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嬈四下探看,想找一件趁手的東西暫時充任一下武器,不過觸目所及全是硬紙板包裝箱,連根鐵絲都見不著,更別提她用得最趁手的啤酒瓶和鐵水管了。好在那把剪刀她還揣地懷里,拿來當小刀用倒也不錯。
后背上的傷口持續疼痛,她扶著置物架又往前走了幾步,忽然聽到左側傳來交談聲,連忙剎住腳步蹲下了身子。
“我操,大哥在里邊摟著娘們快活,咱們就只能在外頭悶得瞎晃蕩,這世道實在太不公平了!”
聽起來像是有混混正在背地里議論長短,舒嬈屏息傾聽。
那混混抱怨了一句,馬上有同伴“噓”了一聲,責怪道:“媽的,瞎說啥呢?讓大哥聽到可了不得!”看來那男人平日里積威頗深。
那混混不滿地嘟囔著:“我就是發個牢騷,至于嘛?”
“發牢騷別在爺面前發,回家到你媽懷里撒嬌去。星豪可交代過了,今晚要小心點兒,出了亂子咱倆誰也擔當不起。”
這置物架全無隔音效果可言,彼此之間距離又近,舒嬈躲在一旁聽了個仔細,不禁有些奇怪了:這星豪究竟是誰?自己今晚已經聽到他名字兩回了。一次是在電梯門口聽邱東方提及,一次則是在眼下。聽兩人話里的意思,這星豪還是這幫人的頭頭?
馬小毅當初也只是通過車牌號追查到了邱東方幾人的下落,對他和星豪之間的關系可算一無所知,否則舒嬈也不會想讓顧飛接手揪出幕后黑手了。如今顧飛沒聯系上,舒嬈自然不曉得今晚的事全是出自星豪一人的策劃,對這個神秘人物有所好奇也屬應當。
既然那個什么星豪有過交代,看來想要逃脫絕非易事了。舒嬈頂著失血過多有些昏沉的腦袋,耳聽著兩個混混慢慢走近,心里正著急慌張的時候,猛然抬頭一看,只見置物架上掛著個掛座,上邊連著三四個插頭,順著延伸的電線看去,正是附近幾顆燈泡的線路。
爛尾樓的供電線路果然簡陋得令人發指。她腦中靈光一閃,心想真是天無絕人之路,站起身來非常開心地拔掉了那幾個插頭。
眼前一黑,一旁頓時響起了混混的鬼叫:“操,停電了?”
人是一種很容易因突發狀況而驚慌的動物,無論是突然降臨的強光還是突然變暗的視野,都會讓人喪失安全感。舒嬈之所以斷開燈泡的電流,看中的就是這個。
混混在那咒罵著供電所,他的同伴煩躁地喝斥道:“你他媽的給爺閉嘴!沒看到電梯那還有亮嗎?估計是電線燒壞了,看看去!”
舒嬈拔了插頭,還在那順手把電線都剪斷了才抽身離去。她循著亮光的方向快步走去,身后果不其然傳來了兩個混混的怪叫:“誰他媽的把電線給剪了?!”
“那娘們跑了!”接著醒悟過來,高聲嚷道。
另外兩個不知打哪躲著的混混也走了出來,一見這模樣頓時傻了眼:“誰他娘的告訴老子這是怎么回事?誰跑了?”
“那個娘們!星豪交代的那個!”
“操,大哥!”
四個人頓時亂作一團,有的要去變電室察看情況,有的則要先找到舒嬈,親疏遠近一眼分明。
等他們在那沒頭蒼蠅地四處瞎轉,不時發出腦袋磕到置物架的哎喲聲時,舒嬈早已悄悄接近了電梯的所在。不過她才剛在光亮處暴露身形,混混們便立時發現了她。
“那娘們在那兒!”其中一個混混抬手指道。
“快,別讓她跑了!”
