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韓修宇似有所感地睜開了疲累的雙眼,好一會兒才漸漸適應了漆黑的車廂。連續幾天高壓環境下的奔波讓他得不到良好的休息,難得有了點兒偷懶的時間卻怎么也無法入眠。
他心里清楚,只要那女孩鎮守著警署區域,他們這幾個守夜人基本上是可有可無的存在。不過,一旦到了深夜,哪怕生物鐘提醒著身體已經達到極限,需要睡眠來補充精力,他們也很難進入到沉眠的狀態。
這幾天的經歷早已顛覆了所有人的三觀,在這漫長的連性命都難保的黑夜里,有幾個人能真正做到安然入睡。往往是在緊繃的神經中保持個半睡半醒的迷糊狀,一邊暗示自己小憩,一邊督促自己警戒,可謂是冰火兩重天,在激烈的矛盾中合眼,最后情非得已地張開。
揉了揉愈發酸痛的太陽穴,韓修宇摸過身邊的眼鏡戴上,隨后小心翼翼地將懷里熟睡的孩子輕柔地放置在躺平的副駕駛座上。躡手躡腳地撈過擱置在方向盤前的槍支,摸索著上膛,而眼神卻是細細地打量著看似風平浪靜的局子,戒備的意味深重。
那是一種很玄妙的感覺,讓他覺得自己的視力似乎得到了延展,仿佛只要跨過某一個坎兒就可以穿透那層層疊疊的墻垣刺入內部的真實,窺視其中的情況。
在睜開眼的一瞬間,一種熟悉而陌生的共鳴再次產生,說不出究竟是什么感受,但卻讓他不得不提起精神來應對周遭的死寂,好像空間內蟄伏著詭異猛獸般,必須萬分警惕。
難道局子里……有異變了么?
韓修宇推了推眼鏡,抿起干燥的嘴唇看了眼沉睡中的杜穆凱和寂靜無聲的臥室,心內搖擺了幾下后便選擇去外界探探。
若是在平日里,他絕不會這般冒冒失失地走下房車,外界黑暗一片。誰知道會冒出什么妖魔鬼怪,保不準兒剛跨下車被吞了也不是沒可能。可今天,大概是加入了一個大團隊的緣故,他總覺得自己的膽子壯了幾分。有了些底氣,貌似刀山火海也可以闖闖的樣子。
最重要的是,比起客觀現實的推動,他更相信自己的第六感。
提了一柄狙擊槍和一把伯萊塔手槍,別上管匕首,他輕輕地打開了車門躥了下去,嚴嚴實實地合上車門后,兩三下就奔入了濃墨翻卷的夜幕中。
西區內,喪尸犬重重地被甩上了墻壁,整個血呼啦咋的腐爛身子頓時在慘白的墻面上扣出了一個黏糊糊的血影。它兇厲地嗷叫著從地上掙扎著爬起,沖著趙易張開了布滿獠牙的大嘴。
一根根細小的肉芽在腐肉間扭動著抽離出來,織補著它破損的皮肉,逐漸連接成一片猩紅色的肌肉,結實而有力。仿佛不曾受到過任何傷害。
還好……它的目標暫時是他……而不是奔入后方找尋幸存者……
落下心里的大石頭,趙易不再猶豫,一矮身避開身后喪尸犬的撲擊,掏出了軍靴上的匕首對準了正從他頭頂飛躍而過的喪尸犬的下腹,犀利地一捅、一擰、一劃,鋒利的刃面沿著它的肌理流暢地切割下來,下一秒。冰冷的大小腸瞬間淋了趙易滿頭滿臉。
“嗷嗷嗚――”
喪尸犬慘叫著轉頭咬向趙易的脖頸,卻不料在上下顎開合的剎那就被對方搶占了先機。一雙厚實的大掌帶著呼嘯的勁風從上下兩頭拍了下來,巨大的沖力將喪尸犬的長嘴使勁兒一合,“咔嚓”幾聲便撞碎了它的兩排獠牙。
齒屑飛濺,黑血迸射,趁著對方在短暫的休克中尚未意識到用前爪夠向他的身體時。趙易一手揪住喪尸犬的腦袋,另一手快速地滑向它的脖頸,搭在那輪廓盡顯的脊柱上,兩手技巧性地交錯著一扭,伴隨著一聲瘆人的骨骼碎裂聲。這只斷了脖子的喪尸犬徹底歇菜了。
前后不過幾秒的時間而已,趙易常年鍛煉出的運動神經遠遠領先于大腦理智的推斷,在還未確定下一步戰略計劃的時候,他已經拽過喪尸犬的尸體狠狠地砸向身后那另外幾只蜂擁上來的野獸。
簡直魯莽!
正打算上前幫忙的云默在心里立刻下了個判斷,顯然趙易目前的戰術并不為她看好。要知道,走廊也不過那么大點兒面積,一把扔出一只喪尸犬不僅耗費體力,就算暫時阻擋住了大后方喪尸犬的進攻腳步,這短暫的緩沖時間也解決不了任何實質性的問題。
能趁機逃跑么?不能!人類那點兒速度連只發飆的野雞都跑不過,更何況是四條腿的喪尸犬!
