如扒在涼榻上,“怎進來了?快出去。”
陳相貴打了揖:“大姐姐,就讓我們瞧你一眼,你在屋里都養五天了。”
“你們都看到了,我好好的呢,現在可以離開了。”
陳相富趁著說話的時候,幾步一竄,一把扯開陳湘如的薄衾,后背那剛愈的黑褐色傷痕就映入眼簾,那么多的痕,縱橫交織,全都是鞭子留下的,還有的深處依昔能瞧見肉,似還冒著血水,一股夾雜著血腥的藥味撲面而來,充斥在鼻尖。
“沒羞沒臊的,還有沒有個規矩了。”陳湘如又氣又惱,她只穿了肚兜和褻褲呢,就這樣被陳相富給扯開薄衾,臊紅著臉,恨不得直接搧他兩耳光,拽過薄衾遮住身子,厲聲道:“出去!”
雖只一瞬,但兄弟二人都瞧得仔細,完全被那傷痕給怔住了。
陳相貴拽了一下陳相富:“二哥,我們先回去。”
陳相富氣憤道:“陳湘娟那個禍害,禍害了我們,又來禍害大姐姐。”
兄弟二人正要離開,陳湘如大喝一聲“站住”。
兩人回過頭來。
陳湘如道:“湘娟已經知道錯了,她并不是要害你們的性命,只是想整整你們,她沒有惡意,而今她已被軟禁淑芳苑,你們不許再找她麻煩。
爹娘過世得早,我們姐弟更應該相扶相助,而不是這樣彼此算計和傷害,三弟是不會計較這些的,二弟,我不放心的是你。湘娟也是你的姐姐,你就別刁難她了……”
陳相貴垂首,她竟傷得這么重,雖然聽下人說傷得重,可不親見還是不知,但那一瞬落到他眼簾的就是后背那密密的傷痕,觸目驚心。
陳相富卻是滿腹的怒氣,“陳湘娟那種人,就不配待她好,大姐,你也太護著她了。”
“二弟!”陳湘如含著淚,“如果被打的是你或三弟,不,應該說無論是湘娟還是你們其中之一,我都會這樣護著,用我的性命來護著。我們已經失去爹娘了,我們不能再失去彼此。我只盼著我們一家人都能平安喜樂。二弟,答應我,不許再去刁難湘娟。”
陳相貴看著不說話的陳相富,低聲道:“你不答應她,怕是她不肯放我們走。大姐姐也怪不容易的,你就答應她吧。再說湘娟已經被軟禁了,她想鬧事,也沒有這機會,你又何必讓大姐姐難做。”
陳相富回答道:“大姐姐,我答應你了。”
“二弟、三弟好好讀書習武學本事,要是你們大了,我就不會這么辛苦,真的好希望你們能快些長大。”
陳相貴眼里一陣潮濕,“大姐姐保重,我們改日再來探望。”拉上陳相富逃跑似地走了。
出了淑華苑,兄弟二人放緩了腳步。
陳相富道:“難怪大姐姐不讓我們看,傷得可真重,反倒是那禍害,跟個沒事人一樣,你看她近來,每天都坐在院子里頭……”
“二哥別再說了。”
“為什么不讓我告訴大姐姐,告訴她那個禍害在背后咒罵她的事。”
“沒聽到大姐姐說的話么,她盼我們一家人平安喜樂,她會用性命來護著我們……”陳相貴頓了一下,“湘娟已經傷了大姐姐一回,何必再讓她知道這事,讓她再傷心一回。祖母傷透了心,不愿見她,你若是不能原諒他,可以……和祖母一樣,當沒她這個二姐姐。”
陳相富張著嘴巴,久久合不攏嘴,他沒想到素來看似穩重的陳相貴竟能平靜地說出這番話,和老夫人一樣,當作沒有陳湘娟這個人。
陳相富不解地問:“對于一個想害死我們的陳湘娟,你往后還要當她是二姐?”
陳相貴很認真地想過這件事,“她本來是就是我二姐,不是我當不當她就能存在或不存在的,只是我無法再像以前那樣敬重她、喜歡她了。”
“不!”陳相富脫口而出,“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她,她實在太壞了,我不會當她是二姐。”
“也許祖母這樣做,是不會再因她傷心、難過吧……”
陳相富不解地道:“可是大姐姐……還這么對她好。”
“她不同的,她是長姐,就算我們說了實話,大姐姐會傷心,但不會不管她,因為大姐姐認為,爹娘過世得早,陳湘娟干的這些壞事,是她沒有教好陳湘娟。所以,就算我們說了,除了大姐姐平添一場傷心,并沒有任何用處,她還是會關心湘娟、在乎湘娟。”
既然改變不了什么,那么就用自己的方式來面對。
陳相富不再對陳湘娟好,甚至視作了陌路。
陳相貴則因為她只是他的二姐,見面時,有禮貌地打招呼,但情感卻已經淡了。R1152(就愛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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