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陣兒,那女劍修也終于疲憊下來,一雙眼皮微微垂下,只是露出兩道目光仍舊神采奕奕,她迅速地收回寶劍,拴上活物袋,便徑直飛躍上舟。
船舟上一干人等如今看她的眼光皆是不同,大多臉含笑意,但笑容卻真假難辨,不過對方也未在意,落座到一處便安靜躺臥下來,閉目休息。
見此一幕,一眾人面面相覷,其中一位中期男修就笑了,也不知朝誰說道:“今日第一次出手算是大有收獲,不過各位道友可要小心了,這縮骨魚雖未有靈智,但也不是傻子,經此一嚇接下來必會更加警惕,這捕撈之事越到后面就會越顯困難,恐怕我們大家還是要齊心合力,多多想些辦法才好。”
他說著,有意無意瞟向了那假寐的女劍修。
另一人好笑道:“道友身手了得,剛才那一手飛爪靈器運用得可是神乎其神,難道還擔心捕獲不了這些縮骨魚?這可是第一階梯,難度最小的一個,縱是那縮骨魚有些難纏,但憑我等之力豈會怵它?”
說話的男修聽聞此話想翻白眼,船中一老者便打圓場道:“兩位道友各有道理,不過,以老朽看來,此關倒也并不防事,大家只管各顯神通!若接下來遇到真正困難的階梯時,想必我們這群人都樂意互幫互助,畢竟……嘿嘿,單絲不成線,獨木不成林嘛!”
他說完這話,那笑人的男修也品出了味來,這才明白他們是想以眾人的利益給那女劍修施加壓力,以免反被此女壓上一頭,畢竟他們若捆成了一團,倒也可以與那女修拼上一拼,他心中一喜,正欲幫腔幾句,誰知另外兩位初期修士更是聽得貼心之極,那女修飛快撿住說話的空隙,含笑忙道:“是這個理,各位前輩能夠這么想,實在是考慮周全!只是我們幾人實力不足,倒耽擱了前輩們了。”
他們的實力最低,自然巴不得能抱上大腿,否則像今日這般連殘羹剩飯都吃不著,那他們也白來了。
原本,對這三位初期修士老者等人并未太過在意,可想著多個人多份力量,如果反把他們排除出去,那么剛才的話也是自打嘴巴了,他們想了想,老者卻率先笑道:“不必過謙,大家同坐一舟,也正需同舟共濟,互惠互利才是好事。”
那女修聽此點了點頭,初境男修也跟著點了點頭,這一群人,唯獨女劍修聽得分明,嘴角微冷,似乎并沒有把這些虛偽放在心中,不過她的冷漠含而不露,沒有半點在意也是不可能的。
而池桑落,雖無熱絡之色,卻也無排斥之色,她在沉默中,淡淡看了眾人一眼便收回了眼神,身體迎風慢慢靠在船沿邊,一副思量之色,倒也什么話沒說。
的確,適時的時候,虛偽也是有作用的。
得了老者的承諾后,如他們這些初期修士果然單獨得了一塊海域捕魚,那女修自得不已,祭出靈器便瘋狂在海面攻擊,而那男修許是還牽掛著之前的事情,好言朝池桑落道:“在下看此處縮骨魚埋藏得深,想邀請道友一同捕獲,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桑落藏著別的心思,聽聞此話有些漫不經心,可僅是一剎那,她似乎也清醒過來,看著那女修海面上攻擊的姿態,看著這四周中期修士的笑臉,又看著這男修熱絡的表情,一時間,兩難之境仿佛剎那解開,心中那一點淺淺的猶疑也完全釋然……
她淡淡一笑,敷衍道:“未免拖累道友,還是各憑本事吧。”
話說出,就含帶一絲自利之感,那男修聞言神色難看,心中小瞧了池桑落一分,冷哼一聲便轉身飛離。
而池桑落,感應到一旁老者的注視,也微微勾起了唇角,佯裝一副輕蔑之色,隨之飛身入海。
昨日三位布置陣法的修士還在船上歇息,海面上西北處是那女劍修的領地,東北、東南處分別有三位中期修士布法其間,而那較小的一處西南海域則分與了他們三位。
已經攻擊了近半個時辰,那初期女修才堪堪捕獲兩條縮骨魚,但或許是因為有昨日一無所獲的對比,她的興致仍是高昂,手中招數不斷,攻擊不斷,震得海面雷霆作響。爾后不久,見到那男修和池桑落也跟了上來,她眼神一冷,手中靈器閃動下,有意無意地擴大攻擊范圍,似乎圈定著自己的領地。男子見此不悅,雖未直接與她沖突,倒也沒有避讓,他祭出一把尖峰錐,任其在手中盤旋四十余下便猛地將之搗入水中,一股靈力瞬間隨之波蕩,嘩地一聲海水飛濺,浸染了女修的五丈多“領海”,終于引得對方怒目相向!
