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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暮色西沉,巷子口恢復了寧靜,楊立冬才駕著一輛馬車歸來。
鄭老伯也早在城門口等著了,百般打聽下,才知道楊立冬是出了城了,鄭老伯就在城門口等著,直到這會兒才回來了。
“先將團子給弄下去,今日的事兒,鄭老伯都已經跟了我說了……”楊立冬二話不說地背了團子下了馬車,往后院去。
田慧并不曾迎了出來,只是坐在待客堂里,安靜地坐著。
楊立冬放下團子,就被圓子和福伯扶著團子坐在了椅子上,“娘,讓你操心了……”
楊立冬早就幾步就竄到了田慧的身旁,不避著屋里人,緊緊地握著田慧,正欲將來龍去脈說個清楚,就被田慧搖頭打斷了,“你只需跟我說說,是不是這小子果真在外頭闖了禍了?”
“不曾,咱的兒子,不是你想的那樣……”楊立冬自然是看到了田慧的臉色蒼白,急急地解釋道,手不由地握得更緊了些。
“如此,我便放心了。只是,我怕是要生了……”
話落,鬧騰了一日的楊府,又是人仰馬翻。
誰都不曾想過田慧會早產,就算是半個月后的產期,也是梅御醫提前了算定了。
可終究還是提前了數日。
楊府并不曾接了接生婆,雖說是早就定好了,那也是定了十日后的。也不知道今日會不會趕巧了……
田慧也不是頭一回生子了,只是,今日卻是有些突然,楊府上下都是惴惴的,忙進忙出。
團子因著傷了腿,只能在屋子里干著急,趁著沒人的時候,眼淚撲索索的掉。
卻是無人顧及得到團子。
“二哥,我看你惹禍了吧,娘今日可一直都是冷著臉的,就是大哥哄著娘,娘都不曾笑一個……我就更不管用了……”丸子攜著半兩爬上了丸子身旁的兩把椅子。
楊府里一片忙亂,只趕著丸子半兩自去睡去。
“二哥,你說,娘會沒事的吧?我剛剛有看到福奶奶端出好多血……”過產房晃到待客堂,不知道已經多了多久,但是丸子的眼前,仍是那一盆盆的血水,還有他娘壓低了嗓音的喊聲。
他竟是聽不出來,他娘有沒有哭!
“都是我不好,我讓娘擔心了,要是,我回來得早些……”在馬車上,團子就被楊立冬給揍了,腳上的腿傷也只是因為本能的想逃脫給扭到了。
“哼!”丸子扭頭不搭理團子,這個二哥,他一向黏著緊的。只是,今日不想搭理他,雖然他看上去也有些可憐。
“為何梅御醫現在還沒有回來,這都已經好幾個月了……”
哇……
“生了,生了,恭喜楊將軍……”
團子撐著倆小家伙過來的時候,就聽到接生婆抱著尚在襁褓中小聲啜泣的小娃兒。
“生了啥!”丸子一聽,早就丟下團子跑了,扒拉開擋著的楊立冬,踮著腳尖往襁褓里瞧。
接生婆被嚇了一跳,抱著襁褓的手給抬了抬,“我的小少爺耶,你可小心著些,這里頭可是你的小妹妹呢……”
“小妹妹?”丸子小大人似的皺著眉頭,“我早說過了,我要個弟弟的,爹,要不,讓娘再生一個?”
“別鬧!”楊立冬想也不想地一巴掌下來了,好不容易求來了個嬌滴滴的閨女,說啥他都不換的。
“慧娘如何了?”楊立冬小心地抱過,福嬸早就將準備好的荷包遞了過來。
接生婆謝過,偷偷地捏了捏荷包里的銀子,掩飾不住地笑意。
“不好啦……血崩,血崩……”
哇……
田慧安靜地躺在床上,臉色蒼白,若不是還有口氣兒……
那日,險險地止住了血崩,田慧就睡了過去,不曾醒了過來。
不管喂藥,喂粥油,擦身子,都是楊立冬手把手來的。
梅御醫走之前,就留下了一劑藥方子,和三粒藥丸。“若是我趕不及回來的話,說不得這些東西能派的上用處。”
而田慧,卻好似在做夢,卻是怎么都醒不過來。
煙霧蒙蒙,田慧已經在這里轉了三天了,耳邊總能響起楊立冬的嘆息聲,她想出去,只是兜兜轉轉,卻是怎么也找不到出路。
她這是迷路了?
“你是誰?”
“我?我不過是一縷孤魂,你又是誰?”
田慧看著濃霧中的那人,有一種難以言喻地熟悉感,“我不管你是誰,但是我想出去!我的家人真需要我!若是一口薄棺將我給裝殮了,我就想出去也無用了!”
田慧越想越急,按著南下鎮的風俗,不過停放幾日,就要下葬了。
“我是慧娘,你也是慧娘……呵呵呵……好巧的緣分吶!”