幾個混混撒丫子往電梯這頭跑來。舒嬈趕緊一按鍵,好在這回老天爺沒耍她,電梯正好就停在這個樓層。
滴地一聲響,兩層合金滑動門應聲而開,舒嬈閃身進了電梯,連按下一層鍵和關門鍵,動作一氣呵成快如閃電。
撲到跟前的混混只能隔著一步之遙看著電梯門咣當關上。由于舒嬈已經事先按下了樓層按鈕,電梯非常靠譜地緩緩下降,混混們在外頭猛戳開門鍵都毫無反應,氣得對著層門一陣猛踹,連連咒罵。
這時候最好的打算應該是將四人分作兩撥,一撥去變電室查看情況,一撥則繼續追回舒嬈。可沒了那男人領頭,四個混混都怕放走舒嬈的責任要由自己擔著;更別提舒嬈既然走脫,那自家大哥在里頭肯定吃了虧,這時候去捋虎須純粹是找死。因著這原因,幾個人干脆一窩蜂地都沖進了樓梯道,亂七八糟地追著舒嬈去了。
身在電梯之中的舒嬈并沒有放松。爛尾樓不只有一部電梯,那幾個人完全可以搭其他電梯。而且下樓也可以走消防樓梯。從某個方面來說,這反而比搭電梯還要迅速。
混混們既然會從樓梯追趕,舒嬈自然也會想到這點。只不過從樓梯間走更容易被混混分頭堵截,再加上受傷之下行動不便,因此舒嬈才選擇了搭電梯。眼看著樓層顯示板上的紅色數字逐步往下跳動,舒嬈的心揪得緊緊的,心中默念著快一點再快一點,生怕門打開的時候,外頭正站著四個惱羞成怒的壯年男子。
好在這最壞的情況并沒有出現,上帝他老人家似乎終于覺得舒嬈遭夠罪了,一路給她開了綠燈。
她穿過潮濕發臭的卸貨通道,跌跌撞撞地往外頭走去。混混們在樓梯間嘭嘭嘭地大踏步往下飛奔,一邊大呼小叫著想要嚇唬舒嬈,那聲音由遠及近,簡直像是噩夢中才有的情景。
“娘們你別跑!”
“給我站住!”
下樓的速度遠比上樓快得多,幾個男人不多時便推開消防門從樓梯間沖了出來,嘴里窮兇極惡地吼叫著。要換作膽子小些的女孩,說不定真得被他們嚇得呆在原地挪不動步子。舒嬈雖然不會那么愚蠢,但虛弱的身子讓她實在快不起來,眼看著距離被迅速拉近,真是讓人有心無力,頓生絕望之感。
“哈,抓到你了!”當先一個混混怪叫著,抻長手臂抓向舒嬈。兩人的距離只有不到三十公分。
舒嬈拼著傷口再度撕裂,咬緊牙關把剪刀往后一擲,正巧甩在那混混臉上。醫用剪刀的鋒利那可不是蓋的,哪怕只是刀尖擦過,都能劃出一道血痕。那混混禁不住捂著臉一聲慘叫,后頭同伴剎不住腳,被他一絆頓時摔了個狗啃屎。就連另外兩個混混也只能匆忙躲閃。
這一下爭得了片刻時機,舒嬈終于趕在混混來到前逃出了爛尾樓。在沖出大門后,她還不忘把那扇綠漆的笨重鐵門落了閘。這樣雖然會耽擱兩三秒鐘,但卻能給追兵帶去一點麻煩。
她打賭這些人只是暫借爛尾樓使用,并不是把這兒當作長期據點,因此身上很可能沒帶鑰匙。果不其然,那兩個混混猛地撲到鐵門上,卻只能揮著手臂無可奈何。
之前被電梯門阻擋,現在又被這破鐵門隔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舒嬈離去,幾個混混簡直氣得火冒三丈。
“我操啊,真他媽點背!”
“媽的,回去找大哥拿鑰匙!今晚非得把這狡猾的娘們抓到手不可!”
