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吃完蛋糕沒多久，顧爺爺便率領著眾位孝子賢孫給老祖宗上墳。按著流程，上香敬酒磕頭再燒點紙錢元寶，等顧爺爺跟老祖宗們嘮叨完家中諸兒孫最近一年所取得的成就后，就可以下山回去吃午飯了。
顧蕓初原本以為今年的上墳祭祀老祖宗可以順順利利的，卻不想上香時，便起了幺蛾子。顧奶奶竟然不讓團團圓圓上香，理由自然是團團圓圓并非顧爸爸親骨肉，不能算顧家子孫。
其實這個理由根本沒辦法成立，養子（女）也是子，也是有繼承權的，何況團團圓圓早入了族譜了。顧奶奶無非欺負就是倚老賣老，欺負團團圓圓年紀小。
團團不以為然地癟了癟嘴，似笑非笑地看著一旁幸災樂禍的顧家大姐。說起來，顧家大姐也不是顧家子孫，而且還是個婆娘。原本還想在一旁看戲的顧家大姐被團團瞧著寒毛直豎，猛然想起自己的身世，不得不硬著頭皮勸顧奶奶。
“娘，你又癔癥了不是，團團圓圓可是二弟親骨肉。”
“誰，誰癔癥了？”顧奶奶尖叫起來，一把甩開了顧家大姐的伸過來拉扯她的胳膊。顧奶奶本想再說些什么，卻發現顧家大姐頻頻朝自己使眼色。其實按著老家鄉下的習俗，像顧奶奶這種二嫁的婆娘，死后應該跟前頭那男人葬在一起，能不能跟顧爺爺合葬在顧家祖墳這里，還真不好說。如此一來，不光是顧家大姐，就連顧奶奶本身也有點名不正言不順的。只不過現在不怎么講究這些了。
“爹！娘！”顧爸爸“撲通一聲”突然跪在了顧爺爺和顧奶奶跟前，連磕了三個響頭。“乘著哥姐幾個都在，我再最后重申一遍！團團圓圓就是我顧家明的親生骨肉，以后我那點子家當，蕓丫頭身為長姐有一份，團團跟圓圓也各有一份！”
團團偷偷看了顧媽媽一眼，發現顧媽媽雖瞧著面無表情，可那微微上翹的嘴角泄露出此時此刻她的心情非常不錯。想來也是。原本一直在和稀泥的顧爸爸終于忍無可忍的徹底捅破了那層窗戶紙，不再玩曖昧，確實很值得慶幸。反倒是自家老姐顧蕓初，目光呆滯，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顯然神游去了外太空很久了。
顧爸爸將目光轉向了拉著顧蕓初衣角的小小，又看了眼一旁顧蕓豎那張面帶不滿情緒的柿餅臉，沉思了片刻，做出了決定：“小小……等她長大了，我跟艾娜自會被一份豐厚的嫁妝。至于其他人。還是少打主意！”
顧奶奶原本想說些什么，卻被顧爺爺搶了先機：“好！既然老二明子都這么說了，以后家里誰都不許惦記老二那點家當！與其費心思惦記些本就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不如好好想想，為何老二可以賺到錢，你們卻不能！”
幸虧顧爺爺的威望還在。剩下的掃墓按部就班很是平靜地完成了。神游回來的顧蕓初環顧了一下四周，毫無意外地看見年長一輩中，除了顧奶奶臉上依舊露出忿忿不平之色外。其他幾個出奇相似的神色。到底是年輕頭腦靈光，比那愚昧無知的封建老太太難搞定多了。顧蕓初從不認為這些人會輕易的放棄，畢竟關系到一大筆錢的歸屬。若真成了事三家人家這么一分，最起碼也能拿個好幾百萬。不是人人都能抵擋得住誘惑，將心比心換做前世困頓的顧蕓初，估摸著也經不住這誘惑。不過好歹這么一鬧騰，可以太平很長一段時間，只要顧爺爺還在，就能維系表面的太平。
當年，顧奶奶之流所能仰仗的無非就是顧爸爸沒有兒子。所以千方百計地想讓顧家大伯那唯一的兒子顧蕓堅兼祧兩房，以便繼承顧爸爸那點子家產。卻不想人算不如天算，顧蕓堅因為顧奶奶的愚昧無知。搶救不及丟了小命。而顧爸爸卻因為顧蕓初的堅持領養回一對龍鳳雙胞胎，也算有了兒子。真真驗證那句“一步錯步步錯”。