男子冷冷一笑,一把收回靈器,看似在關注海下的縮骨魚,實際,卻一瞬不瞬地注視著那女修的反應,而那女修也不愿相讓,兩人彼此忌諱,你不讓我我不讓你,明爭暗斗在這海域之中較量開來。
旁側的池桑落,似乎不愿插足,寧可選擇一處狹小的海域單獨施展,沒一會兒便沒入了海中。
浸于海下十丈之深,她這才一改傲慢之色,淡淡向上挑了一眼,確定無人關注她時,右手靈力一放,袖中嗖地一道白色祭出,鈴音閃動之下白綾迅疾沖往右方三丈之外,而她的身影也跟隨著白綾飛快游梭此間。
近一個時辰的捕捉,她一共捕到五條縮骨魚,若除開此處靈魚稀少之故,她的水平也算中等,不過,不同于以往,確定了捕撈縮骨魚的難度后,她沒有再進一步思考如何對付縮骨魚的問題,反而淡淡看了一眼捕獲的游魚,很快,便再次沉入水下,悄無聲息地釋放了一條、兩條、三條……
再過一刻鐘后,故作難耐之色,她一下沖出了海面,筋疲力盡地飛向了葉舟。
原本正在調理身體的老者感應到動靜,微微睜眼看了她一眼,見她形容,微微納罕道:“仙子水性倒是厲害,能在水下呆足這么長時間,難道修行的是水行之術?”
桑落淺淺一笑,卻答非所問道:“我修行的是幻術。”
“哦?”老者好奇,“那仙子何以如此深諳水性?”
“深諳水性?”桑落好笑,故意看了眼活物袋道,“若真深諳水性,就不至于只捕獲了這么兩條縮骨魚,面對這些善于隱匿的靈物,還真是麻煩。”
老者聞言,淡淡看了她一眼,見她神色懊惱,忽地一笑道:“仙子不必著急,今日氣運不佳,明日再戰便是。”
簡短說了這么句潦草的寬慰之言后,他也未再理會池桑落,旋即又閉目調養起來。
桑落聽此淡淡勾唇,再看了眼這三位葉舟上的中期修士,便再無絲毫形色外露,她安靜地坐到一邊,抽出一半心思關注四周后,整個人亦跟著閉目調理起來。
一連十五日,雖然那縮骨魚越來越難以尋覓,但七位中期修士憑借強大的實力也都各得了百余只縮骨魚,另外兩位初期修士,雖然偶爾承蒙兩三中期修士照拂,卻也未及百數,女修捕獲了七十三條縮骨魚,男修卻只捕獲了五十七條,兩人都是一副煩惱之色。
更令人煩惱的是,這些中期修士不想耽擱時間,雖然還有兩日才會掀起第二層階梯海浪,但他們還是為節約時間,準備直接前往下一處海域。
這一點,就更讓他們為難了。
面對這七人的壓力,他們誰都無可奈何,可這樣一來,數目不夠,他們的任務仍舊不能完成,然而,那老者一句話,又打消了他們的不滿。
他說:“這沒關系,我們這兒正多了一些,道友們若欠缺得不多,正好可以彌補。”
女修二人皆是大喜!
這其中,唯獨池桑落不露喜色,反而一臉愁容,似乎被什么深深困擾一般。
此間緣故,直到他們離開的第二日,她才啟口。
“什么!”
不止是老者、這四周的修士,就連那女劍修也一臉吃驚,詫異地望著池桑落,“你要返回去?”
“……這不行!都到了此地怎么還能再返回去!”
老者第一個反對,其余中期修士皆是怒目,女劍修也冷冷看了她一眼,毫不留情道:“妹子若真執意如此,不顧大局,那么說不得我也不能容了!”
桑落靜靜看了她一眼,壓下心頭的不悅,起身淡淡道:“諸位前輩、道友,此番決定,我也的確是經過了深思熟慮后才下定的……各位且聽我言,我并沒有想過耽誤大家的時間,我的打算是……由我一人返回去,大家繼續前行……”
“什么叫一人返回去?”一中期男修驚訝道,“仙子的意思難道是想獨自出任務不成?”
“這是什么話?”又一男修冷聲道,“沒有船舟如何一人活動!”
眾人皆看著池桑落,個個神情不解,那女劍修也清冷瞟了她一眼,嗤笑一聲道:“難道妹子是覺得和我們一道礙事,所以,打算獨自冒險?”
老者目光一閃,也同樣懷疑地看向池桑落。
桑落想笑。
對,這正是理由,不過,她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應這句話的,從決定之時起,她就已經準備好了冒險,因為至少,她不會受制于人。
和那兩個初期修士不同,她從來都不會只顧眼前利益,長遠來看,這幾位中期修士連自己都無法把握能夠順利通過這十處海上階梯,又拿什么來分給他們一杯羹?
且不說他們本身行為虛假,就算他們是真心相助,她池桑落也要自己把握自己的東西,不需要任何人來幫她完成任務!
故作為難,又故作釋然,她慢慢抬眸道:“實不相瞞,這段時間我總共捕獲不過三十三條縮骨魚,如果不回去,就算各位前輩愿意助我,我也無法湊足百位之數。如果此時下定不了決心,之后必會后悔,我打算搏一搏,也不枉此行。”
末地一句話,是真的。如果此時下定不了決心,之后她必會后悔,搏一搏雖不一定勝利,風險也可能更大,但一定比隨同這些人要輕松、要快樂得多!
她說著,靈氣一轉下慢慢展開了百褶裙中的一處活物袋,里面光芒閃爍,幾條.乳.白色游魚清晰地游動其中,正是三十三條!
不僅如此,這些游魚還非死即傷,個個慘不忍睹,可見捕撈時情形之慘烈!
看到這一點,一些人似恍然過來,一些人卻仍舊皺眉,而這時,池桑落手中靈光再顯之下,這五彩斑斕的百褶裙中所有的活物袋統統打開,一并呈現在了眾人面前……
沒有私藏,沒有說假,她的的確確只捕獲了三十三條縮骨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