那扔一具尸體能攔住十幾只喪尸犬的突圍么?還是說喪尸犬看到同伴的身體會哀悼一會兒再進攻?做夢都不可能!
反倒是喪尸犬尸體的面積過大,遮蓋住眼前的視線給了它同類可趁之機倒是真的。幾乎所有人在擲出一個大型物件對付敵人的時候總會本能地盯上一兩秒看看效果如何,卻不知這要命的一兩秒中包藏著無數的禍患。
所以,在云默看來,趙易這步棋是走差了,即便不至于滿盤皆輸,可也會贏得很慘。
雖然他的殺招犀利,經驗老道,明擺著干這些是老本行了,但是他終究未曾和只剩下殺戮本性的生化怪物多次交戰,個中不足,也不是片刻的工夫可以彌補得了的。
就好比現在,原先那只被趙易丟擲出去的喪尸犬在趙易掄出尸體時就撲向了他的后背,而前方的尸體遮蓋住了他的視線,導致他忽視了幾只從空隙下鉆入的喪尸犬!
胸口、脖頸、下腹……它們盡挑些刁鉆的角度襲來,一時間讓趙易難以招架,前所未有的危機感疏忽而至,洶涌得讓他的大腦呈現出短時間的空白。
等等!再等等!
猛地感覺到趙易身上層層拔升的病毒氣息,一圈細微的能量波動向外層傳出,云默趕緊按捺住前去營救的沖動,墨玉般的眼瞳中閃過期待的光芒。
要覺醒了么……
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即使前一秒還是美夢天堂,興許下一秒就化為人間地獄。
就在云默以為團隊即將再次迎來一個異能者的時候,幾顆精準到極限的子彈瞬息間擦著她的鬢角而過,勢如破竹地殺進喪尸犬的包圍圈內,貫穿了它們的腦袋,同時也擊碎了云默難得期待的心情。
“砰砰砰!”
黑色的血花從喪尸犬的腦袋內噴涌而出,它們保持著死透前一秒那猙獰無比的兇相,零落地摔在趙易的腳邊。與此同時,解除危機后的趙易那渾身的氣息也在頃刻間收斂得一干二凈,好像從未出現過一樣……
該死的,就差那么一點兒!
云默陰沉沉地站在走廊外頭凝視著五十米開外的韓修宇,全身上下籠罩著一股“老子不爽,誰惹殺誰”的濃郁殺氣。直唬得跑近了的韓修宇一愣,似乎很意外自己哪里做得不對惹毛了這女孩。
偏生這時候還真有不長眼的喪尸犬作大死地奔上來找虐,察覺到周邊不止一個獵物后,有幾只立刻從破碎的窗戶躍出外面,硬是放著“大型肉塊”的韓修宇不管,全數興奮地圍上了看上去“柔弱”不少的云默,拖拉著淡綠色的涎水嘶吼著襲上了女孩的脖頸。
沒眼色的東西!
云默提起一柄唐刀狠狠擦著韓修宇的臉頰刺進了喪尸犬的喉管,大力推上唐刀的柄端,一股腦兒地將利刃徑直貫穿了喪尸犬的身體,并威勢不減地從它的后背斜刺著穿出,直將喪尸犬捅出一個血洞,報復性地糊了韓修宇一臉腥臭。
而趙易抓緊時間撈過微型沖鋒槍,利索地卸下空空的彈夾,火速上膛扣扳機,對著另外幾只喪尸犬橫掃了過去。
就在火力防線再次筑起的那刻,云默早已剽悍地解決掉了三只喪尸犬,手段極其血腥殘忍,至少現在沐浴在黑血中的韓修宇還沒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兒,身上就被甩了一堆腐肉,刺鼻的腥味讓他幾欲作嘔。
正想著拿起手里的武器加入戰局,眼前那正拿著唐刀挑破喪尸犬腦袋的女孩卻突兀地開口道:“去守著西區的外圍,那兒應該有個漏風的小天窗……風的味道變了……該死的!它們在逃!”
還不待他理解她話語中的一兩分意思,云默已迅速轉身,豹子般的速度沖向兩米左右高度的圍墻,輕巧地翻越了出去,眨眼間不見了蹤影。
解決掉最后一只后,趙易看著黏糊的喪尸犬的身體,眼里流露出一抹真切的悲哀。
這些喪尸犬內夾雜著七八只警犬,它們曾經作為戰士最忠誠的伙伴陪伴著他們出生入死,卻不想竟是這樣凄涼的下場。
他并不清楚21日晚上這局子里究竟是發生過什么,可直覺告訴他,事情遠非他想象中的那么簡單。丟進舊倉庫的尸體、吃人的警犬、混進來的野狗……這是在,刻意地制造喪尸犬么?
局子里的警員都死光了嗎?被喪尸鴉拆著吃的二十幾個男人真的是主謀?那些幸存者的話語真的沒有漏洞?
下意識地,他將視線轉向了正冒出陣陣尸臭的破舊倉門,回頭對著怔愣狀的韓修宇緩緩說道:“韓修宇,幫我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