很多年后，每當白發蒼蒼的顧媽媽回憶起這段記憶時，總會唏噓不已。幸好她的大女兒蕓丫頭當年棋高一著，堅持領養了團團圓圓這對龍鳳胎，要不然還不曉得要橫生多少枝節徒增多少煩惱。
祭拜完祖宗，一大家子人便浩浩蕩蕩地下山回祖宅吃中飯。主廚依舊是顧大伯母，顧蕓喜則負責燒火打下手。要說顧大伯母那燒菜手藝，二十年如一日，一點進步都沒有。好好的食材，不管是葷的還是素的，到了顧大伯母手里，生生燒出一股子怪味，而且味道都差不多。
所以每年這一頓，即便面對滿桌子大魚大肉，顧媽媽和顧蕓初四個依舊吃得相當斯文，淺淺的小半碗飯，隨便幾筷子蔬菜，只當是完成任務。由此沒少挨顧奶奶的數落，什么窮酸相沒福氣吃好東西……其實顧蕓玲跟劉茜小嬸也沒吃多少，也沒見顧奶奶數落過一次，無非就是瞧著顧媽媽母女（子）幾個不順眼，沒事找茬罷了。顧爺爺瞧見了沒少訓斥顧奶奶，可回轉過頭顧奶奶依舊我行我素，逮著機會就來一遭。
反倒是今年，在山上時還忿忿不平的顧奶奶突然改了性子，在內堂跟兒媳女兒以及孫女一道用餐時，非但對著顧媽媽和顏悅色起來，還拉著顧蕓初的手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看得反射弧本就比旁人長的顧蕓初都察覺出不妙，這才慢悠悠地開口道：
“瞧瞧，蕓初丫頭長得越來越漂亮了。”
“娘，可不是越來越俊了么。”顧家大姐不要錢似的夸贊著顧蕓初，絲毫沒理會坐在一旁的劉茜跟顧蕓喜那臉色都快趕上鍋底黑了。
“這蕓初丫頭虛歲也有十八了吧。”
“娘您的記性可真好昨兒正巧是這丫頭農歷生日，可不就滿十七周歲虛歲十八了么。”顧家大姐笑得跟朵喇叭花似的。若是嘴角多顆黑痣，耳邊再插朵大紅花，配上那說話語調，整個一古代拉纖保媒的老媒婆。
劉茜的眼睛滴溜溜地轉了好幾圈。原本還晴轉多云的臉上多了幾分不安好心地笑容：“哎呀，這時間啊，過得可真是快啊。轉眼間，這蕓初丫頭就快成年了。”
“哥，我怎么覺得阿嬤想把姐給賣了？”在一旁的圓圓悄悄地拉了拉團團的手，壓低了嗓門，小聲地說道。
團團翻了個白眼：“不是好像。是肯定。”
團團的話音還沒落，便聽到顧奶奶在那里自說自話道：“小是小了點，不過可以先訂婚。回頭等年歲到了，再領結婚證。”
“……”顧蕓初甚是無語地抬頭看了看外面的天空。老實說，她從來都沒將顧奶奶幾個當成對手放在心上，現在看來自己著實低估了這些人的執著，這些人不把顧爸爸那點子家當弄到手是絕不甘心了。若讓這些人知道初云建設集團大頭實際上在顧媽媽手里，還不曉得會如何鬧。原本想著最壞不錯就是將顧爸爸那二成股份出讓給顧爺爺和顧奶奶算了，現在……她改變主意了：這群貪得無厭的白眼狼。一個字兒都別想拿到！
“訂婚？”還在努力數著米飯的顧媽媽還未反應過來。訂婚什么的顧媽媽率先想到的還是顧家大伯家的大閨女顧蕓喜，怎么都不會想到顧奶奶跟顧家大姐這會兒說的那個人是自己的女兒顧蕓初。
“小喜今年好像才十九，這訂婚是不是早了點？”
顧蕓初則悄悄地朝團團使了個眼色，隨后繼續一臉無辜地歪著頭望著顧奶奶。一旁的團團不動聲色地爬下凳子，偷偷溜出了門。這種熱鬧時候怎么也得把還在隔壁喝酒的顧爺爺跟顧爸爸找過來，要不這戲怎么唱得下去？
“小喜？誰跟你說這丫頭片子。她哪有那福氣？”雖說顧蕓喜是顧奶奶一手抱大的，說起來幾個孫女里頭顧奶奶最喜歡的就是顧蕓喜。不過自打有了孫子后，孫女什么的自然也是不夠看的。
“我跟你說的是蕓初。是小蕓兒！”顧奶奶咬字清晰大聲地說道。
顧媽媽一臉驚悚的表情看著顧奶奶，她確定沒聽錯吧？顧媽媽眼皮微微跳動了幾下，強忍著心中的怒火，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問道：“不曉得娘你打算給我們家蕓初丫頭找個怎樣的男娃子？”