氣氛,有些詭異。
“你,你就是慧娘?”田慧突然感覺到了一絲寒意,從赤著腳的腳底板里傳了上來。
咯咯咯……
“是我呢,你說,我怎么就沒有你的命好呢!這么個破身子,想不到還真能被人過下去,看來一直都是我錯了,錯得離譜了……”
喃喃自語。
不管田慧如何再問,坐在石桌旁的那個慧娘,只是低著頭,喃喃地說著自己錯了,錯了……
一連幾日,都是如此,田慧心急如焚。
“你倒是說句話呢,我怎么才能出去?若是你有啥遺愿,說不準我還能幫忙呢!”田慧說了幾句,口干舌燥。但是田慧,總覺得,這個慧娘,能幫自己。
楊府大門緊閉。
不過,與田慧想的不一樣,只要田慧有口氣兒在,楊立冬就不會裝殮下葬。
田慧生的小閨女,楊立冬取了個小名兒,喚作,豆子。
小小的,皺巴巴的,就是哭起來,也只是小聲地啜泣,跟個小貓兒一樣。
當晚,秦氏做主就請了個奶娘,不過這小豆子卻是怎么都不肯說,直到后來哭得累了,睡著了,在閉著眼巴眨地吸起來。秦氏可算是松了一口氣,只是又犯難了,若是每回都等哭累了才肯吃奶,這小小的身子骨哪經得起折騰。
這可是田慧拼死生下來的,小閨女,豆子。
“慧娘如何了,可有好轉?豆子剛剛吃了,跟個小貓兒似的,只吃了一點兒,我就讓奶娘擠了奶喂她自己的兒子去了。”只幾日,秦氏就已經憔悴不堪了。
“要不,給豆子改個名兒,這豆子小小的,吃的就少……”秦氏考慮了好幾天了,只是這般下去也不行啊。說不準,改個名兒就有起色了。
楊立冬頭疼不已,小豆子就被安排在隔壁的耳房,每日總會有貓叫似地哭聲傳了過來,可是田慧卻是半點兒動靜都無。“娘,你看著辦就是了!”
“包子?娘這腦子哪想得出名字……”
“包子就包子吧……就是要改,也等慧娘醒了再說吧,現在隨便喚著就成……”楊立冬無力地擺擺手,打斷了秦氏的話茬子。
他知道他娘怕他撐不下去,故意說些豆子的事兒來開解他。
“你去看看包子去,我幫你開著慧娘會兒,娘也有話跟慧娘說……”秦氏擠開了楊立冬床前的位置,推著楊立冬出了房門。這幾日,不管田慧是否醒著,楊立冬都是跟田慧同吃同住。
乍一出房門,楊立冬忍不住用手遮住雙眼,有些刺眼。
秦氏坐在床沿,替田慧掩了掩被子,攏了攏頭發。
“慧娘啊,你說你啊,睡了那么多日也應該醒了。你該起來瞧瞧了,這個家啊,就因為你這樣子睡著,都快散了啊……豆子,不,現在是包子了,包子是個閨女,你千辛萬苦生下來的,每日都不肯吃奶,只肯尋著你這兒睡會兒,再這樣下去,我都不敢想了……
圓子雖說每日地捧著書,只是,就是我這個不識字的老婆子,都能看得出來,這書一捧就是半日,就是連翻頁都不曾……
團子這小子,這幾日已經不知道哭了幾回了,不過到了你的屋子卻是不敢哭了,生怕惹了你的厭煩,竟是連哭都不敢了……
丸子和半兩,都有好好地照顧著包子,逗著包子玩兒,總說你,只是睡著了,累了,讓包子別吵著你……
我那兒子,你的相公,向來就是一根筋的。這幾日哪兒都不曾去,就守在你的床前,癡癡地不說話,總是怕吵著你了。若是不吵你,你又怎么會嫌煩,醒來呢?
這小子啊,怕你嫌煩了,不愿意醒來了。他說你,向來不喜歡熱鬧,只喜歡清靜地過日子,他不敢多說,總說你睡夠了就醒了……
唉……”
又是一聲長長地嘆息。
楊府的,從上到下,都認為田慧會醒的。
她,只是累了。
阿土也在幾日前來了楊府,不過是幫著楊立冬照顧著圓子兄弟幾人,卻也只能干著急。
錢氏每日都往城外的寺廟跑,但凡是大大小小的寺廟,都給跑了個遍,許了不知道多少愿。
梅御醫留下的三粒藥丸子,楊立冬已經給田慧吃了兩顆,瓷瓶里還躺著一顆,不知道這顆藥丸子該何時給田慧吃。
若是吃了,就沒了……
看著大門緊鎖的楊府,剛剛下了馬車的梅御醫,暗嘆,該不會仍是晚了吧?
“田老爺,田少爺……就是此處了……”梅御醫親自撩開簾子,扶著田老爺下了馬車。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