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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嬈回到謝家時，謝幼瓊已經窩在客廳的沙發上自得其樂地嗑著瓜子了。
“這么早就回來了？”她脫下外套掛在衣帽架上，有些奇怪地問。
這回出門去北嶺區，不期然撞見郭俊偉和聶子俊之后舒嬈便沒了繼續瞎晃的心思，去鵬城大學轉了一圈之后便直接搭公車回來了。加上花在路上的時間，算起來還不到四個小時。本以為回到家里估計得拿出點手段哄謝幼風那個死小孩開門（她還沒謝家的鑰匙），沒想到謝幼瓊卻比她還早到家。
她究竟做的什么工作啊？工作時間短，報酬豐厚（至少支撐得起鵬城不低的消費水平），上班時間還能自由選擇。在人才濟濟大學生都屬廉價勞動力的天朝竟覓得到如此好差事，舒嬈覺得不可思議。
謝幼瓊見她回來，高興地挪開一塊座兒給她，拍著背枕說道：“小嬈，快來坐。”
舒嬈這會兒更想回房間一個人待著，不過略作躊躇后，她還是坐了下來。
謝幼瓊捧一把瓜子放到她手心。
“吶，你試試。五香味兒的，不錯哦。”謝幼瓊笑瞇瞇地說。
和一個漂亮女孩相偎相依著嗑瓜子……說真的舒嬈從沒有這種愛好。
不過女孩子聊天時吃點零碎似乎是慣例？嗯，看來自己也得習慣。這么想著，舒嬈蹙著眉拈了粒瓜子，放到了雙唇中間。
貝齒輕咬，一聲脆響，酥香的瓜子仁蹦到嘴里。
還別說，確實挺香的。舒嬈似乎有點理解為什么女孩子總愛吃零食了。就是這么一顆一顆地嗑得嘴酸，實在有點麻煩。為什么不直接買剝好的吃個痛快呢？超市里不是有賣那種滿是瓜子仁的餅干嗎？
“怎么樣，沒騙你吧？”
舒嬈點頭：“確實挺好吃的。”
“今天出去怎么樣？找到住處了嗎？”謝幼瓊問。
找朋友靠親戚，找個新地方住，這是舒嬈出門時說的理由。
“啊，差不多了吧。”
“就在北嶺區嗎？定下來了沒有？”
“差不多了。”舒嬈語焉不詳。
謝幼瓊呸地吐出一片瓜子殼，抽了張紙巾擦著手，說：“小嬈你什么都好，就是不太愛說話，女孩子這樣很沒趣的啊你知道不？”
“……還好吧。”舒嬈說，“我習慣了。”
“看，又來了吧。《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里頭有句話聽說過么？‘人應該支配習慣，而不是讓習慣支配自己’。”
謝幼瓊說著伸了個懶腰。青春逼人的身體向后繃成了弓形，展露出迷人的窈窕纖腰——以及微微鼓起的平坦胸脯。
女人似乎都比較喜歡在思考之前說話，而不是在說話之前先思考。若照謝幼瓊說的，那需要學會支配習慣的該是她吧？畢竟作息紊亂熱衷室內生活以及喜歡零嘴，這些怎么都算不上是好習慣。舒嬈心想。
這張沙發估計是謝安茹買來自個兒用的，坐下兩人已經顯得逼仄。謝幼瓊舒展手臂時動作幅度大了些，手肘不經意地碰到了舒嬈的胸部。盡管隔著bra的海綿墊層，鼓鼓騰騰的胸部還是因這動作顫動了一下。舒嬈俏臉不禁一紅。
“呃，不好意思。”謝幼瓊趕緊道歉。
舒嬈擺手，示意她不必介意。
謝幼瓊又說：“不過小嬈你的胸部真大呢，究竟是怎么發育的啊？”
說著一臉艷羨地盯著她胸前的雙峰。
舒嬈忍不住在心里哀號了一聲。
又來了……能不能別老是這樣！謝幼瓊難道真是個蕾絲邊不成？
關于胸部膨脹飛快堪比吹氣球這件事，舒嬈曾在擔心之余跟官惠蕓提起過。照惠蕓的猜想，變身應該有兩個階段，第一階段自然就是那一個月由內而外的全身改造，徹底將舒嬈變成了一個女人。而第二個階段，則是在變身后的基礎上繼續完善，臻于完美。