“哥,我臉上流血了。”群情激憤中,被剪刀甩中的那混混凄凄慘慘地插了一句。
“不就一道口子嗎?拿袖子一擦不就完了?”
那混混這回哭出聲來了:“可這樣會留疤啊,我可還沒娶媳婦呢,這咋辦啊……”
“叫星豪給你找一個!”
舒嬈一逃出爛尾樓,便匆忙往遠處街道跑去,自然聽不到后頭那些亂七八糟的對話。
疼,鉆心一般的疼。二度撕裂的傷口讓舒嬈痛不欲生,整張臉都煞白煞白的。她對水南并不太熟悉,等她晃晃悠悠地跑到街面上時,放眼看去一片黑燈瞎火,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是站在一處人跡罕至的地方。
永樂路項目停擺之后,這一片都成了偏僻之地,只有野貓野狗以及拾荒者才會來光顧。不得不說,星豪確實很會挑地方。
舒嬈望著漆黑一片的街道,很擔心會撞見流浪漢。自己這般衣衫不整虛弱不堪的模樣,一旦再碰上什么壞人,實在是兇多吉少。
手機早在被抓的時候就讓邱東方拿走了,這附近又沒有電話亭,舒嬈連想找個人通風報信都做不到。她在心中計算了一下,從自己被抓到現在應該過去了差不多兩個小時。也就是說,此刻大約是深夜十二點左右,離天亮還早著呢。
爛尾樓里的人隨時會追出來,她不可能在這里干等,只得隨便挑了個方向,強忍傷痛沿著街道走去。可惜好運到此時似乎已經用盡,她接連走了兩百多米,都沒能發現一處顯眼的燈火。眼看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那些人追來的可能越來越大,而她的力氣就快要徹底用盡了。
就在她心生絕望之際,前方忽然出現了兩道刺耳的白燈,那是有汽車正在駛來。
舒嬈是個戒備心極重的人,見到這汽車本能地就想躲開;可轉念一想,這極有可能是自己最后的機會了。也許汽車里頭的只是個普通的過路人呢?錯過這一次,自己估計沒法在短時間內再碰到汽車路過了。
這么一想她便站在了原地,豎起一根大拇指晃了晃。車燈的強光照得人頭暈眼花,那汽車慢慢地駛近,在舒嬈跟前停了下來。
后座車窗搖下,一個眼袋浮腫滿面倦容的男人探出頭來,打了個呵欠問道:“美女,有事?”
舒嬈見是個陌生面孔,除了眉眼輕佻些,看樣子似乎也不像壞人,便點頭說道:“嗯,我搭順風車。”
“去哪里?”
“市區,板條柳路。”舒嬈隨便說了個地方。
那人一笑:“巧了,我也正準備回家,我家就在那兒。上車吧!”說著還伸手一推,幫舒嬈開了車門。
唐突的舉動竟然歪打正著,這真是意外之喜。舒嬈極力裝作平靜地上了車,借著夜色很好地遮掩住了殘破的后襟,慢悠悠地落了座。
汽車發動,在夜色中的道路上緩慢地向前開去。她并沒有完全放下心來,可緊繃的神經稍有松懈,那摻雜著百般滋味的疲憊便如潮水一般襲來,讓一貫自詡堅強的舒嬈也覺得難以抵擋了。
那個滿臉倦容的男人自舒嬈上車以來便一直在旁打量著她,舒嬈保持警惕的同時禮貌地微微一笑。她知道自己這會兒的形象肯定不算好,蓬頭垢面說不上,狼狽不堪肯定是夠得著邊的。只希望這人不會因此起疑,把自己趕下車吧。
“還沒請教美女芳名?”那男人問道。
“我姓舒。”舒嬈簡潔地說。
“哦,美女姓舒啊……”
那男人似乎挺有談興,伸出手來笑道:“你好,舒小姐。我姓謝,雙名星豪。”
舒嬈脊背一挺,悚然一驚。