“放心，保證知根知底。”顧奶奶指了指顧家大姐，笑瞇瞇地說道，“喏，就是你大姐家的兒子，小雷。”
“大姐？”顧媽媽遲疑了一下，怒至極點后反而笑出了聲。“我沒聽錯吧。我們家蕓初丫頭跟小雷可是堂兄妹。”
“什么堂兄妹，蕓丫頭跟小雷可是一點血緣關系都沒有。即便有又如何？親上加親有什么不好？”顧奶奶拍著餐桌，從座位上跳了起來。指著顧媽媽的鼻子怒斥道，“一句話！你這當媽的應是不應？”
“應你娘個頭！”顧媽媽一把將面前擺滿菜肴的餐桌直接掀翻在地，“你個老虔婆，給你三分顏色還真她娘的開起染坊了？！水仙不開花還真當自己個兒是大瓣兒蒜了？！
朱亞雷？我呸！他算個什么東西？一個才初中畢業，整日里不學無術只知道摸雞偷狗的小混混！十個朱亞雷也配不上我家寶貝女兒蕓初一根手指頭！且不說現在蕓初丫頭年紀還小，還要讀書上大學。即便將來真的嫁不出去，當老姑婆，我寧可養她一輩子，也不會讓這么個不三不四的東西來糟蹋我的寶貝女兒！”
內堂里瞬間一片寂靜。圓圓跟小小瞪大了眼睛，一臉驚悚地看向顧媽媽。顧蕓初悄悄地將圓圓跟小小拉到身旁，小心翼翼地安慰著她們。要知道顧媽媽雖說平日里性子急躁了一點，可要說大發脾氣這么多年來這還是第一次。
顧媽媽在顧奶奶幾個眼里一直就是個元宵湯團，之前小打小鬧也沒見顧媽媽有任何發火的跡象。卻不想素包子轉眼間變成了一塊硬骨頭，一口咬下去肉還沒啃到，直接把自己的牙給崩了。
內堂與外堂本就只隔了一道墻，顧媽媽掀翻桌子如此大的動靜外堂自然聽得一清二楚，何況還有團團這個通風報信的小家伙在。家中四個男人自然也將顧媽媽的話聽得清楚明白。顧爸爸率先走進了內堂。望著一地的狼藉，臉是從未有過的陰沉。
才回過神來的顧奶奶見顧爸爸一言不發地走進了內堂，一屁股就坐在了冰涼的地上，大聲地干吼起來：“老二，娘要被你家婆娘給逼死了，你到底管不管？”
顧媽媽慢悠悠地從包里拆出一包濕巾，很是仔細地擦拭著自己的手。不緊不慢地說道：“顧家明，你若再想著和稀泥，我就跟你離婚！我帶著女兒還有團團圓圓走，你就光身一個自己過吧！”
“二嫂，這離婚可不能隨便說的。”顧家小叔忍不住插嘴道。
許是這離婚二字提醒了顧奶奶，原本還坐在地上干吼的顧奶奶手腳利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囂張地說道：“對！離婚！老二，休了這婆娘，回頭娘再幫你找個更好的。你現在有錢了。要多年輕的黃花閨女都有，還能給你生兒子呢。何必養旁人的野種。”
“娘！”顧爸爸一臉痛苦地深吸了口氣，“你究竟想要兒子怎么做，你才會滿意？是不是想逼死兒子，你才會開心？”
“我……”
“剛才我已經在祖宗墳前說過了，以后我那點子家當全歸蕓丫頭還有團團圓圓。即便我跟艾娜真的離了婚。我一分錢都不會要，全給三個孩子！”
“你這個白眼狼，是誰把你養那么大的？”顧奶奶再次聽到顧爸爸說要將所有家當分給顧蕓初跟團團圓圓后。氣憤得直接撲到了顧爸爸身上，連打帶踹，“你個不知回報的畜生！”
“夠了！”顧爺爺從顧爸爸身上一把扯過顧奶奶，二話不說直接狠狠地甩了兩個耳光，“鬧夠了沒有？讓蕓丫頭嫁給小雷這種垃圾貨，虧你想得出來！她是你的親孫女！你還要臉不要？！
顧家清！老子警告你！以后少在你娘面前搬弄是非，亂出什么餿主意！
你！王翠萍！身為大兒媳，整天忙忙叨叨的不曉得瞎忙什么事？好好的一個兒子，讓你養成什么樣子？好吃懶做，自私自利。還有那身材這跟豬有什么區別？tm還不如一頭豬，豬還能養肥了殺肉吃！
你！沈靜！好歹也是書香門第出來的大家閨秀，誰教你掀桌子的？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地心平氣和地跟家明商量？離婚？正若離婚了。家里三個孩子怎么辦？都這么大個人了，脾氣怎么還是這么急躁？！