而胸部持續發育就屬于其中之一。在當初剛剛轉換性別的時候，舒嬈只有不足B罩杯，配上她高挑的身材顯得有些貧瘠，就像肥沃的黑土地上卻只長著一棵空心菜一般。那時候舒嬈只要用心一下，說不定還能假扮一回粉面小生。
而現在頂著昂昂36C，哪怕用上再厚韌性再強的繃帶裹著，也無法遮掩她身為女人玲瓏浮凸的身材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讓舒嬈變得比女人更女人，直到成為完美的……女神。
雖然惠蕓說得貌似有可能，但這不過都是她的猜想，對于女人那天馬行空的發散思維舒嬈一向是敬而遠之。說到最后，舒嬈還是不免擔憂，害怕自己的胸部再這樣膨脹下去會不會哪天就突然像個西瓜一樣爆了開來，濺出滿天血紅汁液。
“小嬈你發什么呆呢？”謝幼瓊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呃，啊？沒什么。”舒嬈回過神來，歉然一笑，“有點累了，抱歉。”
“累了就去休息啊。難不成要我抱你去？”謝幼瓊說著躍躍欲試，“看你這么瘦，肉都沒一把，說不準我真抱得起來。”
確認舒嬈“真身”之后，謝幼瓊發覺自己越來越喜歡捉弄她了。
“……我只是不想現在睡了晚上睡不著。”舒嬈說。
“怎么會！我不就睡得好好的嗎？”
“……你是你，我是我。”舒嬈撫額。
“要不要試試這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謝幼瓊露出了舒嬈熟悉的下流色胚的神情。一道惡寒從恥尾骨往上躥升，一直蔓延到舒嬈的發根，讓她頭皮一陣發麻。
纏不過謝幼瓊的曖昧挑逗，舒嬈敷衍兩句后果斷逃之夭夭。
她是真的沒想到過，變成女人反而會讓她比從前更受女人歡迎；安妮是這樣，如今的謝幼瓊亦然。
回到小書房，舒嬈正打算換衣服，猛然想起上次的內衣事件，便多了個心眼，拉開壁櫥看了一下。
柜門呼啦打開，謝幼風同學身著維尼熊睡衣，正蜷成一團躲在里頭。
聽到聲響，謝幼風抬起頭來，有些茫然地打量了她一眼。
“哪來的老女人？”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舒嬈攥緊拳頭，深吸口氣閉上眼睛，就這么直愣愣地站在壁櫥前。
她害怕。
她擔心。
她不敢睜開眼睛。
她怕一看見這死小孩那討人厭的臉蛋，自己會忍不住揮拳虐童。
也許是荷爾蒙改變讓她不再像以前那么容易沖動，耐住性子仔細一看，舒嬈很快發現了不對勁。
這小孩……似乎在哭？
“你怎么了？”
舒嬈蹲下身來輕聲問道。
“我在擔心姐姐。”謝幼風擦了下眼睛，低聲說道。
湊近了之后，舒嬈看得更加分明。沒錯，這小孩眼眶泛紅，看來剛才確實是躲在壁櫥里哭來著。
“幼瓊么？”舒嬈奇道，“她不是正在客廳里好好地坐著嗎？”
謝幼風一臉嫌棄：“你有沒有腦子啊？誰會擔心這個巫婆。”
舒嬈有些發窘。好吧，確實是我想岔了，那么你到底在擔心誰呢？
“我在擔心大姐。”謝幼風低著腦袋。
原來是謝安茹……舒嬈頓時了然。
謝幼風接著說：“大姐沒有消息這么久了，家人卻一點都不擔心的樣子。媽媽和二姐那巫婆這樣就算了，就連爸爸也一點都不過問，只知道忙忙忙，難道大姐在他們眼里就不算親人么？”
他越說越難過，到最后忍不住輕輕囁嚅起來。舒嬈不禁默然。
是啊，就連自己不也是這樣嗎？打從一開始知道謝安茹失蹤后，她難道就有萌發過去調查一下的念頭么？好歹是曾經肌膚相親傾心交談過的朋友，她卻連一點擔心都生不出來，只顧著糾結于無聊的小事。這樣的自己，舒嬈感覺有點陌生。