還有你！劉茜！別以為這里沒你什么事兒！好好過你的小日子，別總眼紅旁人家。誰家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
顧爺爺中氣十足地大發了一頓脾氣，從顧家大姐到三個兒媳，一一教訓了個遍。就連在一旁看到顧媽媽挨訓幸災樂禍的劉茜小嬸都沒落下。原來顧爺爺心里什么都知道，只不過很多時候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忍而不發而已。
這姜到底還是老的辣。
爺爺威武\(≧▽≦)/顧蕓初在心里暗暗為顧爺爺豎起了大拇指。
因為顧媽媽將整桌子的飯菜都給掀了，作為懲罰，便由顧媽媽負責打掃干凈，而且任何人都不能幫忙。此外，顧家大姐跟另外倆兒媳還得再準備一桌菜出來。看到滿桌子美味就這么直接被掃進簸箕里，回頭只能拿來喂豬，把顧奶奶心疼得整張臉都糾結在了一塊。
竟然敢罵我！顧奶奶狠狠地瞪了一眼還在打掃內堂的顧媽媽一眼，扭頭上了樓。這事沒完！
乘著家中幾個女人打掃內堂重新煮一桌飯菜的間隙，顧爸爸一個人來到了院子里，從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支煙，不曾猶豫地抽了起來。
“二哥，你不是把煙給借了么？”顧家小叔跟在顧爸爸身后，也來到了院子里，“這身上怎么還有煙？”
“出門應酬，總得備上幾包煙。”顧爸爸遞了包軟中華給顧家小叔，“來一支？”
“也給我來一支。”身后傳來了顧家大伯的聲音，“二弟，當大哥對不住你。”
“大哥，別說了，都是一家人。”顧爸爸直接將整包軟中華丟給了顧家大伯，隨后又從車里翻出一包完整的，給了顧家小叔。
“小時候我被蛇咬了，要不是大哥你，我這條命早沒了。”
“二哥，其實你也別怪娘。你現在發達了，可你兩個兄弟大哥還在地里刨食吃，弟弟我前年下崗了，就弄了個修車鋪，勉強混個溫飽而已……二哥，你若有什么好的賺錢法子，就拉上我們唄。”
“其實……”顧爸爸本想告訴自己的兄弟，他哪有什么賺錢的法子，總不能讓大哥跟小弟來他那房產公司上班吧。當初，在建立之初就跟女兒顧蕓初約法三章，決不允許那些個三姑六婆上門來橫插一杠子。正因為有這個約法三章，蕓初丫頭才對自己時不時接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爸爸，原來你在這里啊。”偷聽了好一會兒的顧蕓初眼見著顧爸爸即將違反約定，只好提前跳了出來，“哦原來爸爸在偷偷地抽煙啊。”
“蕓丫頭……”顧爸爸手一抖，差點將手中抽了一半的香煙直接丟棄在了地上。說起來自己也已經快十來年不曾抽煙了，想不多第一次抽，還被女兒抓了個現行。
“大伯，聽說去年村里分了田地。這次分地好像有三十年的承包期，而且還能轉讓。虧著小小現在的戶口還在農村，若是遷到城里，怎么說都得少分不少。”顧蕓初笑嘻嘻地說道，“我聽說現在轉讓一畝地能拿三萬八。”
“誰說有三萬八，只有三萬五好不好？”顧家大伯順嘴接過了話茬。話音未落，顧家大伯立馬回過神，發現自己竟然被顧蕓初這個丫頭片子給帶到了溝里，將實話給說了出來。
顧蕓初不以為然地笑了笑，將目光轉向了顧家小叔顧家石：“小叔，茜玲洗車行的生意不錯吧。”
“托福，還行，有時候忙……”顧家小叔的臉色也跟著發生了變化。不過再怎么變，也沒有顧爸爸臉色變得快。
原來，折騰半天，他才是家里最傻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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