是什么讓自己忽略了這樣重要的事？也許是謝幼瓊說過的那番話，“簡直像世界上從來沒存在過這么一個人似的”，就是這句話，讓舒嬈隱隱猜到謝安茹或許是有意暗示，讓人們不要去搜尋她的消息。也許她只是想靜一靜，過一段時間就會再度現身。
可謝安茹畢竟是個女人，孤身在外音訊全無，為什么卻沒有人重視？人命無小事，這真的很不應該啊。
看著謝幼風這個小毛孩這般難過，舒嬈一時也不知道該怎么去安慰他，只能就這么蹲著，默默地撫摸著他的頭發。
狹小的房間里頓時只有呼吸相聞，間或夾雜著小男孩抽噎吸鼻涕的聲音。
“舒嬈你最難過的時候是什么時候呢？”謝幼風忽然出聲問道。
舒嬈聞言一怔，不禁歪著腦袋思索起來。
說起來她一直是個心思敏感細膩的人，不論是身為男人還是女人。或許該這么說，不多愁善感善于聯想，就不能勝任作家這個行當。
這里頭有個奇怪的現象：當人們思考的時候，總是想到壞的多，想到好的少。充裕的閑暇使人墮于憂愁。像當初宋銀琳剛離開的時候，每一天每一夜，舒嬈都生活在深淵一般的痛苦之中，每時每刻閑得只需要呼吸，可除了呼吸之外卻什么也做不了，甚至連喝一滴水都無法辦到。
后來舒嬈知道了那是抑郁導致的木僵癥，患者會不吃不喝不言不語，就像個木偶一樣，嚴重時甚至連吞咽口水這個動作都無法做到。可要說那是最難過的時候么？舒嬈并不覺得如此。
考慮到謝幼風還是個孩子，自己的話或許會成為他人生軌道上的一塊枕木，舒嬈再三思索之后開口道：“這個么，不好說。假如把難過這種情緒分成三個等級，一、二、三這樣子，假定三級是最難過的情緒。那么小時候你要一個玩具，爸媽不給你買的時候，那種失望透頂的難過就差不多就是三級的。而等你長大之后，心愛的女朋友離開了——或者死掉了，不管怎樣都好，那難過也是三級的。事情輕重不同，可情緒卻是同樣的強烈，難道你就能說失戀不如小時候買不到心愛的玩具難過嗎？不見得吧。所以說，我也不知道自己最難過的時候究竟是什么時候。”
“人們總在一段時間里因某事而達到了情緒的頂峰，自以為遭遇了最不可戰勝的挫折，可往后還會有無窮挫折；你認為除了死亡之外再無法解決的事兒，也許隔過一重浪便煙消云散，自動瓦解。許多我們看上去覺得幼稚的事情，事后自己做起來，其實并無分別。人類的情緒就是如此復雜。”
長長的一段話說完，舒嬈換了口氣，努力憋住拼命涌上心頭的哀愁往事，鼓起滿眼湖水蕩漾般的正能量微笑地看著謝幼風。
謝幼風目瞪口呆，過了好一會兒之后才一撇嘴，說道：“老女人，你真啰嗦。”
舒嬈的微笑僵在嘴角。
“我只不過想讓你安慰一下，又不是叫你長篇大論。這么不懂男人的心，看來你注定跟老巫婆一樣，一輩子都沒男人要了。”謝幼風接著說道。
舒嬈咬緊銀牙，狠狠地低下頭閉上眼睛不去看那張欠揍的娃娃臉。
“不跟你說了，爺要回房間去睡了。下次注意點，胸罩別到處亂扔影響市容。”
謝幼風說著一臉傲驕地走出壁櫥，扯了扯維尼熊睡衣翻起的下擺，光著腳丫昂著頭走出了房間。
滾滾滾，走快點！
舒嬈好容易才忍住沒把這六個字說出口，可關上房門的時候力氣還是難免用過了頭。
“我就不該對他有什么期待。現在的小孩，真是太煩了！”
舒嬈狠狠地說著，熟稔地解開內衣，隨手丟在了椅子上。
聽到房門在身后砰地關上，小屁孩的腳步頓了一下，接著繼續往前走去。
謝謝你，舒嬈姐。謝幼風在心底說道。
“幼風！你又跑到小嬈房間去了！？”客廳里響起謝幼瓊的咆哮。
“關你屁事，老巫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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